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绿蓝.小绿和小蓝]》冰魄诺伦

27、26

　　【26——】

　　小蓝的程序被冻结了。
　　大概因为已经把自身献祭，所以[骑士小蓝]这个角色的躯体，也即将被收纳到世界树内。

　　因为透明屏障的阻隔而依旧无法靠近，魔王死死地盯住已经开始缓慢地沉入到世界树树干之内的玻璃棺椁，唯有紧绷着脸按下涌上心头的急躁，稳住声音开口：“主程序小绿，请把剑给我。”

　　“我拒绝。”
　　挡在小绿的去路上，少年不为所动，毫不犹豫。

　　魔王半眯起双眼，眼神隐约透出危险的意味。

　　“蓝宝石圣剑是唯一能制衡[魔王小绿]的道具。”在阴寒着脸的魔王面前，少年无动于衷，说话的语调始终没有丝毫起伏，“基于小蓝的意愿，我不会把剑交给你。”

　　小绿对此早已预料，不放弃地试图劝说：“你应该知道，我是要把力量归还到小蓝身上。”

　　以自身为代价换来圣剑的完全觉醒，之后的小蓝与圣剑已为等同。
　　圣剑就是小蓝，小蓝就是圣剑。
　　小蓝成为了蓝宝石圣剑的剑灵。
　　要是不抓紧时间，圣剑的存在最终会凌驾于小蓝的意识——到那时候，[骑士小蓝]就不复存在。

　　“那是唯一的理由吗，魔王？”
　　少年问得切中要害。

　　小绿闻言噎住，愣怔着无言以对。

　　这一路走来，直至抢夺蓝宝石圣剑的这一步，剧情的发展可以说是完全符合[魔王]这个角色的设定。
　　那么，夺得圣剑之后呢？
　　从[魔王小绿]仍在运行的人格中，主程序小绿获悉的，并非一言堂——有[小绿]的心意，也有[魔王]的本性。复数的想法在意识的函数模型中浮沉起伏，像飞快地旋转的骰子看不着确定的点数，像封闭在箱子里的猫那样生死不定。
　　这些，都是风险。

　　“我不会对风险妥协。”
　　少年的语言从来冷静简单，此时更是透着一锤定音的效果。

　　很快从那一瞬的措手不及中缓过神，小绿皱着眉嘀咕：“但你不是能知道我的一切想法吗？”
　　——哪怕是这样，也还要怀疑我？
　　明白小绿的未尽之言，少年昂着头坦言：“我确实能知道你的所有想法。只不过，你最终到底会选择采取哪个行动，我不能肯定。”
　　在箱子打开之前，猫的生死未定；在函数坍塌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高速旋转的骰子最终会以哪一面朝上，在停下之前谁也说不准。

　　——所以说，要怪我想事情考虑得太周全了吗！？
　　下意识地想要据理力争，但目光望到那个自己可望不可即的玻璃棺椁，看着那个依然睡得无知无觉的身影，小绿捏紧拳头用力一个深呼吸。
　　尽可能冷静下来后，他仍旧不死心地问：“我要怎样才能证明？”

　　“你为什么要证明？”
　　少年冷不丁这样问道。

　　听到这话，小绿顿时撑大了眼角。
　　小绿能清楚地听明白：少年是真心地感到不解，言辞中尽是恳切的疑惑。

　　——对呀，我为什么要证明呢？
　　实际上，小绿也在琢磨、准确来说，是反思这个问题。
　　——我是为了什么而要证明呢？
　　答案明明不言而喻。

　　复杂的内容潜在沉默之下，尽管言语难表，但依旧全盘化为数据，巨细无遗地从那副六翼光羽流入主程序。
　　“小蓝对你激化战争的这件事，一直都非常费解。”
　　少年自顾自另起了这样的一个话题。

　　仿佛料到少年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小绿暗自一个激灵，抬头看向玻璃棺椁那边，只是静静地看着。

