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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异样 ...

  •   国师建观于小和山,居于云都之北,历来香火鼎盛。就算近些年国师不理俗事,每日里慕名而来的香客也不在少数。

      夙清想了想,还是从后山寻了条小路,带着无喜向城中走去。

      小和山受国师荫庇,四季分明却无寒冬酷暑,如今又值阳春三月,树木开的极为茂盛,两人所过之处,皆是鸟语花香,风景如画。

      无喜早已离了夙清的肩头,爬在树上四处探看,从这个树杈蹦到另一个树杈,那灵活的身姿与观中截然不同。

      夙清心下概叹长乐观的生活拘束了无喜的天性,嘴上却忍不住逗弄她道,“小喜,你知道蝙蝠吗?”

      无喜正在枝头逗弄喜鹊,细长的爪子摸摸它的肚子,扯扯它的翅膀,闻言,漫不经心道,“知道啊!”

      夙清装作很认真的样子看着她,“你不觉得自己其实是一只蝙蝠吗?”

      无喜一惊,一个趔趄差点摔下枝来。说她是老鼠也就罢了,怎么如今又冒出来一个蝙蝠?

      早就被她折腾的不行的喜鹊趁她不备,猛地一口啄向她的脑袋,啄完立马喳喳叫着逃开了。听那声音,大有小人得志之感。

      夙清忍住笑,伸手接住从树上落下来的无喜。

      无喜不会法术,面对动植物却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所以夙清一点也不担心那喜鹊会啄疼了无喜。想来,要不是无喜调戏太过,那喜鹊根本不会动口吧。

      无喜愤懑的看了一眼飞得快没影的喜鹊,伸出小爪子捂住脑袋,看着夙清语含怨念,“你见过这么漂亮的蝙蝠吗?”

      夙清提溜着她的小爪子,半认真的上下打量她好一会儿,才道,“会飞的老鼠不就是蝙蝠吗?看你这一身颜色,应该是金毛蝙蝠?”

      话到了最后就带了不知名的笑意。

      去你-妈-的金毛蝙蝠!
      无喜气的炸毛,“长得像老鼠就一定是老鼠吗?长的像人的还不一定是人呢!”
      说完,她还挑衅的看了夙清一眼。

      这是说他不是人吗?夙清忍住笑还嘴回去,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两人打闹间,忽听林间传来歌声,“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

      无喜停住嬉闹,两眼一亮,“这是老道士教的,我曾听他讲过。”

      云汉建国以来唯一的国师,被世人尊称为神的存在硬生生成了无喜口中的老道士。夙清觉得不能忍,屈指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警告道,“叫师父。”

      无喜不满的嘟着嘴咕哝,“他是你师父,又不是我师父。”

      夙清走了没多久,果见林间有一老翁,背对两人,头发半白,手持铁斧,正在砍樵。

      刚刚的歌声应该就是从他这儿传过去的。

      面对老者,礼数是不能少的。

      夙清收敛了和无喜打闹的心思,上前拱手道,“在下夙清,不知这位老伯如何称呼?”

      “我姓于。”老人背对着他们,声音粗哑。

      听那声音,这老伯少说也有六七十岁。可云汉正值盛世,人人富足,哪有如此年纪依旧上山打柴维持生计的?

      夙清心里奇怪面上却不显,又问,“我听老伯吟唱此歌,甚是玄妙,不知从何处习得?”

      “公子是外地人吧?可是慕名而来瞻仰国师名迹?”老伯转过身,露出一张黝黑粗糙的脸,他叹了口气道,“当年长乐观鼎盛之际,这首《满庭芳》可谓妇孺皆知。如今,能记得这首歌的,只怕是没几个人了。”

      《满庭芳》是长乐国师教予百姓的一首词,诵之可使人心胸豁达,忘记凡尘俗世,故而在云都一再盛行。可惜,后来法兰寺兴起,人人都去拜佛求经,这《满庭芳》便败落了。

      这事夙清自然知道,可他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不为别的,只因为说话的老伯,蓬头历齿,骨瘦如柴,一张脸黯淡无光,隐隐有黑气笼罩,那明显是被妖魔所缠留下的印迹。

