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曲星河起》易的泡泡呀

5、该是相识

　　八月初八这天，天不亮，客栈里便已躁动不安。上山需要一段时间，大家都想早些出发，赶个早儿。唐千曲懒懒地起床，收拾停当时，天已大亮。客栈里的人几乎走净了，甚至连李才彦都没等他。
　　不过晚上就会下山，他权衡再三没有带上苏音樱。苏音樱这几天被他磨的几乎失了人样，他悲悯的看了她一眼，替她盖上被子，转身就走了。
　　唐千曲正在马车上假寐，江星河却已是准备了多时了。
　　她知道这次生日宴之所以如此隆重，也含了为她挑夫选婿的意思。她也说不上有多反感，事实上这么多年来，已经很少有事情能撩动她的心弦了。她已经逐渐接手了庄上的事务。她也没想到，江聆风放权放得这么早，这么彻底。
　　她这些年和江聆风几乎没有沟通，该走的路，江聆风早都事无巨细给她规划妥帖了，她只需也只能按着这条路子走下去。这算不算一种幸运呢，有人替你规划好了无比尊贵的精彩纷呈的人生。应该是吧—星河想。
　　照理说，他和她是相依为命，但是他们确实是各自独活。
　　这天早晨，星河丑时一刻就起了床，她平时行武，装束打扮及其干练。但是今天肯定不能敷衍了事了。服侍的婆子早早就来为她穿衣上妆，织锦的袍子，苏州十五绣娘整整绣了三个月，不是寻常的牡丹凤凰鸳鸯蝴蝶，她自己绘了鹤望兰的底样。头发防着盛唐仕女高高梳起，鬓角的碎发打理的一丝不苟。柳叶长眉入鬓，眉间饰了红梅花钿。
　　收拾了将近一个时辰，铜镜里的姑娘明眸皓齿，唇红如焰，脖颈优雅的从繁复的领口伸出，婷婷如天鹅；提裙起身，身轻如燕，步步生莲，若不看那涂了蔻丹的纤纤玉手手心的薄茧，看不出她是常年习武之人；除了那一双锐利又略带阴鸷的眼睛，几乎看不出是主一方事的江家嫡女。
　　江星河正要出门，江聆风手里捧着一个花纹繁复的檀木匣子进了屋。江聆风已经很多年没来过星河屋里了。小时候他常常陪着星河在屋里下棋，最后一次是，他正下着棋，听到了秦苏病危的消息，虽然那次是虚惊一场，江聆风也再没心情把那局棋下完。他刚一进屋，就看见了窗边的案上的一盘残局。
　　他只瞄了一眼，星河就不着痕迹地挪过去，挡住了他的视线。
　　江聆风回过神来，把手里的匣子交给星河，星河接过，并未立时打开。
　　果然，江聆风淡淡开口：“你，你跪开吧。”
　　星河将木匣举过头顶，面朝西方缓缓跪下。然后她把匣子放下来，打开一看，惊住了：这是秦苏的陪嫁。
　　秦苏的东西，除去陪她长眠地下的那些，都被放在了一间大屋子里，江聆风提了匾：念慈堂。里面的东西都由江聆风自己打理，除了星河偶尔会去，谁都不许进那间屋子。
　　这是秦苏生前最喜欢的一套首饰，细腻的羊脂白玉做成莲花状，花蕊饰以玛瑙。江聆风拿出来，微微弯腰，及其细致温柔的替星河戴上，戴完了又后退两步细细打量，然后才吩咐她起来。
　　星河始终低着头，她摸不准江聆风什么意思。
　　江聆风抬起手—星河以为头饰歪了，没想到他轻轻的摸了摸星河的脸。星河一下子就怔住了。她抬起头，看见江聆风向来沉静冷峻的眼里，泛出点点泪光。
　　只一瞬，他就恢复了常态。
　　江聆风转身出门，星河跟在他身后—太阳出来了、天亮了。
　　陆陆续续有客人来了，庄上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不少世家子弟都与她自幼相识，陈星河掌事早，性格又孤僻一点，再者男女毕竟有别，与他们来往到不算密切。
　　只一位—晋中的王思远这些年来时时与她有书信来往。王思远是山西王家的庶长子，母亲萧氏本是杭州绸缎庄的大小姐，因官商勾结站错了队全家入狱，她长相出挑，亦颇具天赋，不久便被选为官府乐妓，与他父亲相识于一场酒宴，说来也巧，只一次承欢就有了身孕，王家上上下下打点一番，才算给她脱了奴籍。
　　王思远随了他娘的精致长相和他爸爸的八面玲珑，这些年来已经开始展露头脚。
　　江星河知道他的七巧玲珑心思，只是他不说破，她也就不点开。王思远很会迎合她，却不似旁人那般阿谀媚俗，她也不是毫无意思。
　　王思远来得很早，这些男客不必她费心思敷衍，她只是悄悄绕到后面看了看王家的贺礼—竟是整株的红珊瑚，枝杈上镶了金刚石，盆底铺满白玉。
　　即使是未来的卧龙山庄庄主，她也只是个小辈而已，这份礼物不是王思远置办得出的，王家，这么看重的吗？
　　星河没再细想，陆陆续续也有女客上来了，星河总免不了同那几个地位显赫些的周旋一番。
　　她及其周全地把几位贵妇和大小姐引到内室，屏退女仆，亲自净手煮茶。屋内香烟袅袅，光线昏暗，多么幽谧高雅的气氛。
　　还当她们能谈论出什么风花雪月呢，几个人竟如市井粗妇一般，低声耳语前几天陈家镇上唐公子惹出的风流韵事。
　　陈家镇就是卧龙山庄门卫般的存在，这些事情自然瞒不过星河的耳朵，甚至几天里路过千曲门口的大半都是镇上的眼线。唐千曲算是贵胄，在这群女人眼里也只得个寻常，尤其他不得老爷子欢心，能不能保住继承人的名位还是未知数，她们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在听到她们谈起唐千曲夜夜寻欢的细节时，星河啪的一声放下了手里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