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与谁归》庐州烟雨

2、初遇

　　嘉顺四十年，都城金晔。
　　天还未放亮，京城人大都还在睡梦之中，对于二十年后名震京城的宰相萧浔的到来丝毫不知，但这个宰相此时还是流浪娃一个，身上别说未着珠宝金银，衣服都是破旧不堪，脸上也是跟从泥坑中滚过几个来回一样。
　　不过此时此刻的萧浔并不会在意此事。
　　他在意的是自己叫得像打雷一样的肚子。还有自己的前路。
　　已经到京城了。萧浔难耐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像被火燎烧过一样肿痛，脚步也有些发虚。他太久没有往肚子里塞些东西了，即便是水，从承安一路逃往京城途中也未涉及多少。萧浔难免又为自己的处境犯起来愁，记得爹爹说过打南街向西拐走两道巷便可到白府，如果运气再好一点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得到白家的救助，自己便也可以再捡回这条贱命，不管怎么说，这是他不惜逃亡千里的最后的希望。
　　从南街向西拐……
　　再走两道巷……
　　两条巷……
　　……不对！
　　萧浔有些发愣，怀疑他是否因为太久没有吃饭饿出了幻觉，眼前出现的并非气宇轩昂的府邸，而是一片仿佛要吞噬天地的火海！
　　怎么回事……
　　来错地方了……还是记错地点了
　　那这里怎么会着火呢谁干的……
　　萧浔终于反应了过来，眼前的这片火海正是一座正在燃烧的府邸，如果地点没有记错的话，大概便是白府。
　　这该如何是好？
　　寻水救火？可自己细细回想一遍，途径此处时也并未见过一星湖泊溪河，没有水源，何谈寻水救火？
　　喊人呼救？可这白府老爷也不知有何高见，竟将这府宅建于这种荒郊野林，罕有人烟，何谈喊人呼救？
　　萧浔从那早已被火烧塌的门中望去，倒也没有看见有人还在里面，自己来到此处也并未听见有人呼救，大概这白府上下应该早早离开了。
　　萧浔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只是这府宅……白家人大概也并没有要留的意思，木材烧完，火便应该熄了。
　　只是这火……起的蹊跷。
　　萧浔思来想去，大抵是白家的仇人寻上门来放火烧的，这白家看样子也是家大业大，难免树大招风，倒是这白府老爷料事如神，躲过一劫。
　　萧浔正暗自思揣着如何找到白家人，只听有马蹄声渐渐从远处响起，不由一惊，转念一想，立即心中大喜。这白家人莫非是得知仇人已走，又赶回来了怎么办？怎么给白家人解释白家与自家的交情，怎么才能让白府收留自己……
　　萧浔着急见到恩人，连忙上前向马蹄声响起的地方迎了几步，只听一声“拿下！”，十余只明晃晃的刀口竟架到了萧浔的脖子上。
　　“大胆草民，竟敢因求贪念，放火烧宅，窃取白尚书大人之物，害人之心，歹毒至极，尔等还不速速将其拿下！”来者并非萧浔心中所念的儒雅和善的白大人，而是一名身着戎装面露恶相的悍夫。萧浔顿时傻了眼，连忙跪下求饶：“大人冤枉啊，小的只是途径至此，并无作恶之心，这火可万万不是小的放的！”
　　为首的悍夫没听见似的，示意左右抓住萧浔将其带回。
　　萧浔连声大喊:“救命呀——你们抓错人了——”无力挣扎一番，却被塞住了嘴巴。萧浔顿时绝望了，千里逃亡至此，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还没着落，自己的小命都无法保住。
　　罢了罢了……自己从小便拖累娘亲，这一条贱命倒也该……
　　“哎～大人，这要是去哪啊”
　　为首的悍夫一惊，顿时停下脚步，示意手下人寻找声音来源。
　　为首者:“来者何人为何暗处言语，不光明磊落。”
　　四下一时静寂，忽而风声渐起，不远处的树林中也传来一阵簌簌声，却无人应答回话。