      师父只说云都之中妖魔汇聚,却不想他们竟猖狂至此,在小和山脚下就敢如此胡来。

      他和无喜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不妙的神色。

      夙清不动声色道,“老伯说的没错。在下刚在长乐观上完香,正想下山。不想此地错综复杂的很,一时迷失了方向,还望老伯指条下山的路。”

      老伯不疑有他,笑道,“小和山上上下下的路足有千条,迷了路再正常不过。刚好我柴也砍完了,你们随我一道走吧。”

      夙清自幼生活在小和山,山路错综复杂不假,可千条山路到底夸张了些,不过他也没拆穿,任由老伯乐呵呵的带路。

      那老伯身形瘦小,身上又挑了一大担柴,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

      云汉以孝道为先,弘扬“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精神。夙清虽然不曾下过山,却自幼受国师教导,习了许多凡间的书。

      见状,他心生不忍道,“老伯,我帮你挑吧。”

      老伯看了看一尘不染的夙清,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没得污了你这身好衣裳。再说,我这副身子骨还没老呢。这一小担柴,算得什么。”

      夙清倒也没再推辞,只借机掐了个术按在柴上,老伯登时觉得轻快了许多。

      老伯快走几步,发现今日的柴挑起来格外轻松,自忖宝刀未老,心情也好了许多,“公子前来云都,可是为了今年的春闱?”

      春闱是新近确立的考试制度,由才貌双绝的安和公主提议确立,专门为朝廷选拔人才,打破了有史以来“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局面。

      为此,云汉的读书人没少为安和歌功颂德。

      夙清点头道,“确有此意。”

      无喜怕吓着老伯,故而暗中传音道,“你什么时候决定要去科考了?”

      夙清面不改色,“刚刚。”

      无喜:……

      老伯看了夙清一眼,面上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了然,他笑道,“我儿子今年和你差不多大,也是要参加今年的春闱考试。你若不介意,不如见个面,交流一番也是好的。”

      正愁找不到什么理由留下调查的夙清自然不会拒绝,他点点头道,“如此,自然是极好的。不知令公子名讳?”

      老伯笑道,“姓于,单名一个韶字。不知公子大名?”

      “夙清。”

      老伯一惊,目光犹疑的上下打量的夙清一番。

      夙清道,“姑苏的苏。”

      老伯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公子这名字和国师的弟子极为相似,相貌又如此出众,不晓得的还真以为是他呢!”

      末了,老伯还要叹一句,“可惜夙清公子心不在俗世,每年也就祭祀时才现一现身。你来的不是时候,下一次春祭要等到大半年后了。”

      春祭是全国性的大事,每年由国师带人在鸣鹿台举行祭天大典,夙清自小便跟在后面做陪衬。

      祭天是允许百姓参观的,因此每年春祭的鸣鹿台都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的。

      夙清十六岁那年,受国师旨意代奉福胙。锦衣华服,峨冠博带,初一露脸,便倾倒了云都大半的女子。

      也就是那个时候,国师长乐唯一的弟子夙清才算真正进到百姓的眼中。

      夙清没有偷听别人评论自己的爱好,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道,“于公子让您独自上山,可是因为温习功课?”

      其实,这也是夙清关注的一个点。

      老伯字里行间,明显的是对儿子的自豪,也就是说,他儿子待老伯不会差。可老伯身子如此虚弱,放任他独自上山,又明显不是一个孝子能做出来的。

      而且,科举制度刚刚建立,在朝为官最重品行,若是这样不孝的行为传出去,莫说做官,怕是一个小小的乡正都是奢望。

      若他儿子还有一丝丝理智,都不应该为了温习功课,让老伯独自上山。

      不过老伯倒没什么特别反应,他脸上依旧带着笑意,道,“是啊,马上就是春闱了,也不知道他温习的怎么样?”

