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吻月》芸生生

38、038

　　一周后。

　　赵莱月正在办公室里忙碌，院长助理却打来内线，说是刘院长找她。
　　亲子鉴定中心里头人群来来往往，赵莱月并不担心刘民镇会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下手。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平和，赵莱月没犹豫，就走进了刘民镇的办公室。

　　她敲门进去的时候，院长助理也在。
　　院长助理是个刚毕业的年轻女孩，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偶尔也会做错事情。可刘民镇却一点都不怪她，就像现在一样，反而很耐心地教导着。
　　从面相看着，刘民镇真像是个充满师德的好老师。
　　赵莱月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是这么认为的。
　　当时，刘民镇的教授办公室里，围了一大堆来南城医科大学参观的中学生，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刘民镇非但没嫌烦，还请他们排好队，一个个地解答问题。
　　那时候，赵莱月一直以为，在刘壹的热情帮助下，她跟了一个好老师。
　　可没想到，在研究生入学之后，刘民镇的真面目开始一点点暴露。他平常有两张面孔，一张是对家境富庶的子弟的，另一张是对出身贫苦家庭的孩子的，而赵莱月，就是后者之一。
　　在富家子弟面前，他就是那张谦逊温和的好老师面孔。
　　而在贫寒子弟面前，他是严厉而苛刻的魔鬼。只要有一刻做得不遂他的心，他就会想尽办法打压你，把你踩在脚底下。

　　刘民镇一直是个势力又精明的人。
　　他清楚富家子弟能带给他的，远比那些贫寒子弟来得多。人脉、财富，都能从富家子弟身上获取。而他每年招录贫寒子弟的缘由，也不过是为了增加就业率，还有借贫寒子弟的手提供优质论文，供那些不爱学习的富家子弟混文凭，拿毕业证书。
　　而那些贫寒子弟，迫于刘民镇在圈内的影响力，即便是毕业了，也是敢怒不敢言的。为了工作、为了家庭、为了那几两碎银子，他们最终，都会沉默。
　　如果不是赵莱月无意间撞破了刘民镇的秘密，或许她会像其他学生一样，选择沉默。
　　可偏偏，她就是看见了。

　　院长助理连连说了好几声“谢谢院长”，满脸笑容地走出了院长办公室。
　　临末了，还不忘周到地替刘民镇把门关上。

　　也就是在门被阖上的那一瞬间，刘民镇变了一张脸孔。
　　他闭着眼，仰头靠在办公椅上，手搁在桌上，把玩着钢笔：“一周过去了，我让你做的事情，完成了吗？”
　　赵莱月冷静地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刘民镇将眼眯成一条缝，质问着她：“我怎么听院里的人说，你还跟盛驰在一块？”

　　如果换做从前，在刘民镇这样的质问下，赵莱月绝对只敢乖乖低头。
　　可自打那天在车上，盛驰毫不犹豫地说信任她之后，她已经决定，要为自己，为盛驰，为他们的未来再努力一次。逃避是没有结果的，六年前的那次逃避，已经给过她教训，她的胆怯懦弱，让她和盛驰生生分离了六年。
　　他们的一生并没有多少个六年可蹉跎。
　　这一次，赵莱月绝不愿放开盛驰的手。

　　她迎向刘民镇的目光，“是又如何。”
　　“好啊，我的好学生赵莱月真是翅膀硬了。”刘民镇端坐在办公桌前，唇角微勾，诡谲地笑着：“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一个小小盛驰，真的值得你放弃事业、放弃一切都要跟他在一起？老师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你再这样执迷不悟，老师就会像四年前那样，让你在亲子鉴定中心待不下去，让全国的亲子鉴定圈都容不下你这个人。”
　　赵莱月握紧拳：“原来，当年就是你在幕后捣鬼。”
　　一切都对上号了。

　　如刘民镇所言，那闫院长口中所说，四年前特意叮嘱人事科不允许录取江城籍、名为赵莱月的南城医科大学研究院毕业生的圈内专家，就势必是他。
　　“是啊。”刘民镇嘲讽她，“可惜今后，再没有一个叫闫方的敢保你了。”
　　对于四年前封杀她的那个人，原本还只是赵莱月的一个猜测。
　　如今在刘民镇口中得到印证，赵莱月不自觉地就握紧了拳。
　　她很恨，恨到牙齿都在打颤：“刘民镇，当年我选择你的专业，就是为了就业。研究生毕业前，你想要我做的，我都做了。保守秘密、和盛驰分开，我都已完完整整地替你做到。你清楚我非常在意就业机会，可你为什么还要叫全江城的亲子鉴定中心封杀我，把我往死路上逼。如果当年没有闫院长，我今天都没办法站在这里！”
　　话到最后，她已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音，整个人都在颤：“四年前，我赵莱月自认为，答应你的，都陆续做到了，你欺侮我，贬低我，我也忍受了。可为什么，你还要那样对我？！”
　　面对赵莱月的恨意，刘民镇只是笑着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谁让你不是个乖孩子呢？”
　　他说：“如果六年前你没和盛驰产生任何交集，老师也不至于那样啊。”
　　六年前，刘民镇竟还敢提六年前？！
　　当年，她遵守诺言，替刘民镇保守秘密，拒绝盛驰的感情，可换来的结果呢？结果就是在盛驰入伍之后，刘民镇变本加厉的打压。要不是她在毕业前夕用那个秘密作要挟，她或许根本无法毕业。
　　高校研究生院里，教授的权利实在太大。
　　大到毁掉一个学生的前途，不费吹灰之力。
　　赵莱月没回应，刘民镇自认为她是服软了。
　　他附在她的耳边，小声同她说：“莱月，听老师的，和他分开，给你，给我，给刘壹都求个心安。”