　　“其实你完全没必要把战事激化。”少年平静地这样说道。
　　并非教训，只是单纯的陈述。

　　凝望不远处那个沉睡的身影，小绿依然安静地没有接话。

　　“蓝宝石圣剑的觉醒过程不会中止，以魔王的寿命，等着这个过程完成根本不难。”

　　听到这里，小绿终于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嘴角，似有若无的自嘲意味从那张脸上稍瞬即逝。之后他转而对上少年真诚求解的眼神，温和地柔声解释：“夜长梦多。”

　　听得这个说法，少年貌似不解地歪歪脑袋。
　　那模样看来乖巧无比，那双异色的目光装满了对未知知识的纯粹好奇。
　　他正在学习。
　　小小的神祇既是全能全知，同时，也是一无所知。

　　双眼正视纯粹的神祇少年，小绿说得坦荡：“万一这份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我心里淡去、甚至没了，那岂不是会影响我采取这一切行动的决心？”
　　毕竟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再说这些事说难不难，就是有点烦，近乎吃力不讨好的程度——要不是为了小蓝，懒散如小绿其实更想得空多玩会儿手机。
　　反正他是魔王，恶魔一族的王者，力量强大，为所欲为，要他费心的着实不多。
　　按理说，他真的没必要部署这些。
　　然而，要是自己不抓紧时间，变数只怕会越变越多。
　　因为立场的差异、寿命的差距，小绿可以容忍小蓝不愿意转化为魔族、甚至不加入魔族，也可以容忍小蓝呆在人类阵营直至他自己为人类战死或者安稳地寿尽——毕竟他是魔王，只要他愿意，哪怕小蓝死了，只要哪天自己不再愿意维持这种相处模式，他也可以直接以亡灵骑士的形式，把小蓝召唤到自己身边。
　　只要是在游戏世界内，都是魔王触手可及的境地。
　　这么想来，其实，没差。
　　只不过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建基于自己的感情。
　　感情就是一个小妖精，来去如风，难以捉摸。
　　小绿自问是常年处于[随遇而安]与[死倔到底]这个动态平衡上反复横跳的那种类型，实在是，不敢托大啊……
　　毕竟这些行动不是为了让小蓝喜欢自己，而是为了最后能把小蓝成功救回——仔细想想，确实有违魔族的天性。

　　“我不容许这样的风险存在。”
　　哪怕是我自己。
　　因此，魔王果断采取行动，把未来可能会有的、属于自身的变数首先扼杀。

　　知道小绿的全盘考虑，少年耿直地表示：“人类的寿命有限，这是种族的属性设定，但我可以调整你们的参数，令种族为人类的小蓝永远活着。”
　　“你这样做，小蓝不会开心的。”这么说着，小绿笑得有点无奈。
　　这一点，小绿早就想过。
　　最后的结论，依然是随着小蓝的心意就好。

　　“小蓝渴望的、所有人的和平，我也可以办得到。只要小蓝愿意。”
　　“但你只是直接修改了所有角色的参数吧？”小绿不受欺骗，平和地戳穿少年的方案，“这对小蓝而言，不过都是（被）（操）控的意志。他希望的是所有人发自内心地为那个未来努力。”

　　原本紧张的气氛仿佛在这场问答中变得平和。演绎推理接连产生新的数据，令少年一刻不停地接收着流入数据库的信息。
　　“哪怕小蓝的意识被圣剑融合，也是依然收纳在我的数据组内。”
　　像是已经得出了结论，少年猝然这般说道。

　　话音刚落，素来淡定的小绿终于被针刺到似的双肩一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少年没有说错。
　　这个游戏世界，就是少年的本身。
　　只要小蓝不是被删除得彻底，少年都能找到他。

　　——但自己做不到。
　　小绿心里明白得很。

　　对作为游戏角色一员的自己而言，[小蓝]这个存在要是没了，那就真的，没了。
　　哪怕重置之后依然会生成新的[骑士]，但那个受自己影响的小蓝、那个能与自己和平地坐下言笑的小蓝、那个希望自己能看看他所珍视守护的人类世界的小蓝……也不会再有了。

