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道天凉好个秋》思橘

3、前尘旧梦（3）

　　那一夜秦濯羽没有回家。

　　她在酒店里开了个房间，拧开热水狠着力气一遍又一遍地搓着自己的身体，洗刷着秦皓辰碰到过的每一个地方，直到本来莹白的肌肤已经红到淤紫才罢手，抱紧了自己的头蹲了下去失声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凭什么……”秦濯羽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闭着眼睛拷问自己。她不知道回去以后要如何面对盛郁森、如何面对爸爸妈妈和妹妹，又该如何面对她这个弟弟秦皓辰。她多想失去这段痛苦的记忆，闭上眼却记得秦皓辰做的每个动作每句话每个表情。

　　“呕”她忍不住干呕起来，抱着马桶吐了半天才想起今天她忙了一天连口饭都没吃上，现在胃里空空如也什么都吐不出来。胃酸带来的灼烧感提醒着她，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在等待着她做抉择。

　　秦濯羽缓缓地躺到浴缸里，手轻轻搭上刚刚在便利店买的刀片，她抬头凝视了片刻，刀锋在浴室灯光的照射下散着耀眼的金属光泽，似乎在告诉她，来吧，一刀下去你就解脱了……

　　对啊，解脱了。

　　秦濯羽轻轻一笑，对着自己的手腕狠狠一割，血在水中展开了一朵漂亮的花，紧接着迅速蔓延了整个浴缸……

　　意识模糊之际，秦濯羽突然看到一个小男孩蹲在浴缸旁边，憋着嘴强忍着眼睛里噙满的泪水不让它们滑落，怯生生地看着她。男孩生得十分漂亮，眼角还有一颗浅褐色的泪痣，不知怎么看着有些熟悉。

　　秦濯羽脑袋有些空白，一时间想不起在哪看过相似的面孔，却听到小男孩糯糯的声音，“妈妈，你不想要我了嘛。”

　　秦濯羽心头一震，那是她的孩子！细细看起来长得太像盛郁森小时候了，连眼角泪痣的地方都生得一模一样。

　　是她给予了这个孩子生命，但是她并没有权利剥夺啊！宝宝在她肚子里已经听话乖巧地存在了三个月，没有给她添过一丝麻烦，她现在这么强硬地剥夺他的生命，她是怎么狠下心的？他明明那么可爱那么听话懂事啊。

　　就算前面的路再坎坷再荆棘，有他陪着她，她又有什么害怕的？她的相貌、身材、家世都未曾让她觉得骄傲，但她的宝宝是上天赐予她最美好的礼物。

　　秦濯羽狠狠咬了舌尖，用尽全身力气按了墙上的紧急铃，紧接着身体就慢慢滑落不再清醒……

　　***
　　秦濯羽睁开眼就看到盛郁森逆着光站在病房的窗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窗外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像一尊不可靠近的神祗。

　　这时‘嘭’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盛欣苒快步进来，不由分说扬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把手机狠狠地摔在她脸上。

　　“贱人！不知廉耻！我真是低估了你下贱的程度，居然和自己的亲弟弟做出这种苟且之事，败坏了我们盛家的风气，你真是恶心！”

　　拿起手机，秦濯羽呼吸一窒，昨天发生的那件事居然被人用针孔照相机拍了下来！秦皓辰的脸隐在角落里，她的脸却是刻意被露了个干净。

　　“你怎么知道，那是秦皓辰？”死死地盯着盛欣苒，秦濯羽露出了嗜骨的笑，“别说你这个没见过他几次的人，连我都要仔细辨认才能觉出这与他有几分相似，你，又是凭什么？”

　　“我……”看着眼前眼底血红，面色苍白的秦濯羽，盛欣苒直觉得她像地狱来的恶鬼，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又觉得自己不能在气势上输给这个贱人，梗着脖子道：“娱乐头版就是这么写的！要不是我哥派人压下去了现在早就满城皆知了！自己做的龌龊事还怕别人说？水性杨花的婊子，我看你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野种！”

　　“够了！”盛郁森喝道，“滚出去！”

　　“我哥让你滚出我们盛家你听到没有！”盛欣苒面露得意，花了三年时间终于把这个贱人从家里赶走了，却没成想盛郁森紧接着转过身来阴着脸对着她说，“我说你，盛欣苒。”