　　赵莱月觉得太可笑，他竟还敢提刘壹。
　　当年如果不是因为刘壹，她或许一开始就不会忍耐，不会为他保守秘密。
　　刘民镇实在太聪明、太狡猾，他懂得抓住赵莱月的一切软肋，去威胁她，去打压她。
　　他的经验、手段都十分老道。
　　赵莱月真的不清楚，她是不是第一个撞破刘民镇秘密的人。
　　又是不是，他手下迫害下的第一个受害者。
　　可无论如何，赵莱月绝不会为他的要挟，而再次放弃盛驰。
　　为了刘壹，她或许愿意再为他保守秘密，但放开盛驰，绝无可能。

　　她抬眸迎向刘民镇，正要开口，却被门外匆匆的敲门声打断。
　　也便是在那时候，刘民镇忽然换了一张脸。
　　转过身去的时候，刘民镇的眼神已从阴毒狠戾，一变为温柔谦和。他接过助理递来的文件，开始耐心地问她怎么了。
　　这一幕，仿佛六年前，南城医科大学实验室里的情景重叠。
　　她还是那个被刘民镇嫌恶的贫寒子弟，只是受他青眼的学生，又换了一个罢了。
　　她勾唇，冷冷笑了。
　　虽然有旁人在场，可该说的话，她还是必须原封不动地告诉他。
　　她说：“抱歉院长，我的私事，已超出您的管理范畴，您无权干涉。”

　　刘民镇面上僵了僵，迫于旁人在场，只是握紧了拳，没有发作。
　　可院长助理却殷勤地很，对着赵莱月吼起来，“刘院长人这么好，你怎么能这么跟刘院长说话呢？！”
　　刘民镇佯装出和蔼的笑，安抚助理：“没事没事，年轻人就是桀骜不驯。”
　　助理还不服气地在斥责赵莱月。
　　可赵莱月压根懒得理会，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或许在旁人眼中，刘民镇谦逊有礼，是个值得尊敬的学术专家。
　　可作为见过刘民镇那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的人，赵莱月只觉得，无论是哪张，都令她嫌恶、作呕。

　　*

　　刘民镇向来是个报复心极强的人。
　　这也为什么赵莱月在研究生三年中，即使手握刘民镇的把柄，却也敢怒不敢言，只能仰仗他鼻息过活的原因。
　　一旦得罪了刘民镇，他绝对不会让你今后的日子好过。
　　也因此，在那天说出那番话之后，赵莱月已做好了被他报复的准备。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刘民镇的手段，在这三年内又加强了许多。
　　而这次，他给她的打压和报复，也是前所未有的。

　　刘民镇向来擅长挑起内部斗争。
　　他的手段，赵莱月在南城医科大学研究生院里就见过不少。
　　他先是在院内宣扬，有意提拔赵莱月晋升，开始给她安排大量的工作。
　　赵莱月入职不过四年，院里多的是比她经验资深的老人，那一群人绝对不会服气。他们不清楚刘民镇的居心，只以为他是有心提拔自己的关门弟子，开始不服。于是，变着法地给赵莱月穿小鞋。
　　人事主管开始天天盯着赵莱月的考勤，只要她晚一分钟上岗就要给她记小过。
　　检验科主任也开始跟她作对，她拿来的检验材料，每次不催，就是不做。催了，也就是慢慢吞吞的做。每次出结果，都要比赵莱月跟客户约定的时间迟一天。至于延迟出结果的烂摊子，就让赵莱月自己收。

　　这么一周过去，赵莱月的忍耐力也几乎到了临界点。
　　可更棘手的事，还在后头。

　　前段时间，一个曾经杀过人的罪犯出狱后，找到了江海亲子鉴定中心，说是怀疑儿子不是他亲生的，要来做鉴定。他老婆起初不肯，可他为了个鉴定结果，硬是把妻子和儿子一并拖了过来。
　　亲子鉴定要求双方签订同意书，妻子不愿意签，他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打起了人。
　　接待室里，在鉴定医生的目光下，他竟不管不顾地，就将那妻子打了一顿，打得那妻子鼻青脸肿讨饶了、签字了，他才肯罢休。
　　那名鉴定医生是个刚毕业的女孩子，哪见过这种事。
　　她整个人都吓懵了，本能地想要报警，替那妻子求救，哪知道被那男人发现后，直接按掉了她的电话，甚至迁怒她，差点给了她一个巴掌。
　　后来，那名鉴定医生辗转从旁人口中才得知。
　　那男人竟是名坐过牢的罪犯，犯得还是杀人的大罪。
　　自那之后，那名鉴定医生吓怕了，说什么都不肯再去碰这桩案子了。
　　可江海亲子鉴定中心既然收了他们的血样，就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
　　那名刚毕业的鉴定医生不愿意上，可总也得有人要上。
　　刚上任的新院长刘民镇很关注基层的实事，知道那个鉴定医生不愿意再去，也不强迫。于是，他索性召开了会议，全鉴定科一起决议，继续跟进这桩项目的人选。
　　因为刘民镇有意提拔赵莱月的传言，几乎所有人都对赵莱月看不顺眼。
　　在大部分人的一致推举下，赵莱月被迫接住了这个烫手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