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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 ...

  •   昏暗的灯泡悬在头顶摇摇晃晃,生锈的铁床传来阵阵恶臭,墙上的水渍污垢在摇晃的灯光下,像一头被封印在墙内的怪物,张牙舞爪,想从墙上破壁而出。

      明静背靠着肮脏的墙壁,双手放在膝上,仰脸一眨不眨地看头顶的灯泡。

      脚边,男人丢过来的手表静静地躺着,时间无声地随着缓缓行走的秒针流失。

      良久,明静抬手掐了自己一下,被掐的地方立刻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刺激她的神经。

      好疼。

      仿佛到此刻才认清事实,明静轻轻叹了口气,她站身来,摇摇晃晃地支着墙壁,稳住在轻微打颤的双腿,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朝门的方向走去。

      明静走过的地方,墙上的污垢被磨蹭掉不少,露出里面的红褐色,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掺和进恶臭的空气里。

      好不容易走到门边,明静看到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门上有个小小的把手,把手上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目光触及到那斑驳的黑褐色,胃有些难受,她静静地凝视片刻,低头,张开双手看了眼掌心。

      因为扶墙过来的,手上沾染不少的灰尘和蹭到的结状脏垢。

      压下涌上来的不适感,明静伸手,坚定地握住门把,轻轻转动。

      咔嚓一声,门被她打开了。

      里面,是与这边完全不同的景象。

      是一条装修精致的走廊,天花板上绘着太阳下枝叶交错的画,阳光仿佛真的能从叶隙间穿透下来。两边的墙壁是浅浅的胡桃色,一眼望过去,能看到廊壁上挂着几个画框。地上铺着伪木的板砖,一块衔着另一块,不规则的排列。

      门的对面,是另一道门。

      门上挂着一个鲜花和草叶编成的花圈,中间有一个门牌子,上面是手工雕刻的两个字:明静。

      明静从铁锈床的房间里出来,转身关上门,看到这个门上也挂着一个牌子,没有编织的花圈,也没有手工雕刻的字体,门上空无一物。

      走廊两边都是一个转角,除此之外,这条走廊还有几个房间,门上同样没有花圈,门的颜色与跟墙壁的颜色一样,明静是从那个同样的门牌上看出那里有房间。

      明静看了几眼,淡淡地收回目光,走了几步,打开面前的门进去了。

      门后边装了自动感应灯,明静刚进去,里面立刻亮如白昼起来,在昏暗的地方待得有些久,走廊的灯也很柔和,明静一时之间无法适应这个亮度,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待眼睛适应后,才慢慢睁开眼睛。

      入眼又是另一副景象。

      一间小小的房间,什么都有。

      是真的什么都有。

      大到床、衣柜之类的家具,小到笔、橡皮擦之类的东西,就连门边,都安装了洗脸台,牙膏牙刷毛巾整理地放在旁边的小架上。

      床边的有一个小台灯,而墙壁上,还有一帘厚实的窗帘,帘上的漫天星辰与大海。

      真的应了那句“麻雀虽小,五脏皆有”。

      明静走过去,用脏兮兮的双手扯住窗帘,一把拉开。

      ……窗帘后面,是一幅大型挂画。

      画着打开的窗户,窗外是一片童话森林,还有童话里的小动物和公主王子在聚餐。

      刷——

      明静重新拉上窗帘。

      不知道是不是空气稀少,她觉胸口很闷,有一种很不爽的感觉,取代了原先的恐惧。

      被她重新拉上的窗帘正轻轻晃动,明静的目光落在她双手松开的地方上,那里有几个脏印子。

      明静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的手还是脏的,她还没洗手。

      于是回到门边的洗脸台,打开水龙头,再挤些洗水液,明静认真地搓着双手,直到灰尘都随着流水流向下水道,她的双手才干净起来。

      擦干手后,明静站在衣柜的镜子前,慢吞吞地脱下围巾和外套,然后扑到松软的床上,这床看起来很松软,睡上来发现一样很松软。

      没想到那人挺上心的,连毛绒绒的玩偶都准备了。

      但明静不喜欢,因为玩偶是只狗,她一把拿起狗玩偶扔到床尾。

      正准备趴到枕头上,眼角看到床头有个按键,明静想了想,伸手按了下,房间顿时陷入一黑暗里,吓得明静快迅地又按了一下,房间恢复原先的亮度。

      松了口气,明静发觉放在按键上的手渗出一层薄薄的汗雾,她往身上擦了擦,然后双手交叉趴在枕头上,侧头枕着双臂。

      男人说,现在她可以开始思考怎么讨好他了。

      明静想,是不是讨好他的话,她就能死得干净利索些,没有痛苦?

