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拾旧颜》青曼城

18、生产

　　万里晴空数日，今晚这雨却像是要将那些日子未下的一并全下了。

　　烛火闪烁，姜夫人坐于前厅主位之上。常跟随在身旁的程麽麽却是不见踪迹，换做程麽麽的女儿碧云伺候在身侧。

　　谭文带了婷玉与谭婉立于右侧，想着谭婉身子，姜夫人耐着性子看了座。谭荫进门规矩请了安后便坐在谭婉下位，而李姨娘跟着柳姨娘坐到左侧。

　　隔了许久不见姜夫人开口，见在座皆是女眷，心中不由打起了鼓。

　　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凉风带着湿意，掌灯丫头轻手轻脚将撑着窗户的叉杆取下，缓缓关上，还是在这沉默中发成了一声轻响。

　　姜夫人睁开半闭着的眼，向身旁的碧云问道：“几时了？”

　　碧云恭敬道：“回夫人，子时五刻了。”

　　姜夫人揉揉发疼的太阳穴道：“你派人去瞧瞧，这么久也未见个通报的。”

　　碧云应下后便缓缓退下，姜夫人这才打量着在座的众人，许久才说道：“巧言见红发作了。”就这一句，之后再无下话。

　　谭文愣了愣，白日里实在寻不到话头，便笑询问了李巧言日子，也道还有几日。这说发作便发作，再加上这阵势，虽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怕是不能善了。

　　谭婉似乎也觉察到了这紧张的气氛，伸出手悄悄拉住谭文的衣袖。谭文一愣，也晓得谭文经那事后是当自己是可靠之人，人在不安时总会寻求庇佑。谭文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再加上谭婉已嫁作妇人。伸出手，将衣袖狠狠拽了回来，也不看谭婉的脸色，目视前方。

　　谭婉见此，也想到了什么，低着头缓缓将手指收回，绞着膝盖上的裙衫。

　　隔了好一会儿，碧云才从门外跨进来，快步到姜夫人身边耳语一番。闻言，脸色未变，挥挥手便让碧云退下。

　　本以为终于能来个痛快的众人见此，不由埋下头，自顾自想着事情。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外头的雨也渐渐收尾。长廊外传来脚步声，众人纷纷打起精神，门一下被推开，只见程麽麽怀抱襁褓，恭恭敬敬抱与姜夫人：“恭喜夫人，喜添嫡孙！”

　　姜夫人伸手抱过，脸上初露笑意。众人纷纷道贺，逗弄一番后将襁褓抱给了程麽麽，这才起身，冷声道：“这等也等够了，去看看你们嫂嫂吧！”

　　这产妇的房间腥气还未散去，特别对于未出阁的姑娘，见了那血腥可是大忌！谭荫一愣，不由看向谭文，却见她好似不知般跟着姜夫人起座离开。谭荫一咬牙，也是硬着头皮跟上。

　　姜夫人一进院子，谭松便迎了上来：“娘，你怎的来了，还带着妹妹......”

　　姜夫人冷哼一声：“既然你正室夫人没那能力，我这做娘的自是需要跑一趟的！”

　　谭松脸色一变，连忙笑道：“娘，巧言这刚产子，身子还未恢复，不若过几日......”

　　姜夫人厉声打断：“闭嘴！今夜便是为了给众人敲个警钟，免得日后出岔子！”

　　说罢也不理会着急的谭松，转身便招呼了两位身体强壮的麽麽道：“去将那贱人带上来！”

　　谭松见这么多人在此，这是好不给自己脸面，不由心里急火！但对方毕竟是生自己养自己的娘亲，所有不满反抗也只化作一声：“娘！”

　　姜夫人不予理会，一手推开谭松，便跨步进了院子前厅！

　　谭婉跟在后面，几时见过娘亲发如此火气，连忙跨上去拉住姜夫人，迟疑叫道：“娘？”

　　姜夫人一愣，轻叹口气：“阿婉，今晚这事儿就当是娘给你上的最后一课吧！”

　　谭婉张着嘴，却见两麽麽已经拖拽着一个身着丫鬟服饰的女子上来！那女子一见姜夫人，愣是挣脱了开，扑着抱住姜夫人的腿哭诉道：“夫人，奴婢冤枉啊！”

　　谭文定睛一看，便瞧见那女子衣衫下圆润的肚子，不由微微皱眉。

　　谭松和李巧言感情甚好，恩爱有加。听大哥提起，因那惊鸿一瞥便定了求娶李巧言之意。作为谭府唯一的长男，爹自是反对这门高不就低不成对谭松仕途毫无作为的婚事。

　　两厢爱慕加上求而不得，就如同丝线紧紧缠绕，折磨着谭松年轻躁动的心。终于，谭松开始明目张胆追求李巧言。

　　自古有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事也是当时京城奖励津津乐道的，谭太傅见闹得如此沸沸扬扬，也难再寻别家姑娘，便允了这婚事！

　　可这才两年，便已是如此。

　　姜夫人一脚将那女子踹开，两麽麽迅速上前制服，可那女子还喊着冤枉！姜夫人移步到主位坐下，理直了裙摆后才说道：“这还未抬妾便是敢跟正房夫人抬板，真当本夫人不理阿松后院之事？”

