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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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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我是个无业者。
我是个老实人,从不说假话。其实老实人有时候也有自己不想面对的事实,但是他们不会说谎。
他们会沉默,沉默的,就像黑洞。
好了,又跑题了,让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再说一句老实话,我是一个画家。
并不矛盾的吧?
一切就像你是你爸爸的儿子又是你儿子的爸爸一样自然。
顺。理。成。章。
我无业,于是我画画。
画好了拿去卖,于是我又无业。
循环往复,毫不冲突。
其实垃圾青年和知识青年中的差距就是这么简单。
又或者说是,根本就没有差距。
每当我向人这样解释的时候,我都可以得意的冲人眨眨眼睛:“看吧,我是老实人,从不说谎——”
但是再老实的人也有秘密。
真正意义上的,秘密。
不会和任何人说,只能埋在心里最底层的,秘密。
每次画画都需要灵感,我觉得我还没有真正堕落成垃圾青年,至少每次对待艺术的完成还是保持着负责的态度。
没灵感怎么办?美术馆遛几圈?
那是绝对不行的。那样画出来的画绝对脱不出过来人画过的模子,那算抄袭。
大街上晃晃?
俗。忒俗。
西方的油画艺术并非清明上河图,辽阔的工笔视野并不适用于西方的具象描绘。
人间里边是不能找了,只能上天入地。
我没钱,上天是没希望了。
入地,对了,入地。
若说这城市里最靠近地下的地方,那得说下水道了吧?
下水道,对,我就去下水道!
腐朽的气息充斥了整个椭圆形的甬道,及膝的废水漂浮着许多说不上名的东西。
其中或许有生活垃圾吧,还有一些大概是老鼠等小东西的尸体。
如果下次想表现堕落青年倒是不错不错的背景呢。
但是这次的主题,是惊艳。
惊艳中,圣洁的美丽。
通俗一点讲,就是好比说你看见一个婊子有着圣母玛利亚般的圣洁。
听上去挺扯淡的是不是?
所以这在地上是找不到的,只能在地下。
将以颓败巧妙的溶入生命的向往之中,美丽被深深的隐藏在其中。
不露骨的美丽,但是会让人一眼看去就能感觉到如同一道炫目的霹雳迎面打来的惊艳。
其实,我的确应该感叹我的英明决策。
因为我真的,真的,真的是不虚此行了。
耳边响起了异样的声音,如同鱼拍打水面的声音,但是从声音的强弱来看,这条鱼,绝对小不了。
我脚步匆忙了起来,努力的趟过废水朝着声音的方向前进。
那鱼仿佛听见了趟水的声音,停止了拍打水面,然后轻轻钻进水底似的,再不出一点声音。
值得庆幸的,我还是找到了。
那是一个靠近铁栅栏地方,所有垃圾废物都被拦截在此。
腐烂而放出的气体更是臭气熏人。
我捂着鼻子望去,那背着从栅栏外透过的光的位置有一颗小小的脑袋。
正歪着头看着我。
是个小男孩儿么?
我冲他走了过去,勾了勾手指:“上来。”
他摇了摇头,头上的水珠被晃了下来,由于逆光而形成的晶莹炫目。
我有些呆了,再仔细看了看那孩子清秀的脸。
黑色的发,修长的眉,灵动的眼,还有嫩白的脸。
真是,真是个好模特啊!
我欣喜的冲他喊:“上来。”
他像是仔细考虑了一下,慢慢的游上了岸。
果然不是人类。
人类里早就缺少了可爱的孩子,于是他们认为会爬进下水道的叔叔就是异类。
那孩子上身是人身,但下身……
是鱼尾。
说实话,如果不是那尾尖明显的尾鳍形状,我还真以为他是伏羲来的……
并没有传说中的人鱼一样的外表。
什么金色的头发,碧蓝的眼眸啦,统统都没有。
头发是刚才没有看清出的深灰,瞳仁也是深灰色的,就好像在深黑色的眼球外蒙了一层纱似的。
这是……保护色么?
深海的海底只有深灰一种颜色最安全,所以热带鱼斑斓的颜色注定只能生活在海下一千米的地方。再往下的鱼类,是不能够有颜色的。
隐蔽,才是能活下去的资本。
脸却是嫩白嫩白的,好想豆腐一样,吹弹可破。
尾巴——尾巴也是灰的,光秃秃的,但是闪耀着鳞片,比起蛇尾的确好看那么一点。
身上也再无蔽体的东西,两颗樱桃般嫩红的乳首点在雪白的胸膛前。
如果说是鱼,那还真是一条卖相不错的鱼呢……
他仰起头,惊恐的看着挂着口水的我。
“你要干什么?”