　　根据少年刚才的话，小绿大体能猜到少年接下来的打算：把[小蓝]收纳到主程序内，接着中止两族感官差异的代码运行，最后直接重置整个游戏世界。
　　这样之后，之前异界勇者所搞出来的一切编改，都会恢复原貌。
　　小绿不确定自己的记忆会不会跟着重置——不过看样子，那并不在少年的考虑范围内。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
　　因为之于小绿，小蓝是唯一的。

　　“而且，”少年依旧说着，“我可以带小蓝离开这个游戏，到另外的那个世界。”

　　好不容易听完这些，尤其是听到最后一句，小绿的神情已经变得冰冷无比。
　　“……我不会让你把他从我身边抢走的。”
　　冷硬的话音被垂着头的魔王挤出喉咙。
　　愤怒也好，恐慌也罢……
　　或许你能把他带到更加广阔的天地，但是……
　　——就算骑士要走，那也只能是由骑士自身的意志离开！

　　尽管魔王于瞬息间变得杀气腾腾，少年也不过是平静地看着。
　　“你打不过我的，魔王小绿。”少年的语气平和笃定，仿若不过在宣告一个常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虽然你是全游戏中等级最高的存在，但我可以直接调整你的一切参数，包括你的等级，也自然包括你的能力。”

　　“就算是这样，但我还是要试试。”
　　魔王抬头，目光坚定。
　　鲜红的怒雷在言语间被激发，萦绕于魔王，电光闪烁，滋滋作响。气流腾现，从弱渐强，撩拨那个身影的发梢与衣角。
　　“不然我不会死心的！”
　　在气势喷薄的瞬间，疯狂为那对绿瞳抹上一双血色。
　　下一刻，爆现的绿光裹住了魔王，形体变成光团涌动起伏，变得不再真切。
　　与此同时，鲜红的雷光汇聚到一点，继而如血滴坠落，激起层层隐约的涟漪，在这团绿光的脚下铺开延展，所到之处委化为丛丛红花，迎风摇曳。
　　有花无叶，生而绚烂，那是属于彼岸花的花海。

　　这片血红的花海飞速往远方伸展，仿佛誓要鲸吞天地。
　　直至被神祇筑起的壁垒拦下，留作人为的边际。
　　不知不觉间，无数的数据模块凭空出现，层层叠叠地依照少年神祇的意思形成屏障，把世界树树下围蔽成一个松散的球形区域，与世隔绝，以免其他版块被即将的战斗波及。
　　除此以外，持剑的少年不过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貌似对即将到来的战斗不以为意。

　　此时绿宝石魔杖已经解放，化为一团灵活的黑雾，继而分化为两颗拖着彗尾的暗星，交错着环绕巡航在庞大体型的魔王身周，仿若一副灵活的量子盔甲。

　　魔王知道：要想把已经变为剑灵的骑士救回，蓝宝石圣剑是必不可少的关键。
　　为此，小绿不惜展开魔王的领域，解放出自己的第二形态。

　　（—顺便说，我的第二形态在你们眼里就又是怪物了。—）
　　在无尽的晦暗中，小绿满不在乎的话音猝然响起回荡，空落落、孤零零的。
　　（—不这样的话，你们大概最终很难下手杀我吧。—）
　　仿佛正是给谁人说着听。

　　尽管绝大部分意识已经与蓝宝石圣剑组合，躯体也暂时被主程序冻结起来，不过依稀间，小蓝在遍野的红色上见到一头孤单的怪物，看着陌生、但感觉却是微妙的亲切。
　　尽管两者的外形千差万别，眼前的这个形象甚至已经完全寻不着丝毫人形的痕迹，但小蓝还是出于直觉地知道：那是小绿，[魔王小绿]。

　　（—这场战争的激化完全是由他一手促成。—）
　　（—为了你。—）

　　自己从来没见过这般狼狈、却又这般坚持的魔王。

　　——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为了如此弱小、平凡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