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我远一点》蔌離離

3、第三目

　　这片寂静山林时常下雨，半空中压着乌泱泱的灰云，浸染的靛蓝色总会让人不自觉心思缥缈。
　　‘枯树’似乎十分看不惯若楚自在逍遥得没脸没皮的懒散样子，它分化出两根小‘枯枝’贴身跟在若楚身旁，一根做监工，一根做刑具。
　　一开始若楚还会惊奇地冲着‘枯枝’咦咦咦？哇哇哇！吃了些苦头后终于跳脚。
　　“够了！整天帮你干活，也没吃白饭，真的够了啊！”
　　‘枯树’哗啦啦抖了抖所剩无几的树叶，“你真当自己是客人？不过阶下囚，打理山林算不得最苦的差事，勤快些，说不定主人会早些放你。”
　　“放我？哈哈。”若楚想腹诽，但想到自己在对方面前犹如透明人般索性发泄出来，“再过几个月一年之期就到了，他到底是想给我机会呢还是溜我玩？”
　　气不过，若楚又狠狠踹一脚门，“这鬼地方湿得让人要发霉，还有你这个鬼树妖！”
　　若楚没再说下去，他好像从‘枯树’隐藏在皱纹中的眼睛里看见了泪光。这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犹如看见满身肌肉的硬汉当街卖萌。
　　“你的想法挺有意思的，你的那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至始至终‘枯树’的脸上都没有表露过别的表情，但是它的眼睛，闪着光。
　　“你不是能读心吗，自己慢慢看呗。不过你们这个世界挺不怎么样的，跟个原始丛林似的。”
　　“呵呵，有件事你说错了，我们这里一日很长，一月很长，所以一年也很长，你不用着急。”
　　确实，这里的白天特别漫长，几乎是夜晚的三倍时间，若楚常常还没熬到中午饭便开始打瞌睡，被小‘枯枝’教训得多了才慢慢适应。
　　也许是被‘枯树’忽然的感伤情绪感染，若楚戏谑嘲讽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他叹了口气，“这具躯体的原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主人为何如此恨他？”
　　‘枯树’盯着若楚的脸看了一会儿，似乎也叹了口气，“他们的故事，一两句说不清楚。主人的所作所为比起他承受的也不算过分，泓氏一族本就该死。”
　　这番话说得模棱两可若楚不甚明白，他也懒得再细问只又问出最关键的问题：“他既然已经报仇，如今也知道这躯体里已经另有他人为何还如此纠缠不清？”
　　“你又如何知道他的仇怨已了？你突如其来就白占了一具躯体还妄想与躯壳的原主人划清界限，不觉得这样太投机取巧了些么？”
　　“可是他们之间的仇恨又与我何干？”
　　“那你为何不自裁，从而离开这具身体？”
　　‘枯树’咄咄逼人，若楚避无所避干脆心一横耍赖般嚷道：“行行行！我受着，行了吧。嘿，又不是我愿意来的，凭什么要我死？我本就不该死，这命我保得住就是我的，保不住我也认栽！”
　　‘枯树’古怪地嗤笑一声，“你确定你本不该死？”
　　若楚心虚地闭上了嘴，他潜意识里不承认自己其实该是死了，他觉得既然上天让他在这具躯体里重生就证明他命不该绝，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
　　至此之后若楚下意识远离了‘枯树’，对方看得太透彻，这让若楚很被动。人与人之间如果太透明没有了界限就很难相处下去，特别是被看透的只有他而已。
　　‘枯树’对此并不在乎，仿佛若楚的这一行为也早已被它看透。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山中的雨仿佛终于下完了，一连数日都是烈日当空，前些时间的雨水被太阳暴晒后蒸腾而起，整个山林升起浓厚的雾气，宛如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伦敦。
　　若楚热得受不了，跑到‘枯树’面前诉苦，‘枯树’似乎也被热气抽走了生气，无精打采地拖着庞大的身躯在居住的木屋四周编织藤叶遮挡暑气。
　　“平日见你对你主人顶礼膜拜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多值得尊敬的人，结果就让你在这个鬼地方呆着，也不见他来看望你一次。”
　　“你不懂就不要胡说。”
　　“我看他就是个心胸狭隘、残忍变态的人，如果他真在乎你，又怎么会让你一个小姑娘来监视我？”
　　‘枯树’的枝叶一顿，紧接着无数枝蔓瞬间裹住若楚，锋利的树梢抵住若楚的喉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啧，别以为只有你才懂读心术。”
　　树梢向内刺了几分。
　　“眼睛！你的眼睛太清澈的，我也是偷偷观察了很久才最终确定的。”
　　“看来，是我小瞧了你。”
