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拾旧颜》青曼城

8、落定

　　谭太傅话音落下后，姜夫人骇的发抖，忍不住喊道：“老爷？！”

　　这两家人平时走的近，也多亏了和谭文的婚约，若是真让这嫡次女沉塘，怕是一点交情都没有了。圣上毕竟年迈，太子殿下贤德，待太子登基，这谭太傅作为天子恩师必定也是水涨船高。陈庭之不晓得，但这靖南侯却是晓得的！

　　靖南侯瞪了陈庭之一眼，连忙说道：“太傅不必如此，这孩子的事儿，能宽大处理，便宽大处理了不是。庭之做错了事，理应罚他才是！”

　　陈庭之被瞪得一愣，虽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作为侯爷为何要向太傅退步，待心中的慌乱退去，一寻思也回过味儿来了，察觉谭太傅面色不愉，连忙跪下说道：“是庭之的错，近日因春闱的事儿赶了通房丫头，这才……还望谭叔叔将阿婉许于庭之！”

　　这世家子弟有一两个通房丫头也没什么奇怪的，姜夫人和谭太傅也见怪不怪，盯着陈庭之说道：“既然你情投意合，那该早早说了，何必耽搁阿文呢？好在现在也不迟，如此，阿文以前赠于你的东西便悉数还回去吧，免了落下把柄不是？”

　　陈庭之一愣，谭太傅这是要毁了和谭文的婚约！比起不省事的谭婉，更喜欢的却是温柔的谭文。本着奔者为妾的道理，即使再怎么得理，给个平妻已是足矣。一并将谭文娶了，姐妹共伺一夫也不失为一桩佳话。

　　谭太傅能同意吗？当然不能！从这事儿已经看出这陈庭之是难成大器之人，已经赔了个女儿进去了，没道理再赔一个。

　　靖南侯也是懂得这人情世故，只要能和太傅有着姻亲便是，再加上这谭婉非自家儿子不嫁，这嫁妆自然是要多陪着些，笑着应道：“这是自然。”

　　谭太傅点点头，这才示意姜夫人将跪在地上的谭婉扶起：“如此，你便带着阿婉回府罢。”

　　姜夫人眼眶气得发红，待看清谭太傅眼中酝酿的情绪后，这才一把将谭婉扶起来。手指死死扣着谭婉的手臂，觉察到谭婉浑身冰凉，到底是心疼的，安抚地拍了拍也未作多言。

　　谭婉低垂着头，似乎还未从父亲要将自己沉塘的事儿中走出来。事到如今，却是知道怕了，好在陈庭之愿意娶自己。深深看了一眼，这才随了姜夫人出去。

　　谭太傅背着手，待谭婉和姜夫人走远，这才说道：“今日之事，小女也多有过错。”

　　靖南侯笑道：“这感情的事儿，谁知道呢？”说罢心思都转：“太傅自是放心，择日我便使媒人上来提亲罢！这成了一家人，庭之春闱之事......”

　　谭太傅见靖南侯如此上道也点点头：“庭之春闱的事，我便跟下头打声招呼，但该拿本事出来的，还是得拿！”说罢也转身离开。

　　靖南侯笑着送了谭太傅，脸色却是难看起来。

　　今日来的宾客多是为了自己这个弟弟陈肃而来，新官上任总免不免走走过场！而陈肃，派人捎了份礼便打着政事忙碌的由头却是一点脸面没给！

　　至于王氏，这些日子天气反常，到底年轻时落下了病根，身子不适。见了宾客靖南侯让她回房好生休息，也就未多强求。

　　再加上堂堂一侯爷，还得向一个教书的低头，心中的怒火更甚！看着一旁还未高中踏入官场的陈庭之，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敢如此乱来之人，到底怎么回事！？”

　　陈庭之也实在没想到刚还和颜悦色的父亲怎么就动怒了，也没心思想着谭文的事儿，抿唇琢磨琢磨这才说道：“近日阿文对我冷淡不少，娘寻思着今日为我制造点机会和阿文说说话。所以丫头来说的时候，我便以为……”

　　靖南侯呼了口气，皱眉：“然后呢？可记得那丫头的模样？”

　　陈庭之摇摇头：“后来进了厢房，身子便有了反应，瞧见那背影，以为是阿文，儿子一欣喜便跑去抱着她！本以为阿文会生气，谁知道她竟是不反抗，儿子便以为阿文是想我的。后来的事儿，爹都知道了。”

　　靖南侯皱眉，一边对儿子的没出息痛心，一边又庆幸终于得了太傅一句准话儿了。沉吟片刻说道：“这事儿可不是别人故意选了日子坑害我，不然早传开了，怕真是谭婉破釜沉舟啊……”