生硬的汉语,一点一点用挤似的从小嘴里说出。
但是却煞为好听。
“你看起来挺好吃的……”我越来越接近那条小美人鱼。
“唔?”
他看起来还没反应过来,我便一口咬在他的腕上。
“哎!”他惊叫,“你怎么还真咬啊!”
皓腕上多了一圈淤青和红痕,青红相交,也是艺术上一种颇为有冲击力的表现手法。
“你是鱼啊,”我笑道,“所以当然得吃了。”
他翻番眼皮,一脸不打算再理我,转身想要回入水中。
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等等——我的问题还没问完呢,你这样逃避别人友好的询问真是不礼貌。”
他瞪了我一眼:“对于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就张嘴去咬才是最不礼貌的呢!”
我嬉笑着把他拉回原位,直接蹲在了他面前,一是方便更仔细的观察,二是直接堵了他的去处。
“你从哪儿来?”
他警惕的看着我,半天才嚅嚅的说:“…………虾夷。”
我笑了,感情这是一条穿越来的人鱼。
不仅穿越的空间,还穿越的时间。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不知道啊……”他的小嘴微微嘟起,“睡了一觉就到这里来了……”
我手指抚上了他精巧的小脸,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北海道……有人鱼的么?”
“北海道?”他一脸疑惑。
显然他还不知道那个地方现在的名字。
“就是你所说的虾夷。”
“有啊!”他说到自己的族人就满脸的兴奋,单纯的孩子。“有好多好多,爸爸妈妈都在那里。不过爷爷前几年去世了,族长们就把他放进那个大怪物的肚子里变——哦对了,妈妈说,那个叫船…………”
嫣红的小嘴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按他那个时代来看,日本当时应该还和中国比较交好,所以日文和中文还没有太大的区别,中文也比较好学。
“那名字呢?”
我生硬的打断了他的话。
“我的名字吗…………妈妈给我起的名字是绮哉。”
呵,果真是女性给起的名字啊。
我握住他的手,努力作出一脸诚恳对他说:“绮哉……不如,和我回家吧?我家里有很多很多鱼哦…………”
他也装作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痛快地说:“好吧!”
诚然,再正直再目光如炬也遮掩不了他美丽的眼中的贪婪。
第二天,我置办了一个大浴缸。
其实我是打算弄一个鱼缸的,但是家里实在没地方放一个可以容纳一个如同12岁人类少年的立方体,只好作罢,家具城买了一个特大号的浴缸。
再回来的路上,顺便将菜市场某个鱼摊的鱼包圆带回家。
就算是,艺术投资吧。
以后的几天无非是小绮哉在浴缸里快的吃着鱼翻着水花,而我,就在一旁默默的画,心想人鱼怎么也得活个几百年吧……我总不能天天就这么画他一个姿态吧?回头我死了他都没死,到时候一个老头儿还得想办法处理一条青壮年人鱼,那就囧了。
“先生你对我很好呢……”他突然淡淡开口。
“唔?”
绮哉转过头,面向我一脸认真地说:“如果先生有一天死了的话,这里会痛。”
他手指着心房的位置,脸上满是坚定。
“哎?你怎么知道我要死了?”我惊讶的问。
“你刚才心里说得嘛……”他指了指我的右侧胸膛,“它说话我可以听到哦。”
“……读心术么?”
“差不多吧……但是我还只会一点点,所以只能听到一个你死了之类的词。”
还好还好……要是他听到我要处理他那就完了……
欸他是不是又听到了?!
算了我还是闭嘴吧…………
“那还有谁死了你会觉得难受呢?”过了一会儿我随口问道,手底下还是忙着我的画。
他想了想:“爸爸妈妈吧…………还有族长,和小莉莉。小莉莉是我的玩伴哦………………”
于是他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世界有和他一样的人鱼,有父母的怀抱,有同伴的鼓励。那是他心目中,最温暖,最美好的世界。
半天他没有再说话。
他睡着了,脸上带着甜甜的笑。
可爱的小人鱼呵,你不该来这里,你甚至还未学会去分辨爱恨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里远非属于你的深海。这是冰冷,麻木,而机械的城市啊…………
后来的一天,我拿了前几天画画的稿酬回来。
比以往的多,也获得了更多的赞誉,纷纷问我模特是在哪里找的。
那是秘密,我只得含含糊糊的糊弄过去,再不提此事。
艺术投资,果然是有回报的。
但是回家后的一幕令我有些楞住了。
绮哉软软的躺在浴缸里,盈软的腹部微微凸起,仿佛能看到皮肤下层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他低声的呻吟着,美丽的脸上写满了痛苦不堪。
我放下刚刚用稿酬给他买的鱼,疾步上前。
只见那洁白的小腹已经被他挠的满是血痕,但是没有破皮,只是肿起一道道红印。
“绮哉,绮哉,”我低声呼唤,“你怎么了?”
