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重生》卧松云

68、初相

　　第六十八章初相

　　江湖秋夜，三更冷雨。

　　一把竹伞，一盏灯笼，黯淡的亮光伴着粼粼水波。

　　“你恢复神识也好，猜到也罢，终于还是知道了。”青萝长叹了一声，“不错，我们不是凡人，也不是仙，更不是妖，我们，是主宰这个世界的神。”

　　她轻声说着这些话，主宰世界的神，这样的话说出来，原本是应该令人听了无限向往和崇敬的。可是，她的声音却一片茫然，无可适从。

　　萧漠依旧一手揽着她的肩膀，撑着伞站着，一言不发。

　　青萝侧头，看着他雨幕背景下俊美又沉静的侧颜。

　　“渡漠，如你所言，世上确实是发生了一场灾难，这个世界上的人，几乎灭绝。你是为了拯救苍生才坠落凡尘，成了一个凡人。不过，神是不会死的，你的神身很快就可以重塑，神识也会恢复，到了那时，我们便可以一起，重返神界。”

　　萧漠转身看着她，“你为了在凡间陪我，受了很多苦，现在，你连神力，都大不如前了。阿萝，是我拖累了你。”

　　青萝被他的双臂揽着，甚至能听到他清晰的心跳声，不禁微微一笑，“我们是夫妻，从来都是在一起的，只要这个世界存在，我们就会在一起。”

　　她抬起手，轻轻抚着他手臂上的衣褶，“你说的对，你还是个凡人，那么，我们就先做好凡人的事吧。奚国，我们一起去。若是这个世界陷入战乱，我们便一起面对。”

　　萧漠微笑，“我们虽然暂时离开了泸阳，在这里落脚，其实，泸阳城还有很多没有做完的事吧？因为马叔的事情，你见我着急救人，才决定放下手里的事情，要陪我先去奚川。可是，泸国王宫里这个妖后怎么办？难道就让她留在这里，继续害人么？”

　　青萝见他早已深知自己的心意，叹息道：“不错，这个妖后，我肯定是不会放过她的。她的灾难神力从何而来，与谭麒又有何联系，还需要搞清楚。”

　　她笑了笑，继续看着萧漠，“没关系，我先陪你去奚川。马恒肯定要救，喻奚两国不知何时就会爆发战争，我虽不能过分干预凡间之事，可是也许还是可以帮你一些忙的。”

　　萧漠深深的眼眸凝望着她，良久，展颜笑道：“阿萝，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却可以感觉到，我已经如此喜欢你，喜欢了千千万万年。”

　　青萝抿抿唇，“所以，不要嫌我老，因为，你也与我一样，早就老得不能看了。”

　　萧漠笑道：“好吧，那就让我们这对老夫老妻去奚国转转，明日动身，如何？”

　　青萝道：“但凭夫君安排。”

　　两人相视而笑，伸出手臂互相拥抱。听着伞上雨滴的声音，感受着秋风凉意，心中却感觉甜蜜蜜的。

　　“一场灾难……”萧漠的声音在头顶，幽幽的，好似在回忆，“那肯定是一场非常严重的灾难，可惜，我为之而死，却忘了那究竟有多惨烈。那时候，是不是也出现过今日泸阳城这样的灾难之力？”

　　青萝的脸埋在他锁骨旁，叹息道：“那场灾难倒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其实，今日的地动，范围如此之小，也不是灾难神导致的……”

　　她说着话，忽然全身一震，身形忽然从萧漠怀中闪开，双手抓着萧漠的手臂，抬眼怔怔看着他。

　　“怎么了？”萧漠抬起眉，“阿萝？”

　　“灾难神……”青萝喃喃道。这么久了，她忽然想起来，酒神妙盏曾经对她说过的一件事。

　　曾记得那次潘陵大捷，萧家父子率兵回京，冯朔曾为了自己的目的，邀请萧家父子过府饮宴，席间隐晦提到萧漠的婚事。那次的宴席间，酒神妙盏曾经出现，用他一贯不很正经的语气，提起那场灾难。

　　他说，那样一场令生命几乎灭绝的灾难中，并没有灾难神的降临。

　　他那样说了，必然是已经做了详细的调查。酒神的玩笑的确是那场灾难最直接的诱因，可是，若是没有灾难神的参与，世上会出现那样惨重的灾难么？

　　世上的灾难，当然并非都有灾难神参与。神祗几乎主宰着这个世界的所有现象，但是不会干预这个世界的运行。所有的神都是各司其职，以神力运作，执掌现象的存在，而并不会事无巨细参与其中。