      不是她信不过警/察,所以才对被救不抱任何希望。

      明静是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警/察,从来就没对他们有过任何奢望。

      明静想起被强制性送去精神病院的那天,是当时就职警察局局长的明德辉开车送她过去的。

      明德辉说要带她再去重新测一下结果,然后直接把她送进精神病院了。

      什么是绝望,她被一群几个医护看护人员禁锢住,透过他们看着家人离去的背影,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

      这不仅仅是绝望,还是地狱。

      所以,这份寄存于他人身上才能活下来的唯一希望,明静并不想要。

      可她不能不要。

      虽然可能性零点零无尽,但明静想起妈妈难过的脸,她想,还是让这份可能性存在吧。

      就当是身为一个女儿应有的努力吧,至少证明她为了活下去,努力过、祈盼过吧。

      说白了,无非就是让自己的心理好过点,清除对痛快的死亡毫不反感的愧疚感。

      ……?

      现在几点了?

      明静没觉得有一丝困意袭来,原本以为是待在陌生环境里,又被骇到才睡不着,结果等了许久,她还是一点都不困,反倒肚子有些饿了。

      手机被收走了,也没有哪里能看到外面的天色。

      明静眨了眨眼,默默地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再打开对面的门,适应了房间的亮度,明静现在看这个房间非常昏暗。

      她走到刚才待的地方,从地上捡起了手表,站到昏黄的灯光下,钟表内,一个小小的方型小格里,两个字母:AM。

      10:35am.

      早上十点半?

      明静的脑海里闪过被人从身后捂着口鼻的画面。

      想起来了。当时的夜色是黑的。

      她是晚上被抓来的。

      晕睡一晚,现在是早上,很正常。

      都怪那个男人,说什么明天开始算起,害得她以为现在是晚上。

      果断转身,明静回到那个小房间里,刷牙洗脸洗漱一番,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吃的,于是她出门觅食。

      明静没觉得她能从这里逃走,男人没有锁门,不是他粗心大意、自负过人,反而说明他深知无论如何,他的猎物都不可能逃离这里。

      明静关好两个门,站在睡觉的房间前,思考了一下,选择了右边,走廊的右边不远处有两个并列的房间。

      明静敲了敲门,没有应声,便打开了。

      是一间空房间,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但地面上有一滩不明液体,空气里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像医院的消毒水似的。

      她关上门,来到隔壁的房间,敲了敲门,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声音,明静试着转动手把,却发现这个房间打不开。

      明静转动几下,都被卡住了,可门上没有一个钥匙孔,她四下看看,也没看到什么疑似机关的东西。

      于是放弃这个房间,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直接走到走廊的转弯处,又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只是这回有了尽头,尽头好像是一个牢房,而左右两边有很多扇门,没有挂画,一眼望去,都是房间。

      就像医院病房的走廊,除了病房还是病房。

      明静讨厌这种感觉,想也没想,她转身就想离开,回头撞到一个怀抱里,抬头,是那个男人。

      小黑猫趴在他的肩头上,正抓玩着他的头发,小爪子力度没控制好,他的脸颊被它挠出几条浅浅的爪痕。

      “你在这里干什么?”

      男人换了一套衣服,普通的黑色长袖运动服,穿在他瘦削的身上,有些松垮。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穿运动服的模特,愣是谁也没法将他跟犯案者划上等号。

      他睁着一双深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明静。

      说话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简单的询问而已。

      明静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一定的距离后,看他:“我在找你,我饿了。”

      男人的身上有沐浴后的味道,他应该是刚洗完澡。

      明静想,难道他习惯早上洗澡吗?

