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重生》卧松云

6、还朝

　　第六章还朝

　　武德二十四年春，骠骑将军冯朔与车骑将军萧崇从潘陵、景阴两个军事重地班师回朝，在喻京之外汇合。

　　十里春风，杏花微雨，喻京城外垂柳如烟。萧崇带马向前，杜秀和萧漠乘马随后，对面整齐威严的大军前，正是骠骑将军冯朔和他的女儿，当时在军中威名赫赫的冯芙蓉。

　　冯朔只有一女，虽然是个女儿家，但自幼习武，师从多位军中高手，武功丝毫不弱于男儿。此次潘陵大捷中随父亲从景阴出兵，还立下了不少功劳，冯朔一直视为掌上明珠，这样一来更是信赖有加。

　　生命女神青萝此时正站在高高的树顶，低头看着下面桃花马上金甲绣袍的冯芙蓉。这位女将本就因为武功出众凛凛傲气，这次出征以来更是意气风发，竟是与父亲并马齐驱着在那里等候着萧将军的拜见。

　　青萝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位骠骑将军，官职比萧崇高上一等，却并没有萧崇的战功战绩。虽然萧崇从无僭越之意，可以看得出来，他却是每每防范，对萧崇满怀戒心。

　　这一次兵发丛江，他虽然官高一等，却不是主帅。身为车骑将军的萧崇作为主帅驻兵潘陵郡，而他与龙骧将军却是从东西两侧的景阴、祁阳出兵牵制，为萧崇的主攻起到了辅助作用。

　　这一战虽然大捷，但萧崇的军功自然远高于他。授命萧崇为主帅的是喻国国君，充分显示了国君对萧崇的信任。如今的冯朔，虽然在等待着萧崇的拜见，但可以想象，他的心里有多么恼恨。

　　而冯芙蓉对父亲的情绪并无多少感应，还沉浸在战胜归来的荣耀中。

　　青萝远远看着，萧崇一家人催马上前，在距离冯朔父女十步开外下马，三个人按剑步行，向他们走去的时候，冯芙蓉原本不可一世的样子便慢慢起了变化。

　　她的视线开始凝注在了萧崇右下手萧漠的身上。

　　自从十年前她与萧漠在御花园横波塘边比试拳脚，被谭麒假装失手，令萧漠落水之后，她深居将军府，还从未见过萧漠。这一次出兵，她跟随父亲驻兵景阴，军中盛传的萧漠如何骁勇，如何枪法如神，她一定也有所耳闻，而且必定对这些传言嗤之以鼻。

　　这一点很明确，她开始的眼神，分明满是鄙夷，可是随着萧漠逐渐走近，她的眼神也慢慢在起变化，从开始的鄙视，逐渐带了明显的惊愕，随后，她眼波流转，竟荡起了层层惊艳的涟漪，视线胶着，已无法移开。

　　青萝禁不住深深锁眉，侧目看向对面的萧漠。

　　若不是他身穿着出征的盔甲，他的那张脸，真的是难以和一位将军联系在一起。可是，今日他全副戎装，紧束的盔甲鲜明耀眼，飘逸的战袍洒脱拂风，衬着那副惊为天人的容颜，当真是别样风采。

　　青萝再次看看冯芙蓉，她正在深深凝望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的目光一味的沉静，眼睛还是如幼年时那般黑白分明，如同一泓微波荡漾的秋水。如若一直看下去，势必会深深陷落进那种绝对宁静的深渊里。

　　他是掌管死亡的神祗，冯芙蓉这样一个年少芳华的小姑娘，如何能抵御他的眼睛？

　　青萝摇头叹息，春风无限，春意也弄人。这个渡漠，在凡间重生一次，还不知要惹得多少姑娘痴心相付。幸亏她一早就预料到了，提前做好了安排，不然他这趟重生，说不定还要娶了别人为妻。

　　生命女神抿唇，一根手指压在唇上，感觉心里酸溜溜的。

　　那一边的冯芙蓉，一直到父亲叫了她的名字两遍，才不好意思地下了马，跟随者父亲来到萧崇面前，冯朔和萧崇客套疏远地抱拳见礼时，她的目光还时不时扫过萧漠的脸。

　　这世上真的有这样好看得匪夷所思的人？

　　就算是近看，他的脸也无一丝瑕疵，完美得好似玉琢一般，而且，他的态度虽然很恭敬，可是他的人又分明那样高雅，就好似天上的浮云，高山上的冰雪，可望而不可及。这样的人，当真是凡人，而不是神仙？