      半晌,老伯叹道,“他啊,前些日子刚伤了脚,大夫说,要好好养两天。这样也好,不然他老闲不住,一会儿做做这个,一会儿做做那个,也不知道能温习进去几个字。”

      原来是伤了脚。

      不过选官也重品貌,腿脚受了伤行走不雅,朝廷也是不会要的。若是实在严重,他送几副草药帮老伯儿子治伤也无不可。

      将此事暗暗记了下来,夙清又想起下山的缘由,问道,“老伯,这几天你身边可有怪事发生?”

      “怪事?”老伯想了想,说,“我们那都是小村子,平日里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哪有什么怪不怪的?”

      夙清问,“您再好好想想,真的没有?”

      老伯又想了一阵,才说,“我们村上最近确实发生了件事,不过也说不上怪,只能说老天有眼,报应不爽。”

      夙清眼神亮了亮,老伯看了夙清一眼,迟疑片刻才道,“这原是我们村的丑事,不便同外人道的。不过公子是读书人,看周身的气派也是不凡的,想来定不会同那些乡野村妇,胡乱嚼些事端。”

      这是让他知道了消息不要乱说。夙清了然,点点头,示意老伯说下去。

      得了夙清的保证,老伯这才往下说,“公子一看便知是城里人,认识的人多,应该见过那些流氓混混、地痞无赖吧。”

      夙清点头,在书里见过也算见过。

      老伯脸上现出一种愤恨的神色,“我们村子便有这么两个人。一个叫鄂笆,他素日里最喜横行霸道,我家韶儿的腿便是他打伤的。”

      平白无故的伤人?官府不管吗?

      夙清皱眉,“老伯可知是何缘故?”

      老伯深吸一口气,道,“这缘故,便来自我们村中另一个恶霸。他叫刘芒,和鄂笆臭味相投,素日里最喜调戏良家女子。前些日子,那刘芒不知从哪里听闻我儿有个相好,闹着要见一见,还口出秽言。我儿一激动,便打了他一巴掌。那刘芒面上过不去,便拉着鄂笆把他堵在路上,生生把他的腿给砸断了。”

      这样的事,无喜只在话本子里见过。恶霸欺凌,可是促成男女相识相知必不可少的因素。

      因此,早已缩在夙清怀里假寐的她悄悄探出一个头,等着后续。

      无喜脑袋瓜子里想什么,夙清一清二楚。

      他皱了皱眉,借着整理衣服的动作把她推了回去,同时,心里想着什么时候也该教教她人族的礼仪了。

      至少,别人谈起自己伤心事的时候,她不该以这样明晃晃的眼神直盯着别人。

      老伯脸上倒没有什么伤心的表情,就好像一个旁观者,诉说着别人的故事,只带着对恶人一丝丝的谴责。

      老伯叹道,“真真是恶有恶报!前两天,那鄂笆不知生了什么病,卧床不起,听说没几日好活了。那刘芒更是倒霉,不知怎么捅了马蜂窝,再也不能人事。你说,不是老天有眼是什么?”

      夙清应付的点了点头,他看了眼于老伯头上浓厚的黑气,心道,莫非是那两个恶霸被妖魔附了身故意找老伯的麻烦?

      “他走的好慢,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坐下休息?”无喜瘪瘪嘴,丝毫没注意刚刚老伯说过什么。太阳这么大,她都要蔫了。

      夙清传音过去,“不急。”

      无喜愤怒的跺了跺脚,从夙清怀里爬出来,攀在路旁的树枝子上不肯走了。

      “公子这只老鼠长的好生别致。”老伯一眼便被无喜那金灿灿的毛发吸引,又看见她两爪攥着树枝,眼睛紧紧瞪着夙清,不自禁又开口夸赞道,“看她这样子,倒好似有灵性一般。”

      “她是我昨日从长乐观中捡来的,兴许是沾了国师的光也说不定。”夙清直接把那截树枝掰了下来,面不改色地瞎扯。

      老伯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若是国师府上,倒也真有可能。”