　　盛欣苒被吼的一愣，紧接着声嘶力竭地尖叫道：“你吼我？！哥你居然为了这个贱人让我滚？这个贱人做了这么不可饶恕的事你居然还向着她？！”

　　“我再说一遍，滚出去。”

　　盛欣苒不敢再争辩，狠狠地捥了秦濯羽一眼，跺了跺脚转身走出了病房，又是‘砰’的一声比来时更大声关上了房门，借此来发泄她的不满。

　　盛郁森走到秦濯羽床前，目光避开秦濯羽依旧裹着厚厚绷带的手腕，微微弯腰从抽屉中拿出一份文件，神情淡漠吩咐道：“签了它。”

　　秦濯羽伸出手翻开，第一页‘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深深刺痛着她的神经。随手往后翻了翻，嘴角的弧度逐渐地扩大，最后毫不掩饰的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秦濯羽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不知怎么好似有把刀在剜着她的心，疼得让她窒息。这份离婚协议书看起来冠冕堂皇的，尊重彼此的意愿，实际意思却是她要净身出户，不对外宣布这个孩子的存在，永不踏进余海市，从此以后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她22岁嫁入盛家，和眼前这个男人朝夕相处了三年。整整三年，她都没能走进他的心，没能打动他一丝一毫，连腹中的孩子都是不被承认的意外存在，她如今也该感到疲倦了。随他吧，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谁能走进他的心，他又会选择和谁相伴一生已经不是她所在乎的事了。只要孩子还在她的身边，她就不会被击垮，她会在这个肮脏的世界护着孩子的周全。

　　她不知自己从何时起爱上了这个男人，她却是清楚地知道，从他放弃她和孩子的这一刻起，她就不爱他了。

　　“好，我签。”秦濯羽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吃力地起了身，没再回身看盛郁森的表情，把文件轻抛在床上，一字一顿道：“从此以后，盛郁森，我们死生不复相见。”

　　***
　　“妈妈，妈妈你醒醒，你又做噩梦了。”秦濯羽正沉浸在痛苦的噩梦中无法自拔，耳边突然传来乐乐糯糯的喊声，温暖的柔柔的小手轻轻推着她的身体，好像一束光把她从深渊中拯救了出来。

　　秦濯羽猛地睁眼起身，呆滞了三四秒，然后平静了一下心情，温柔地抱了抱旁边的小男孩，“乐乐乖，妈妈没事。”

　　“妈妈你别哭，你哭乐乐也会难过的。”乐乐伸出小手轻轻擦掉秦濯羽脸上的眼泪。

　　“嗯，妈妈不哭，妈妈有乐乐。”看着眼前暖心的儿子，秦濯羽无比庆幸三年前离开了那个所谓的家，离开了那个男人，离开了那个让她厌倦的一切。环顾四周，虽然这只是一个租来的不足二十平米的破旧小公寓，但却是一个可以让她依靠的港湾，是这个世界牵绊她的唯一希望。

　　“那妈妈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哦，不要太累，乐乐一会要去上幼儿园了。”乐乐看了看钟，时针已经快指向七了。揉揉自己的眼睛，一个翻身从铁架床爬下来，站在小板凳上接了一壶热水烧上，又拿出两个面包，一个塞进自己的小书包里，一个留在桌上，叮嘱道：“这两天好像降温了妈妈，你记得多喝一点热水哦。还有别忘了吃早餐。”

　　“嗯，妈妈知道了。”秦濯羽眼睛一酸，她真的很对不起乐乐。这三年以来，她隐姓埋名来到这个小城市，身无分文，她的学历她的身份都是不允许被提及的存在，她只能白天去超市当收银员，晚上替人洗衣服、补衣服来补贴家用。乐乐作为秦、盛两家的孩子，本来是另无数人羡慕的身份，现在呢？她没有给他优渥的家庭环境，不能送他去昂贵的兴趣班，不能给他买好看的衣服，甚至长身体的时候也吃不上太好的食物。

　　“那我走了哦，妈妈我们晚上再见~”乐乐抱了抱秦濯羽，又亲了秦濯羽脸颊一下，挥着小手下了楼。

　　秦濯羽在窗口望着乐乐的背影望了很久，直到他小小的身影完全走出她的视线才回身简单的吃了两口面包，换上了超市的统一制服，锁门向超市出发。

　　她以为三年前的那天已经是她人生最黑暗的存在，却不知道，命运同她开了一个更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