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特派员》圆凡镜

3、第二章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石蒜香两岸！”
　　三途川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幽深静谧还带点儿恐怖气氛的大河，它是绕酆都城而过的一条小河沟，河里也不是什么血腥罪恶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清澈的水波里没有鱼虾，平坦规整的河底连泥都没有——实际上它是一条人造河。
　　大概在魏晋时期，那时候的地府在泰山地下，通到地府的也不是水路，而是一条叫“黄泉”的林荫小道，从泰山阴阳界跳下去就能看见这条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间开始流传一些地府的情况，像是十殿阎罗，三途川，彼岸花之类的并不怎么符合实际的传说。当时世道也不怎么太平，人间每天都有大批的鬼走上黄泉道来到地府，他们一看地府竟然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一股脑全都炸了锅。
　　“怎么能跟我们人说的不一样呢？这是不行的!”新鬼们聚众闹了好几次。
　　“怎么能没有彼岸花呢？那可是地府最美的风景线，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怎么能没有三生石呢？我们说好生生世世的约定要如何着落！”
　　“怎么能没有奈何桥呢？我们说好的一起拒绝孟婆汤，绝不忘记对方的！”
　　地府的情况很奇特，鬼来了又飞快的走了，本来也兴不起什么浪花。可是人间关于地府的传说越来越详实，内容当然更加跑偏。
　　当时的政府也尝试引导过舆论，可是众鬼更新的太快了，上一批还没教育好，新的鬼又到了，他们也不管什么“自古以来”，“地府特色”之类的解释，反正下来就闹。
　　被迫之下，地府开凿了三途川，实在找不到那那什么劳什子彼岸花“曼珠沙华”，只好在岸边种满石蒜；又修了奈何桥，专门聘请了“孟婆”，开展三生石业务，终于把民情稳定下来，形成了现在这个格局。好在上千年里人间对于地府的认知再没有过特别大的改动，否则地府的经济崩溃可能要提前不少时间。

　　三途川上已经停靠着好些乌篷船，篷上清一色涂着“酆都”两个大字。
　　今次要去人间开展业务的一众闲置老鬼都安安静静的站在河边，地府为本次项目专门举行了欢送仪式，仪式也是老规矩——放花灯。这个仪式是人间传下来的，出远门之前放花灯开路，一路平平安安不出差错。
　　本次活动，大芬等人的花灯都是地府统一制作发放的，基本上就是在岸边随手采摘的石蒜上面插个灯芯，放进水里立马就会沉下去。
　　大芬看着自己昨晚上绞尽脑汁写了一夜的席席话语，款款倾诉，对未来的殷切希望迅速的沉入了“深可见底”的三途川中。在水底，殷红的石蒜花瓣随波摇曳，飘摇舞动，一张尺来长的许愿笺打着滚儿狂奔而去。大芬面无表情的转头望着谢必安。
　　“反正咱们都是鬼，别人还靠我们保平安呢！这东西就骗骗活人，沉了就沉了。”专门负责此次活动的官员之一白无常谢必安连忙跑开眼神，敷衍的解释了一下。
　　“都上船，今天可是公家免费送你们，人间还有好多新鬼要接呢，别浪费时间！”
　　“准是他又吃了回扣，尽给我们准备这些破烂儿玩意儿！还说福利不错，我呸！”大芬拉着二芬的手，对于白无常摆她的一道仍旧耿耿于怀。
　　“这个仇我要记他三十年！”大芬恨恨的骂。
　　昨天跟大芬十分聊得来的新鬼朋友得过段时间才会去投胎，所以今天也来送她。
　　众人都问：“为什么是三十年这么准确？”
　　“她就能记三十年的事儿！”三强隔着二芬伸个脑袋出来取笑她。
　　“上船，上船，别聊了！”白无常又催促。
　　大芬跳上乌篷船，黑无常范无救从西裤兜里摸出一块送魂幡，摇了摇幡上铃铛，乌篷船排着整齐的队列顺着三途川清澈的河水缓缓开动。
　　此一去，要转出巫山，飘进长江。船出了鬼门关后沉入水底，在暗流遍布的水道中漂流，过了荆州、江宁，最后一直到达上海。
　　说起来时间要很久？不，很快。
　　缓慢行出了限速的三途川，范无救大叫了一声：“抓紧了，掉下去就只能做水猴子去抓人投胎啦！”
　　乌篷船带着连绵不断，此起彼伏，彼此唱和的尖叫声在平静的长江水中开出了眼镜蛇机动的感觉，原本纵横在江中的长江之霸——川江与荆江的暗流都打着旋儿从良了。
　　万里长江九千险，乌篷船一会儿像只黑箭，忽然冲出水底在水面打着水漂，把夜捕的渔火吓得肝儿颤；一会儿又转成陀螺，搅得水下大小鱼虾晕头转向一会排成人之形，一会排成鬼字形。
　　船在河床石壁间弹来弹去还不断加速，大芬脸白的除了“像鬼一样”找不到别的形容词。

　　朝辞酆都黑云间，千里沪上一日还。
　　月亮刚刚从西边冒出头来，大芬一众头顶青绿发黑的黑鬼已经能看见头顶前方不远处长江宽阔的入海口了。
　　乌篷船停在水底下，“嘟嘟嘟”的响起铃声，紧接着又慢慢上浮靠岸。
　　众鬼七手八脚收拾了自己的行装，他们将要拿着介绍信、任命书、公关文牒等等不一而足的信物钻进杂乱无章的上海城区，一个个流入红尘之中。
　　多少年了呢？他们好像已经忘记了做人的滋味，但就是那一层层的烟火气瞬间唤醒他们曾经为人的记忆，举手投足，音容笑貌。
　　靠岸后，黑白无常将大家分成两队，一人带着一队出发前往上岗地点。

　　“从现在开始，咱们就是人了。”大芬搂过二芬的肩膀，哈哈大笑。
　　二芬瞧了瞧自己手上的介绍信，和大芬手上的租赁合同，说道：“这个路口咱们就要分道啦！”
　　她指着右手边乱七八糟的棚户区，几个衣着阑珊的妇女正在浓烟滚滚中炒菜，慢悠悠说道：“你往这边儿。”
　　又转过头示意了左边灯红酒绿的繁华都市笑道：“嘿嘿，我在这边儿。”
　　范无救和谢必安看着对方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带着两队人马在路口分开了。
　　眼看大芬就要和自己分开，二芬忽然抓起大芬的手认真道：“八爷说咱们到了人间一定要遵守人间的规矩，你要控制你自己别再搞那些有的没的了！”
　　“我，多稳重的一个人？你不要担心了。”大芬一把抽回手朝二芬摆了摆，面露“凶光”，喃喃道：“这里的人过得不怎么好啊！”她像个活泥鳅一般溜进了棚户区。二芬揉了揉手，叹了口气，转身走入闹市之中。
　　这个路口，这盏路灯，灯下有两个没有影子也没有人生的人即将要开始她们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

　　有没人看嘛？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