      云汉建朝之后,国师一度活跃在朝堂之上,整奸臣,肃朝纲,便是洪涝灾害,只要百姓向着长乐观的方向诚心祈祷,不久也会消散。

      这也是为什么,国师不理俗事近十年,他在百姓心中依旧有着很高的威望。

      老伯看了眼无喜刚刚捉住的树,又看看明显在夙清肩膀上生气的无喜,笑道,“这小老鼠可真是会抓,一抓便抓住了小和山最好吃的果子树。”

      听到吃的,无喜眼神一亮,看着老伯的眼神都有了光彩。

      以前,这果子树都是她占着的,可后来夙清便不允她吃了。

      老伯仔细看了看,从树中挑了个红彤彤、明显熟透了的果子递给夙清道,“小和山蒙国师庇佑,连这树上结的果子都要更甜一些。”

      平日里,村民都不会摘小和山上的果子的,怕惹怒了山神。但夙清自远方而来,摘一两个接待客人不算什么吧?

      如此想着,老伯还是向着四方拜了拜,避免受到不知名攻击。

      山上的果子风吹雨淋,不甚干净。夙清接过,正想着用什么借口推拒,却听见耳边传来“啊呜”一声,接着便是源源不断的咀嚼声。

      夙清脸色黑了黑,扭头果然看见无喜若无其事的坐在他的肩膀上,抱着果子咔嚓咔嚓地啃。红彤彤的汁液蹭上她粉嫩嫩的鼻子,阳光照在她脸上,显得越发通透可爱。

      夙清却顾不上这些,脑海里全都是无喜上一次吃了不干净的果子大半夜哭着喊着说肚子疼的可怜样。

      自己贪吃,连累的他一整晚都没睡好觉,第二天就因为上课打瞌睡被师父罚抄了三十遍的《道德经》,抄不完不许吃饭。

      现在想起来,夙清都还恨的牙根痒痒。

      察觉到夙清的眼神,无喜顿了顿,心虚的抬头看了眼夙.黑脸.清,弱弱地把吃了一半的果子推出去,试探问道,“大白,你要不要吃一点?”

      无喜瞪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的眼神写满了无辜讨好,夙清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索性就着她的爪子,把她抱在怀里的野果子一口吞了下去,恶狠狠的样子仿佛是把某鼠生吞活剥。

      无喜心疼的蹦到他眼前,试图用细长的爪子撬开夙清的嘴,嘴里嘟囔着,“我不是只让你吃一点吗?谁让你都吃掉的?你还我果子!”

      夙清屈指敲了敲她的脑袋,“张嘴。”

      无喜忽然想到老伯也给了夙清一个果子,眼睛一亮,乖乖站住张开嘴,夙清飞速地把一枚黑色的药丸塞进她的口中,顺便给她把嘴也合上。

      无喜体质特殊,对食物的纯净度要求极高。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就专门求了国师为无喜炼制了药丸,可以净化凡间食物中的污浊之气。

      不过自那一次意外,他对无喜的食物把控便极其严格,等闲食物是不让她碰的。说起来,这药丸还是第一次用。

      可惜无喜不知,她只觉一股苦涩的味道顺着舌根蔓延开来,嘴巴一瘪,就想吐出来。

      她眼角余光不小心瞥到夙清的眼神,隐隐带了威胁之意,她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那药丸便顺着掉进了肚子。

      夙清满意的点点头,拍拍无喜的脑袋说,“很好。记住,下不为例。”

      药的苦涩还滞留在口中,无喜欲哭无泪,简直想咬醒夙清那个大笨蛋!

      她吃果子会肚子疼是因为她灵力还没恢复,难以抵挡凡界果子上的污浊之气。可现在她都已经恢复大半了,根本不怕那点子浊气好不好?
      而且,无喜嫌弃的吐了吐舌头,凡间的药这么苦,也不见得干净。

      无喜愤懑的坐在夙清肩上下了山,途中于老伯一直在偷眼瞧着这老鼠,看那小鼻子小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小姑娘在生气呢!

      不愧是国师,连府中的老鼠都这般有灵气,不知若是把神女庙搬到小和山会不会更灵验些?

      于老伯想着,忽然摇了摇头,一山不容二虎,神庙自然也是如此。有些事情,到底不能强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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