《说段旧事抵酒价》青瑷

15、第15章

　　吃完火锅，两个人都是一身汗，院子后面砌了一间简陋的小屋子，用来做浴室，丰远烧了大锅热水，用水桶装了一半凉水提到里面去，招呼酆云墨冲凉。酆云墨嫌麻烦，嚷嚷着用凉水冲一冲更凉快。
　　丰远微微仰着头，脸上覆着一层透明的汗，整个人都热腾腾的，笑着说：“不是毛头小子了，还是悠着点好，我都五六年没冲过凉水了。”
　　当初夏天太热，学校澡堂夜里不开放，每次熄灯后，宿舍楼下的一排水龙头前都挤满了人，一群半大小子，穿着大裤衩用凉水胡乱冲一气，去去暑气。有的时候笑笑闹闹，笑声和水珠子一样飞得到处都是。
　　现在人在空调房待惯了，运动少，抵抗力根本没得比，有点冷冷热热，就鼻塞头痛。酆云墨常常锻炼，身体素质当然没得说，可他没有跟丰远辩解，从善如流的钻进小房间冲了个战斗澡。
　　出来一脸笑模样，丰远看见了没问，自己也冲澡，完了出来酆云墨还在一个人傻乐，忍不住问：“你搁哪儿淘到宝贝了吗？我爷爷难道还埋了金银珠宝被你发现了？笑什么呢你？”
　　淡淡的月色下酆云墨坐在院子屋檐下，拿着一把缺了小半块的竹篾扇子摇着，说：“我家有个特别大的浴缸，就是那种可以搁里面横着躺那么大，我想了一下等咱俩下班回去，吃完饭我洗碗，你也给我放这么一大缸子热水等我泡，多好。”
　　丰远不可抑制的跟着设想了一下，可能是此时夜空太幽蓝，草丛里虫鸣太和谐，远处那丛竹子微微晃的太可爱，他忽然就很想说一些他认为这辈子都没机会说出的话：
　　“我当时不是这样想的，我想咱俩成绩都不怎么样，说不定能考同个大学，你还跟在咱们学校似的，人缘好朋友多，咱们在校外租个房子，你家境好些不愁吃喝，我妈供我可费劲，我得勤工俭学，可能生活上你负担的多些，我脸皮厚一点生受了，但我会学做很多很多菜，把你照顾的精精神神的。
　　可能有好些姑娘追你，你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如果你后悔了要过正常人的日子，我也觉得没关系。其实我这人挺没趣的，毕业后找个工作认认真真的工作，给我妈攒点钱养老，让她别那么辛苦，就行了。我现在说来你不信，谁都不信，虽然这个梦，你只让我做了十天，我甜了很多年。有些人在生命中，只能同行这么短时间，缘分只能这样，强求不得。
　　我只后悔当初不够坚强，事情发生就慌了神，没有好好应对。不管怎么样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也过来了，也没觉得怎么样。你看这世上那么多人，个个都有烦心事，谁说出来给谁听？谁能真正帮到谁？还不是自己慢慢走，所以……”
　　酆云墨本来听得难受，到这里心里一抖，知道重头戏来了，他严阵以待，仰着头一动不动的盯着丰远，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脸，只模模糊糊看到丰远靠着旁边灰扑扑的柱子，微微低头，浅色的嘴唇一开一合：“你想怎么样呢？”
　　丰远已经问过几次，酆云墨刚开始自己也含糊，答的含糊，但现在越来越清晰，他摇着扇子的手停下来，眼神笃定，认真的回答这个问题：
　　“你心里一直有我，我也有你，我俩加起来岁数都小七十了，我舍不得再浪费一分一秒，咱们得在一起。”
　　不是“我想跟你一起”“请你跟我在一起”，酆云墨说话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重复一次，一字一句：“咱俩，得，在一起。人不应该只是活着而已，那跟这棵草，这把扇子有什么区别？只是比他们多了呼吸而已。”
　　酆云墨这些年没有换发型，比板寸稍微长一点，洗完澡头发稍微软着，棱角分明的脸型优势体现的完完全全，比少年时期少了攻击性，多了沉稳的气质，眉眼锋利依旧，在夜色下模糊了岁月在眼角留下的痕迹，恍惚回到当年。
　　“小丰子，今天他们篮球赛下黑手，咱们有两个人不能上场，你虽然是替补，这些天也一直跟着咱们训练，明天你上场不要怵，他们敢不规矩，你护着你自个儿，什么都不用管，喊我一声，咱们直接跟他们干，狗屁的比赛见鬼去吧，到时候我会安排几个人在场边，他们会立刻过来围住，保管谁都看不清谁动手。”