　　树梢撤了回去，“主人本打算直接放了你，我觉得不值才与主人打了个赌，你若能看出来便放你一马，若是看不出来，便永远留在这里陪我。”
　　若楚一身冷汗，千算万算都想不到这一层，也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你们还挺有情趣的。”若楚强作镇定地开了个玩笑。
　　“哼，你小子运气好，不过你说错了一点，我不是小姑娘，在这个世界我的年龄不算大，但对于你来说，我可以做你的奶奶。”
　　说着，树梢又探到若楚的喉头，若楚紧张地缩起脖子，“这个不算输吧，你在这里是小姑娘就是小姑娘，怎么能换算成地球时间呢。”
　　“啧啧，真经不起逗。”
　　枝蔓‘哗’地一声全部撤回，若楚摔了个狗啃泥。
　　“哎哟喂，姑奶奶你就别玩我了。”
　　“扒拉崩达·旁得芭迪·怕啦吧啦蹦”
　　“啥玩意？”
　　话音还未落整个世界忽然开始崩塌，草木、房屋、树林、山石甚至天地都宛如老旧的墙纸般剥落，仿佛这里原本是一幅画，被大雨一冲，所有颜色都混杂在一起流走了。若楚吓得抱紧‘枯树’虽然心中万分恐惧到底还是没有丢脸地叫出声。
　　“还有几分胆量嘛。”
　　说完‘枯树’枝叶一抖把若楚扔了下去，快速地坠落后若楚跌进一从柔软之中，然而下一秒他又飞了起来，只感到背上有个十分锋利的东西勾住他的衣服将他提起，随性一抛他便被甩得远远地。半空中若楚总算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心脏又是一紧，下意识便喊出了口：“擦！什么妖怪！救命啊！”
　　“刚夸完你便原形毕露了？小小一个毞髅，你杀了他我便放你走。”
　　若楚见面前又有一从软绵绵棉花糖一样的东西，赶紧抱住藏了进去，“你说话不算话！小丫头片子主意也太大了，如此不听主人的话，小心他疑你。”
　　“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枯树’嘴上不信心里还是生了胆怯，一瞬间又反应过来自己是着了道，不由得恼羞成怒挥起一根枝蔓朝若楚打去。
　　那若楚躲在‘棉花糖’里一动不动，见那叫毞髅的长毛青面怪已然发现他也不跑，待那怪物走近伸出爪时正好接下‘枯树’的一鞭。
　　“啪”地一声打得结结实实，毞髅疼痛难当转身就朝着‘枯树’去了。
　　“贱人，奸诈！”
　　“我也没想到你真能上当，你不是有读心之术嘛？”
　　‘枯树’气得七窍生烟，一面召唤藤蔓拦住毞髅一面躲避，“我不信你能一直不去想！”
　　“嘿嘿，我本性自私，根本用不着想身体就能做出最利于自己的决定。”
　　说着若楚已经从‘棉花糖’里出来奔向了‘枯树’，他纵身一跃蹿上树身，吓得‘枯树’喝到：“做什么？”
　　若楚眨眨眼，“借你一样东西。”
　　说完伸手握住树身上一截粗壮尖锐的树枝，一使力掰了下来。‘枯树’狂怒就要去打，若楚直接跳到追来的毞髅肩上使出全力将树枝插进了毞髅的眼睛里。
　　刚刚还生龙活虎的怪兽向下坠去，若楚也犹如风中的枯叶飘落。
　　“我做到了，你不能说话不算！”
　　一根枝蔓捆住了他，“你很可怕，至始至终你都知道自己要什么，根本没有思考，我看不透你，你很可怕。”
　　“小姑娘，不是我可怕，是你太嫩了。”
　　“你现在的骄傲自满也是故意做出来迷惑我的吗？”
　　若楚愣了愣，讪笑道，“这也不至于。”
　　“主人放你报仇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我因该杀了你，替他扫除这个隐患。”
　　“杀了我你主人会生你的气的！”
　　“何以见得。”
　　“你知道你主人之前是如何折磨我的吗？”
　　“呵，就差抽你的筋扒你的皮了。”
　　“没错，但你知道他还对我做了什么吗？”
　　‘枯树’没问，她已经通过若楚的思想看见了，她看见氤氲水汽后那副绮丽的画面又惊又怒，“为什么？为什么？”
　　见小姑娘又上套了若楚乘热打铁，“你主人对这具身体······哎，奇天大辱不提也罢。只不过由此可见玄霄对泓极绝不是单纯的恨意，你若此时杀了我，说不定过几年这恨也淡了，到时候他又回味起这具身子的好来，你要怎么交代？”
　　虽知道若楚狡猾，但也不是没这种可能。‘枯树’咬牙上下打量若楚一番，“好，我放你走。任你有这本事也不一定能活到报仇的时候！”
　　说完枝蔓一松若楚径直掉了下去，电光火石间他感到自己像是穿过了一层膜，再睁眼时自己正好端端地站在一条琉璃道旁，远处天广、云稀，绚丽的琉璃道倒映在澄净的天空中交相辉映在远处汇成一点。
　　若楚被这壮丽的景致惊呆了，很快他又回过神朝着天上喊，“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小梦。”
　　“小梦，后会有期。”
　　许久没有回应，小梦真的离去了。
　　不知从哪个方向照射的阳光透过琉璃道洒在若楚的脸上，舒适的温度让若楚放松下来。这真是一个神奇的世界，他的内心蠢蠢欲动，对自己的新生充满了希望和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