他睁开眼睛,灰色的眼里带着水汽。
他用那仿佛哭哑了的嗓子对我说:“很痒,先生……绮哉很难受……肚子……好疼……”
我的手抚到他的腹部,感觉下面的蠕动更厉害了。
我用指甲在他腰腹上用力划了一下。绮哉轻声哀号。
出血了,但是很快就凝固了。
晶莹透亮的血痂在雪白的皮肤上,仿佛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红宝石。
这么快就凝固,血液中血小板的含量肯定很高吧。
他生活在深海,海水压力很大,如果按人类来看血液几乎不可能流出来。如果有伤血液必须要很快凝固才可以。再者海水中微生物极多,如果伤口感染那就必死无疑。
于是进化成高含量血小板了么?
其实我一直认为人鱼的存在没什么稀奇。
人是由深海动物进化而成的,所以只能说人鱼是和祖先DNA比较类似的一种人类,或者说是,返祖现象。
同样的还有狼人。
而我习惯称呼这种生物为,亚人类物种。
所以存在即合理,也没什么不对。
但唯一不能解释的是他的穿越。
因为有些事就是这样,注定只能是玄玄而不可解的。不是不想说,不会说。
而是,
不能说。
此时的绮哉正痛苦的扭动着头,晶莹的汗水随着每次扭动被甩了下来。落地成珠。
那蠕动越来越剧烈,终于,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刺透了皮肤,慢慢爬到了肌肤表层。带着暗红的血液翻涌而出。
红中有白。
原来那一直蠕动的怪物是一团团指甲盖大小肥美嫩白的蛆虫。
它们不停的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昂着那所谓的头骄傲的啮噬着绮哉的皮肤。
我突然想起初见绮哉的那一幕,娇小的身体全部浸入废水中,而头却没有进去——是因为太脏了吧。
但是他必定喝过了下水道中的废水。否则不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虫卵随着废水来到体内,再由于人鱼的胃液分泌情况与人类不同而没有分解消化,于是就………………
蛆虫只吃腐肉,这么看来,绮哉的内脏已经腐烂不堪了吧。
我看着那一团团蛆虫挣扎着往外爬,浊黄色的脓液和鲜红的血液也随着翻涌,而绮哉脸上的隐忍使他的美丽更上升了一个高度。
“很美。”
我托起绮哉的小脸在他的耳畔轻声说。
“绮哉现在真的很美,美的让人炫目……”
绮哉无力的扬起胳膊似乎想要抱住我。
“先生……我很疼……救救我……救救我先生…………”
如同黄莺乍啼般婉转的抽泣,在尾音虚弱的绝望。
我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但无疑我的安抚是成功的,可爱的孩子微微阖上了眼睛,仿佛在养精蓄锐等待下一轮痛苦。
我掏出钥匙链上的小刀,这把刀并不大,但平时削铅笔削的还算锋利,我于是就把它用力的刺入绮哉的腹部以上。
刀子刺入皮肤的柔软触感是如同浸入水中一般的温柔。
但是绮哉却痛的猛然睁开眼睛,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讶。
我笑了笑,“绮哉的血可是对你自身最好的修饰,现在你更美了哦——我可不可以把你画下来?”
他的眼睛里骤然哀伤。
他点了头。却再也无力睁眼。
“先生……我爱你呵………………”
泣血杜鹃似的哀鸣,成了他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的声音。
我歪歪头仔细看了看模特的位置,还不够醒目,没办法抓住人们的眼球。
于是我又拿起小刀,在绮哉的肩胛骨和手臂上又补了几刀。
皮肉渐渐外翻。
那是深深的,长长的几刀。
又从腹部捏起几只蛆虫放到绮哉的额上,血液顺着清秀的轮廓蜿蜒而下。
这样不是更美了么?
如一道惊鸿一般短暂的生命在死后的圣洁,仿佛最虔诚的信徒在膜拜着死亡!
我正在骄傲的看着我的艺术品。
对,绮哉他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
完美的,不该有生命的艺术品!
正在我洋洋的得意的时候耳边突然想起一声枪响,还没来得及反应家里除了我没有别人,就觉得背上一暖。灼热的子弹穿透了我的身体,甚至麻痹了我的痛觉神经。
倒下之前我突然想起了绮哉的那句临终告白。
单纯的孩子,你的爱对于这个世界,太薄弱了。
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但耳边仿佛回荡着一个冰冷机械的女声。
“报告总部,由于实验品死亡,第314宗亚人类物种实验宣告失败,现场已清理。再重复一遍,由于实验品死亡,第314宗亚人类物种实验宣告失败,现场已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