　　那女子哭求着：“夫人，奴婢知错！望看在腹中您孙子份上，饶过奴婢吧！”

　　姜夫人见对方还在用腹中肉和自己谈条件，也是冷笑一声！太夫人还在之时，姜夫人便是受够了这些通房妾室的作为，见此是毫无同情之意：“孙子？巧言所生之子才是谭府嫡孙，你这等玩意儿，生出来的只当是个玩物罢了！”

　　女子求饶的动作一顿，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姜夫人：“夫人？”

　　谭松估计也是有几分真心喜欢在里头，也可能是面子过不去，见此跪下求情道：“娘，轻灵到底是跟了儿子，虽推倒巧言是她犯下大错！好在巧言无事，还望娘从轻处理！”

　　轻灵跪着爬过去抱住谭松的手臂，央求道：“少爷，我没有啊，是夫人，是夫人诬陷于我，她自己摔得！”

　　谭松闻言，也是气恼轻灵的不识抬举，这般时候还想着辩解：“夫人怀着身孕，怎么可能对自己下如此狠手？”

　　姜夫人闻言，冷哼一声。视线落在李姨娘身上，看得她一抖这才道：“这些弯弯绕绕不提也罢！妾室犯了谋害正室之事都能随意打杀，更何况是个通房丫头呢！？”

　　说罢，看着谭松道：“阿松可知晓，她敢如此叫板，便是拿了你的喜爱呐！若是你当她是个玩意儿，哪能有这些幺蛾子！”

　　谭松抿着唇，低头想着事情，久久不语。

　　姜夫人这才道：“将她拖下去，处理了吧！”

　　这处理，自不是什么好事。轻灵猛地挣扎起来，不料两个麽麽早有防范，愣是死死将她拖拽着。一大片血迹从下身淌出，在烛光的照射下，流动的暗光好似有着生命。

　　谭文双眸映着那血色，周遭安静异常，突然耳边响起一个妇人尖锐的声音：“你夫君便是休了你，你也得受着！更何况只是纳几房妾室，如此不识好歹，娶了你真是丧门！”

　　接着似乎便是无尽的血色……

　　婷玉几时见过这种后院之事，也是被吓得不轻，连忙转过视线，却见谭文愣愣的。怕小姐被吓着，伸出手推了推，小声道：“小姐，你可还好？”

　　谭文好似如梦初醒般笑道：“无碍。”

　　姜夫人虽手段迅速，见流了血也是一直观察着谭婉这边，想了想还是道：“这事也瞧得差不多了，阿婉若是不适，便让碧云送你回院子吧。”

　　谭婉因着有孕，瞧见那摊血也是被骇得不轻，闻言连忙起身应承便带着伺候的陪嫁麽麽随着碧云离开了。

　　谭松见事已至此，也是无能为力。南朝一向以孝为先，娘亲下了心要处理了轻灵，便是为她求了情，也当是还了你跟了我一场的情份。

　　姜夫人见儿子懂理，也便挥挥手让他下去瞧瞧自己的长子。谭松朝着卧房方向瞅了瞅，寻思番还是起身行礼告辞。

　　姜夫人这才对一直规矩的柳氏说道：“柳姨娘一向知趣儿，只是可惜了未曾有个一儿半女的。”

　　柳氏其实早年便有过孕，谁想却是落了。看着那已是成形的男胎，任柳氏如何，谭太傅也认定是柳氏自己不小心。因着这事儿，伤了根本。这么些年，也早已看开这后院之事，只能说是那会年轻气盛非要争个高低。

　　听闻姜夫人如此说道，柳氏笑了笑道：“夫人，只是妾身没这个福分。”

　　姜夫人之所以留下李氏拿柳氏开刀，也只因李氏是个没脑子的，再加上谭荫又是个庶女，也便由着她去了。李氏这么些年也未见再孕，也只是未摆上台面上说罢了。

　　姜夫人对谭婉一事虽知道谭荫从中作梗，但无确切证据，再加上老爷一向要面子，亏待是不成的。但却不愿给了她高嫁或是良人。

　　想到此处，姜夫人笑道：“这姑娘看着都长大了，只是想不到最小的姑娘先嫁出去。阿文是嫡女，婚事自有做主。阿荫虽是庶女，但一向讨喜。这妾室是万万不能的！我寻思着，这春闱后，为你在寒门学子中寻个郎君，也不算亏待与你。”

　　虽是打着商量，可一点没有让人反驳的意思。若是谭荫以前，见着今日这通房被随意打杀的阵仗，自己得个正室夫人的承诺，怕是高兴地应下了！可如今知晓还有更好的，心里不由埋怨。

　　识时务者为俊杰，谭荫只是一愣便笑着道：“全听娘亲安排。”

　　李姨娘心头窝火，这姜夫人直接寻问了谭荫，也不问道下自己的意思。到底是看自己不顺眼，可又没这个胆闹腾，也就将气憋在肚子里。

　　姜夫人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瞅着时辰不早了便挥挥手让人回了。

　　独独留下了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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