　　今日泸阳城的地动，发生在京城，伤亡惨重。不过，毕竟范围比较小，比起那场灾难，不可同日而语。

　　战神的参与，梦神赋予的幻觉，的确可以令人们丧失理智，陷入疯狂，即使灾难神不直接参与，那场灾难也可能会发生。可是，这一切，除了这些原因，还会不会有其他因素的参与？

　　比如，像今日这种嫁接在他人手中的灾难神力？

　　难不成令死神用神身献祭的灾难，也与这个女妖柳蕊有关？

　　“阿萝？你在想什么？”萧漠握着她的手臂，将她从沉思中唤醒。

　　青萝怔了怔，沉声道：“应该不会的，这个妖孽，不会有那么强的能力。”

　　萧漠道：“你是说，这个泸国妖后？”

　　青萝点头，“这个妖孽虽然不知从何处弄来了灾难神的神幡，有灾难神的神力，但是只是沾染上的一点力量而已。”

　　萧漠道：“那么，那个身穿鹅黄色衣衫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青萝摇摇头，“神界的确有一位身穿鹅黄色衣衫的女神，但是，你要知道，她不可能参与任何灾难的发生，因为，她就是幸运女神。”

　　“幸运女神？”萧漠不禁一怔，“可是，今日的地动中，我的确看到了她。那卷画轴中闪过的身影，与我在刑台上看到的人，完全一样。”

　　青萝道：“也许，的确是她在火刑中救了你，还把你带到了泸澄湖，与我相遇。那是一种幸运，与她的身份很相符。可是，今日的地动……”

　　萧漠道：“柳蕊当时随身携带着那个画轴，在她举起画轴时，我听到她的话。那个画轴非常重要，好像，其中珍藏着她的创造者。”

　　不错，虽然当时天摇地动，她的声音几乎淹没在一片轰鸣中，但还是清晰落在他们的耳中。

　　“这具身体虽是凡人，却具有神的初相，跨越那个面吧，我等着你出现！”

　　她说她的创造者，才是这个世界最后的主宰。

　　她无比崇敬地手举那画轴，画轴中一瞬即逝的鹅黄色，便是她的创造者？

　　究竟何谓“跨越那个面”？

　　青萝的瞳孔骤然收缩。

　　柳蕊的创造者可能与那画轴有关，她追踪萧漠，想要获得他神的初相，为了这个，她不惜制造了那场地动灾难。

　　虽然她并未得逞，可是青萝忽然想到，就在柳蕊身边，还有一个战神伊格。

　　伊格虽然神力受损，神识关闭，可是，他还是神身。也许，对于柳蕊而言，这具神的躯体，比萧漠初具神相的凡身对她更有吸引力。

　　伊格藏身泸国王宫，被公主夏芳菲费尽心力藏起来，也许经过了伊格的指点，还用了些特殊方法，才让王宫中的人没有发现，但是，这样毕竟太过危险。若是柳蕊对神身如此疯狂需求，她一定是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万一她发现了伊格，后果当真难以想象。

　　“不行，我要去王宫一趟！”青萝后退一步，正视萧漠。

　　“怎么？”萧漠沉声。

　　青萝道：“昨晚我们去王宫时，我见到了战神伊格，就是崆山集出现的那个红衣人。他就隐藏在王宫之中，而且神力受损，不能让柳蕊发现他。”

　　萧漠点头，“柳蕊既然要获取我的初相，必然对那个真正的神更感兴趣。”

　　他跟上一步，“阿萝，我和你一起去。”

　　青萝微微一笑，抬手拍拍他的手臂，“渡漠，你还是个凡人，就算柳蕊只是一只妖孽，她的实力你也是不能小觑的。我现在的力量不比从前，不能带你无形进去，你要进宫，还必须用凡人的那些办法，这样太费时间了。”

　　她说完，又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你不要生气，我没有小看你的意思。只是……”

　　“难道这还不算小看我么？”萧漠的声音传来，却没有丝毫气恼，还带着些笑意。

　　青萝抬眼看他，只见他黑暗的眸子中也有些笑意传出来，便把手中的灯笼交给他，“好了，这几天过于劳累，你还需要休息。这样，你先回客栈，好好睡一觉，等着我，我会到客栈找你。”

　　萧漠摇摇头，并没有接过那灯笼，“你真是……太小看我了。”

　　“渡漠……”青萝一怔。

　　萧漠道：“你看着我从小长大，便一直将我当成一个小孩子？从今以后，你要记住，我是你的夫君，当然要陪着你。”

　　青萝无奈道：“可是……”

　　萧漠伸手，修长的手指覆在她提灯笼的手上。

　　青萝大吃一惊。

　　那手指不知何时变得刺骨冰冷，低头看去，灯光从下方映上来，温暖的灯光也无法缓解他那种冰冷的苍白。

　　苍白的手好像被一种冷冰冰的光芒掩映着，那不是这盏灯笼的光。

　　青萝的眼睛睁得老大，那种苍白幽蓝的光芒她熟悉万分，那并不是属于这个尘世的光芒。

　　竹伞下无边雨幕，闪烁起点点幽幽冷光，是很多只冰蓝色的冥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