　　为首者冒了冒冷汗，这天还尚且未放亮，又是人迹罕至之地，不明不白的窜出一个神秘之人，听声音应该就是从那树林中传来的，说话人似乎年且尚少，但语气沉稳，不乏戏谑之意，难不成今早的行动被……
　　为首者咬了咬牙：“再不现身，你的这个同伙，可就在这被就地正法了！”
　　萧浔心中一紧，他希望恩人可以出现，但又害怕恩人受他连累。萧浔想探探身子向远处看看看，奈何他现在被那些持刀的人束缚着，只能眼睛直直地盯着不远处的树林。树林中依旧无人答话，远远的，一团人影倒似乎显现出来。
　　“ 是我啦，蒙叔。”
　　树林阴影中人影的轮廓逐渐清晰，来者竟是一名少年郎。
　　“原来是旭尧啊。”为首的蒙叔翻身下马，似乎松了口气，面容也和善了些许，“这么早溜到这，怕不是又离家出走了吧，不怕你爹抓你去打屁股啊。”
　　“嘘——”少年旭尧比了个手势，笑嘻嘻地对蒙叔说：“哎呀蒙毅叔，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我都不跟我爹讲，谁知道呀，对不对？”
　　蒙毅摇了摇头，叹道：“你这臭小子，传出去不怕败坏赵家门声，我回去后一定要给你爹……”
　　“哎——蒙叔，这个家伙是谁呀？”赵旭尧突然打断了蒙毅，越过他去打量还跪在地上的萧浔。
　　“哦哦这个……”蒙毅一时有些慌乱，“这个……这个是我夜巡时抓到犯人，此人罪大恶极，不仅窃取白尚书之物，还放火烧宅，其恶毒之心……”
　　“行了行了蒙叔，我看你呀，舞文弄墨的本事一点都不输给燕青伯伯，不如再捞个文职做做，才不亏你这一肚子墨水呀。”赵旭尧比了个鬼脸，径直走到萧浔面前，左右立即企图拦住他，竟被这个十余岁的赵旭尧一眼给瞪了回去。
　　“哎呀呀，还是长得挺标致的嘛。”赵旭尧冲萧浔轻轻笑了笑，转过头看向蒙叔，“这么小，是从哪里逃难来的吧，怪不得……”
　　蒙毅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故意用长辈的语气应道：“怪不得什么？”
　　“我是说，怪不得他会烧宅窃物了，像这种流浪者为活命盗窃的事京城近期发生了不少吧。”赵旭尧又恢复一副笑嘻嘻的面孔，走回蒙毅身旁，“抓贼捉犯人可是累活，有劳蒙叔叔了。”
　　“不过话说回来蒙叔，不知这白家府宅上下……都平安无事吧？”赵旭尧看了一眼那已经烧焦殆尽的建筑，不知在思索何事。
　　“嗯，我赶来此处时，这府宅之中已经无人了，大抵……白尚书大人已经接到消息提前离开了。”蒙毅说话虽是关心白家的语气，眼下的阴霾却是愈发浓重。
　　赵旭尧暗自观察着蒙毅的动向，咳了两声说道：“我说，蒙叔，你是如何抓的这个人的呀，我看他年龄尚小，身子骨弱得跟姑娘一样，不像放火杀人的种，蒙叔你不会又抓错人了吧。”
　　蒙毅顿时脸红了一截：“小兔崽子休得胡言，我途经此处时就见到他一个人，半夜三更的，这火不是他放的，难道是白家造了孽，天王老子放的吗？！”
　　“哎呀呀蒙叔，怎么我说一句话你就这么激动，难不成心中有鬼吗哈哈。”赵旭尧笑了几声，“不过蒙叔，这放火窃物可是死罪，何况是放火窃物到白府上来了，依我看，此等罪犯，理应速速押往天牢，等候天亮判决。”
　　蒙毅犹豫了一会，迟迟未开口应答。
　　又被这个小兔崽子牵着鼻子走，鬼知道将这个送上门的替死鬼押到天牢，进去的究竟是不是他，万一又被这小鬼打断了计划……
　　“怎么了蒙叔，天快放亮了，还不该启程啊。”赵旭尧不知什么时候又走到萧浔的面前，似乎在打量着一个罕见你的玩具，眼神中满是稀奇。
　　萧浔心一紧，立马垂下头去，不敢直视他眼睛。
　　“怎么跟翠翠一样害羞。”隐隐约约，萧浔似乎听见赵旭尧嘟囔了一句。
　　“行了蒙叔，该走了。正好我家也在附近，把我也送回家吧。”赵旭尧冲蒙毅眨了眨眼睛，说完便跨上他的马匹，气得蒙毅直摇头，无奈也只好走了。
　　这片荒郊之地又恢复了往日的静寂，似乎什么事又从未发生过，但又似乎，一切事皆在这不语中换了模样，改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