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难求》久不更

8、七

　　温煦回京的第三天，皇帝下旨，段家一门意图谋反，罪大恶极，本该凌迟处死，但念及段家五代为将，屡立战功，戍守边疆，圣上心慈，赐饮毒鸠，留其满门全尸。至此，段家上下两百三十六人，除了红绫，无一幸免，豪门世家一朝败落。
　　关于红绫，作为唯一的漏网之鱼，并没有人前来抓捕，红绫知道，这大约是温煦的功劳。可是温煦啊，你知不知道，我这样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呢。
　　父亲和温煦希望都她活着，可她背负着将府上下二百余条冤魂，有什么脸面立于这世间。
　　温煦再见到红绫，是在段家被灭门的两天后。温煦知道，那一天他永远也没法忘记，那瓢泼的大雨，那刺目的血红，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双眼成了他今生的梦魇，让他每每午夜梦回，都心痛得无法自已。
　　从江南回京后，他跪在最宠他的父皇面前，以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只求得了段家满门全尸，只求得了红绫的生路。段家被灭后，他派人四处找寻红绫的踪迹，他还命人好生安葬了段家上下，他知道红绫不会原谅他了，但是即使这样，他还是想将红绫留在身边，看着她活着就好。
　　温煦知道红绫一定会前来祭拜段放的，所以他日夜守在墓前等她来。
　　两天后，红绫真的来了，踏着漫天的大雨，伴着阵阵惊雷，还是那一身夺目的红衣。红绫似没有看见他一般，直直地从他身边走过，在段放的墓前，重重地跪了下去。温煦不知道她跪了多久，只知道她来时天是黑的，再起来时，天已经蒙蒙亮。
　　下了一夜的雨渐渐停了，红绫像是一缕漂浮的幽魂从他身边再次经过，从始至终她都有没有看他一眼。这样的红绫，让他心疼，更让他觉得无力。他上前抓住红绫的手腕，突然发现，原来那个剽悍得可以以一敌百的女子原来这么纤弱。
　　他用力地抓住红绫，红绫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这儿还有人，她抬头看着温煦，双眼空洞无神。
　　温煦的喉咙里好像卡了根刺，让他无论说什么都会觉得疼。他看了红绫很久，然后艰难地开口，声音低沉沙哑：“阿绫，你恨我吗？”
　　听到这句话，红绫渐渐回过神，嘴角上扬，眼睛却是红的，像哭又似在笑，她似乎也在苦恼这个问题，自问着：“对啊，我是爱你的，还是恨你呢？”然后又好像觉得这个问题毫无意义，摇了摇头，眼神像小女孩一样清澈，开心地笑着：“呵呵，爱也好，恨也罢，现在都没有关系了。”
　　然后，温煦就看到红绫从他身前直直地倒下，眼睛鼻子都流着血，他慌忙地抱着她，他忽然明白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她是恨他的，所以才会不吃逢七散的解药，她要死在他的手上，她要用这种方法来报复他。
　　温煦看着红绫失去意识，看着红绫身体慢慢变冷，天空又响起了几声惊雷，紧接着又下起了大雨。借着雷雨声，温煦终于嚎啕出声，像个无助的孩童，在雨里肆意大哭，这世上却没有可以安慰他的东西。
　　一个月后，皇帝昭告天下，十年前失足落崖的七皇子束余已经寻回，那便是当朝丞相温煦。束余方正贤良，温润雅量，乃是经国治世之才，于景元十八年立为太子。
　　此召一下，朝中那些精明官员立即明白了一切，忝官尸禄，欺上罔下之事倍减，朝政一时清明，百姓安居乐业。
　　皇帝一向疼爱七皇子，特将城西那片佳地赐给他建造府邸。这本该是件乐事，可是七皇子却突然不知所踪，皇帝心急如焚，派大量重兵去寻找，却始终毫无音信。皇帝心伤大颓，一夜间似老了十岁，他知道，他最信任，最疼爱的儿子为他做了这么多已经累了，终于要离他而去了。
　　南颂山河依旧，冬去了春来，叶落后花开，这每天的日子似乎都不相同，却又好似没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