　　说罢像是想到什么拍了拍陈庭之的肩：“那些谭文给你的物件便还回去了，这事儿算是定下，你可别再搞砸了。只要能和谭府结亲便成，待你入仕也是助力。再说，那会儿定的是谭府嫡女，可没说是哪个嫡女。”

　　陈庭之心跳如鼓，闻言一愣：“不是定的谭文吗？”

　　靖南侯冷哼一声说道：“谭文是嫡长女，这婚姻大事也是该长幼有序，再加上谭文温婉淑女，又倾心于你，我和你娘便默认了。估摸着也是姜夫人没提这缘头，把谭婉逼急了也就做出如此出格的事儿。”

　　姜夫人带着谭婉先回到了府中，坐在马车想了一路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待从后门进来回来了房，这暴动的情绪才平缓了不少，就这么看着站立在面前的谭婉。

　　记得那会儿还是小小的一团，性子和容貌也和自己一模一样，大概是觉得愧对了年轻时的自己，姜夫人便对谭婉多加宠溺和纵容。不想她嫁的多大富大贵，但求幸福安康。答应李志言那婚事，也是因着李家的祖训！到头来，谭婉却是嗤之以鼻。

　　姜夫人想到此处，瞧见脖子间的红印，忍不住揉着发疼的太阳穴：“你这事儿做的...如若你爹不是太子太傅，今日你怕是沉塘了！”

　　谭婉此时也后怕起来，也不顾腰间的酸痛，扑通一声跪下：“娘，阿婉知错了！”

　　姜夫人揉着太阳穴，混乱的思绪里冒出一个可能，手一顿，想了想也觉得不太可能。

　　谭荫只是个庶女，虽有些心机，但婚姻大事握在嫡母手中。使如此低端的计策，未免太说不过去，就不怕毁了自己的婚事？谭婉从谭荫那听了什么，怕是有可能！

　　事已至此，姜夫人也不欲再谈此事，挥挥手便让一身狼狈的谭婉下去梳洗。随后坐在榻上闭眼寻思了会儿才招过一直候在身旁的程麽麽说道：“谭婉这事儿传出去必定不好，秋月那丫头也不是家生子……你便下去处理了吧！”

　　程麽麽应了一声，姜夫人继续说道：“阿婉身边不能没有人，丫头便不调过去了。安排两个严厉的麽麽去教导教导，不准她出门，直至出嫁！”

　　程麽麽一愣，夫人一向心疼二小姐，出了这事儿也是觉得不该继续如此放任，也怕出嫁后在夫家受欺负。只是现在这么管，怕是有些迟了。但也不是作为下人该嚼舌的，应下后便退了出去。

　　姜夫人单独先带了谭婉从靖南侯府后门悄悄离开，这本是丢人丢到家的事，知晓的人也是越少越好。而谭太傅也是带着谭文和谭荫继续参加那寿辰，此时正是府中难得清静的时候。

　　半靠在榻上闭眼想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走到柜子处。犹豫半晌还是打开来，将前些日子和谭文去青岚寺求的签子拿出来，定定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签子本是带谭文去让宁远大师看看顺道求的，别人若是问起，也好说是去青岚寺求个姻缘签罢了。而现在，看着那签子不由想起大师的解语：

　　“夫人是宁远的友人，如此老纳也不卖关子。这签虽是中签，但命里诸多挫折不幸。洗尽繁华三千待得云开之时，却是昙花一现。若是夫人有意结亲，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姜夫人死死拽着签子，手指发白，许久才松开，呼了口气。

　　当时本想着便毁了这婚约，可这传出去不好听，谭太傅爱惜羽毛，是万万不能忍的！最后也必定得阿婉去填。而靖南侯到陈庭之这代若是还无建树，侯位到下一代可就难说了！这做娘的到底是偏心。

　　谭文也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从小小的一团到牙牙学语，想到谭文软糯地叫自己娘亲，姜夫人闭了眼睛。

　　从小谭文的性子就不似其他姑娘那般温柔可欺，相反很是要强。随着年纪的增长，模样，动作，个性也越来越像那个疯子！

　　姜夫人那时也意识到不能放纵，开始正视渐渐体现自我的谭文，并慢慢将其扼杀！最终养就了现在美名在外，温婉淑女的嫡长女，就连和庶妹说话也是温声细语。

　　虽长成了姜夫人期望的女儿，但姜夫人对谭文远没有谭婉来的喜爱！本想将这签子的事儿瞒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任由发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往后冷暖自知！

　　却不想今日谭婉所做之事却是将这签生生给逆了！想到此处似颓废的耸下双肩，寻思着要不要给谭婉求个签看看，这念头刚冒出来便掐住！

　　已然有了肌肤之亲，也亏得靖南侯没有实权，不然搞不好两个女儿都得搭进去还赔上不少的嫁妆！到时候，谭府却是在京城彻底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姜夫人脑子里乱糟糟的，犹豫半晌，还是将那签子放回匣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