　　那是丰远打的第一场架，却没什么发挥余地。比赛刚开场不到五分钟，对方踹他膝盖的时候，他一扭身躲了一大半，对方球鞋擦着他的小腿划过去，当时起了一条红棱子，丰远咬牙忍住了没出声，酆云墨正在几米开外抱着篮球正在往篮下冲，眼角余光看到了，直接把篮球砸过来，人像豹子似的跟着窜过来。
　　对方被篮球砸一下勉强站稳了没有倒，一回头酆云墨已经一脚踹过来，直接斜着飞出去了。丰远一愣神的功夫，眼前已经全是人，到处是拳头在飞舞。怕酆云墨吃亏，丰远赶紧往里面挤，趁乱也下了几拳，然后战斗就结束了，几个老师把双方拉开了。
　　酆云墨在一片混乱中回头，瞄一眼他的腿，问：“怎么样？”
　　看着酆云墨脸上还未收回的凶狠劲儿，再看着此刻月色下他亮亮的眼睛，丰远终于诚实的做出当年没能给的反应，他微微歪头，眼睛眯起来，喃喃道：“真性感呀。”
　　饶是想过多种假设，万万没想到丰远会突然说出这句话，酆云墨结结实实的愣住了。丰远得意的直起腰来，哈哈大笑，跳到院子里转了几圈，边笑边说：“对对对，当年还没这个说法，现在有了，哈哈哈哈哈哈，你就是……很性感。那时候小，现在明白了，这股子劲儿啊，只看皮相的人怎么会懂！”
　　酆云墨脑仁疼，怎么跑偏了？怎么跑偏的？丰远自己又停下来咂摸了一会儿，满意自己得出的结论，转头问酆云墨：“咱们谈到哪里了？”
　　酆云墨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调戏了，虽然怪怪的，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继续摇着扇子，不紧不慢的说：“谈到接下来咱们去哪里旅游了。”
　　“没有，没有谈这个。”
　　“那你要马上开始新工作吗？想做什么？我是做实业的，少部分做新媒体，你对什么有兴趣？”
　　说到工作丰远立刻冷静下来了，要工作才有饭吃啊！做什么呢？没什么学历，工作经历也没什么优势，年纪也尴尬，怎么办？酆云墨的意思很明确，只要他愿意，这都不是事儿，可是丰远不想这样，这跟男人尊严没关系，现在女性也自强自立，不想依靠谁，更相信自己。
　　酆云墨拿出手机，好吧没信号，叹口气又放下，说：“我们集团目前在招聘的岗位也有，我看着都不太适合你，咱在几个地方都有房子，我安排人把这几个地方附近招聘的公司资料都收集好了，你准备简历去应聘，在哪家工作，咱们就搬到那里去，这样看起来可选择的余地还挺大。你会开车吗？”
　　丰远刚要开口，酆云墨挥挥手：“你不用顾忌我，我开车上班，不考勤，远一点没关系。”
　　谁考虑你了？丰远再次准备开口，酆云墨又打断他：“如果不会开车，你这个性子肯定不愿意被司机接送，那考虑地铁吧，就是比较挤。自己开店怎么样？比较自由，我借钱给你，分期还。或者算我的股份，年底分红，直接打我卡上。”
　　丰远张口，酆云墨补一句：“我的卡给你保管，密码随便你改。不是把你当女人，是把你当一家之主。咱们不计较那些好不好？别因为这事儿跟我别扭，你知道我心大，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两个男人搭伙过日子，舒服就行，咱们觉得合适就行。你要是开心了给我送花，直接填我办公室的地址，九十九朵玫瑰花送到我办公室，我一定面不改色收下来，告诉所有人我男朋友送的，没半点膈应，成吗？”
　　丰远没想到酆云墨已经想了这么多，酆云墨接着说：“以前的事儿不管你放不放的下，反正我是没放下，我就想咱们在一起，然后我好好的对你。你放下了当然最好，没放下搁在心里，但我请求你，别让过去的糟心事耽误了现在，拒绝了未来。真的，我请求你，哎，这样不对。”
　　酆云墨站起来，把丰远拉到台阶上站着，自己站在台阶下，仰头望着他，说：“这才是求人的角度，以后求婚我再给你跪，现在你站高一些。我求求你，你走一步就行，剩下的都是我的事儿。”
　　丰远低头看着酆云墨，心里乱糟糟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一片轰隆隆什么都没想，他可能这么多年做的最好的梦都没有这一幕，酆云墨卑微的请求他给一个答复，就像等一场审判，是无罪释放还是终生监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