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向长安》逃离长安去驿丞

1、黑暗中走出来一个人

　　（昭武20年）昏惨惨的月亮还挂在天上，接着月光还能看到远处漆黑的苍梧山。十月里的寒风一阵接着一阵，还偶尔夹着些刺骨的雨。
　　街上寂寂无人，除却董府门口两尊栩栩如生的石狮子，瞪着碗大的眼睛望向黑暗中的鬼魅，便只剩一家酒馆前头，还摇晃着红惨惨的灯笼。
　　屋外是有寒风斜雨和横行的山魅，屋内却是旺火暖酒好牛肉，虚掩着的店门里有人划拳行令、侃天侃地，传出些酒肉声音。
　　从当年宏亲王与怀化大将军的浩荡北征，讲到两个月前董家小姐莫名其妙地被鬼魅上了身。这些餐风饮露的茶马贩子是行走着的说书先生，从北漠到长安，没有他们没听过的，没有他们没见过的。
　　但酒馆的小二却听惯了往来客人口中荡气回肠的江湖故事，他紧裹着自己的棉衣守在门槛子边上打盹儿，像是没看到那门外团团的黑影。

　　这是就驿丞，长安西北六百里，高不成低不就的小地方。
　　驿丞也风光过——三十八年前，宏亲王，也就是后来的宏文皇帝，亲征北疆。驿丞是长平军的大后方，是整个北疆军营粮草运输中最重要的驿站。
　　常有军爷在此歇脚，酒楼茶馆便开了起来，继而，卖兵器的，贩布匹的，打铁烧陶的，三三两两的小贩聚了过来。一时间，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也有了热热闹闹的市集景象。
　　驿丞这个名字，便也是那时候得来的。
　　但这繁荣并未持续太久。宏亲王迅速平了北疆的乱，收了失地，便回京述职，没多久便继承大统。
　　长平的北疆向北扩了六十里，粮草供给自然换了新地方，加之大人物一走，小地方的市集就也不那么鲜活了，驿丞的人，越来越少。
　　到了宏文十四年，驿丞的夜晚，开是变得不太平起来——有一队赶夜路的茶马贩子，在城门九里外的苍梧山里，遇到了精怪……

　　“那小鬼儿身长不足四尺，身条瘦削，像是人形，可它头上长着长长的犄角，身后拖着狐狸一样的尾巴……数九寒天的大雪地里，它手里竟捧着一朵血一样的莲……”
　　“听说那是人血染的嘞！ 我那时候刚六岁，爹娘怕我夜里乱跑，就专挑苍梧山上的故事讲。就连那大人，但凡胆子小点儿的尿泡都吓破了，谁还敢赶路做生意。”
　　“得亏董家老爷破财捐了个婚桥，不然现在哪有这闲酒喝。”
　　“老齐说的可不是！ 大半个驿丞的人都被聘了，去盖桥！ 死了那么些个青壮，才算是保个安稳。”
　　“嗨呀，姜奶奶说，小鬼儿这么些年吃不上人，要抓了董大善人千金的魂儿飞升去呢……这事儿你说说，好人没好报吗这不是。”
　　一伙人又温上了新一轮的酒，摇头叹着，又聊上别的。

　　店里的伙计已睡醒了一觉，揉着睡眼，正要长长身子，忽地望向黑暗中，似乎正有人朝他走过来，伙计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
　　那人似乎穿着簑笠，身长七尺有余，身形却又瘦得不像个男人。
　　伙计仔细分辨着那人的面目，不由得心头一紧……
　　“小店打烊了，客官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