      男人的嘴角上扬,他把小黑猫抓起来放进明静的怀里,一把拉过她的胳膊,语气有些高兴。

      “走,我带你去吃吃饭。”

      明静心里抗拒,却没法挣扎,只有任由他拉着她不自主地向前走着。

      安静的走廊里,两人的脚步声在廊壁上回响,夹杂着猫咪的喵喵声。

      明静突然问道:“这里是地下室?”

      她以为男人不会回答,或者会对她打探的行为产生不悦。

      没想到,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嗯,起初是一个大型的地下空场,原本是预计做地下停车场的,后来被我改成地下楼层了。这条走廊是S型的,有很多房间,每个锁都是特制的,除了我没人能打开。很多都是进去后从里面打不开的,你不要进错房间。”

      男人将这里的地形跟她说,包括一些门锁的问题。

      明静问:“你从里面也打不开吗?”

      “我能打开。”男人抓住明静的手用力,明静吃痛地皱了下眉,他继续说,“我能从里面打开,你不能。”

      他的力道没有减少,反而不断地增加,明静疼得受不了,猛地挣扎了几下,男人松开了手。

      她捂着被抓疼的地方,说:“我知道了。”

      来到一扇门前,男人正准备开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歪头看了看明静,问:“小笼包?”

      明静反应过来,他在问她吃什么。她摇了摇头:“我想吃广东肠粉。”

      她的语气过于自然,完全没有受制于人的感觉。

      男人愣了一下,声音沉闷:“没有。”

      明静低下头,想了想,说:“那就小笼包吧。”

      男人没理她,开了门,门内是另一个小天地,是个厨房,有冰箱、烤箱、碗柜等等,依然什么都有。

      长形桌上,有几屉小笼包,微微冒着热气。

      明静在桌边坐下,拿起一个小笼包,掰开,里面是满满的肉馅,她把小笼包塞进嘴里,嚼吧几下便下了肚。

      一连吃了两屉多,明静刚觉得有些噎,一杯乳白色的豆浆被推到她的面前。

      明静的目光落在那只推过来的手上,骨节分明,修长纤细,很漂亮的一只手。

      他的手腕也很好看,纤细瘦削,一种骨感的漂亮。

      明静的十指也很纤细,初中去网吧玩游戏,那里的老板娘曾经夸过她的手很漂亮,特别适合弹钢琴。

      但跟男人的一比,被秒成渣了。

      人家的那才叫真正适合弹钢琴的手指。

      明静端起杯子,咕噜几口,一杯豆浆见了底。

      喝完豆浆,明静放下杯子,把手搭在桌沿上,小小地打个嗝,那只被她暗赞的手突然伸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右手。

      明静的瞳孔瞬间放大,她只觉得寒意在这一刻袭上她的后背,她呆呆地看着男人拿起她的右手把玩。

      男人捏捏她的指甲,又摸摸她的节骨,最后放在桌上,用他的手压住,他饶有兴致地用另一只手在明静的手背上描摹。

      “你的手很漂亮。”

      半响,他夸赞道。

      下一秒,一道银光闪过,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稳稳地扎在明静的指缝间,紧挨着她两根手指的内侧。

      男人补充:“很适合收藏起来。”

      利索地把刀拔出来,收好。

      明静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她愣愣地看着男人的举动,缓缓将手收回来。

      她被自己吓到了,在被吓到的同时,她居然觉得男人的动作很熟悉,熟悉到她也能这样反手将刀插进某处的感觉。

      只不过,这个某处不是桌面木板,而是人的胸膛。

      她被有这个想法的自己吓到了。

      “我累了。”明静站起身,努力稳住身子,她故作冷静地对男人说。

      男人垂眸,掩去眼里的情绪,只是将明静的豆浆杯拿回来,没有搭理她。

      明静缓缓朝门边走去,费劲所有的力气将门打开,明静在走廊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她抱紧自己,身子却还是忍不住轻颤起来。

      血从男人粗壮的胸膛里溢出,迅速染红了医院分发的护工服,染红了明静的病服,以及她的双手,和视觉……

      把头埋进手臂里,明静听到记忆里有个少年对自己说:

      “别怕,他已经死了。”

      少年松开手,满是鲜血的掌心里静躺着一把被染红的手术刀。

      少年冲她笑:“你看,是我杀了他。”

      少年的模样她记不起来了……

      因为——

      明静抬起头,对着空气低喃:“别说了,你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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