　　两军的主将相互施礼，相互问候。冯芙蓉偷眼看着萧漠，只见他在母亲身边按剑而立，一言不发，那双深邃的眼睛只是随意扫过对面。他礼仪周全，却分明毫无卑下之意，举手投足都透着无比的优雅和贵气。

　　冯芙蓉的脸上升起两朵嫣红，青萝远远看着，手指在唇上压得更紧。

　　“萧漠，啊不，萧公子，好久不见了……”冯芙蓉见萧漠不说话，忍不住主动打招呼，惹得冯朔也讶异地看过来。他的女儿一向骄傲，今日竟然纡尊降贵？

　　萧漠抬眼看过来，却仍旧没有说话，只是礼貌地笑了一笑，抱拳向她行了个礼。

　　他的这个笑容令冯芙蓉越发呆住。

　　冯朔好像明白了什么，皱了皱眉，打断女儿道：“好了，今日班师回朝，还是要赶快进宫陛见，以免主上相候。”

　　众人抱拳施礼，萧崇带着杜秀和萧漠回转自己军中，冯芙蓉无奈，最后又看了萧漠一眼，便跟随着父亲带兵来到城门前，命副将率军驻扎在城外，等候国君旨意。

　　萧崇和冯朔带领亲随进宫参见国君，国君特意命冯芙蓉、杜秀、萧漠跟随进宫，厚加封赏。因众人远途而来，命回府休息，次日入朝觐见。犒赏三军将士后，各回归原地驻扎。

　　次日早朝，国君授予车骑将军萧崇喻国多地兵马的兵符剑印，这样一来，萧崇获得全国最大范围的兵权，虽然官职未升，权力却直逼大将军。以太尉谭承和骠骑将军冯朔为首的朝中诸人私下纷纷议论，也有很多人坐卧不安。

　　近年来国君身体抱恙，体力已非昔日可比。萧崇掌管全国最大范围的兵权，几乎可以调动全国兵马，充分证明了国君对他的信任。当年统一北疆的战火中，君臣建立的情义，并不会因为几句谗言和流言蜚语而淡漠，而萧崇可以在暗潮汹涌的朝中坚持到现在，也是因为主上的知遇之恩。

　　所以，即使萧崇知道，这样的殊荣必将带给他更多怨怼的目光，他还是会坚持下去，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喻国的江山，继续征战沙场，直至马革裹尸，死而后已。

　　就连太尉谭承都忧心忡忡，更何况骠骑将军冯朔。早朝归来，刚刚更衣，小姐冯芙蓉便心急如焚赶来见他，可是人到屋里，又吞吞吐吐说不出话。

　　自从回到京城，生命女神青萝便时常离开萧府，在冯府转上一转，此时看到冯芙蓉着急来见父亲，便挽着秋千上的藤蔓，驻足细看。

　　冯朔看女儿良久无语，便锁着眉道：“好了，芙蓉，为父近日来国事繁重，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你若无事，就先去吧。”

　　冯芙蓉忙道：“爹爹，女儿想要问你，今日早朝，你可见到了……萧漠？”

　　青萝眯起了眼睛。

　　冯朔道：“萧漠？他又无官职，只是在回朝时被陛下召见了一次，就算他父亲如日中天，又与他什么相干？早朝如何还会见到他？”

　　冯芙蓉嗫嚅道：“是么？没有见到……”

　　冯朔看了看她，突然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厉声道：“芙蓉，你在想什么？难不成你看到那个小子生得好看，竟然动了心不成？”

　　冯芙蓉看到父亲的态度，干脆横下一条心，没有了方才的忸怩，“爹爹，不错，我就是喜欢他。爹爹和萧将军同朝为将，我们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如何不可？”

　　冯朔大怒拂袖道：“住口！京城中这么多达官显贵，这么多贵公子，都可以任你挑选，只有萧家，万万不行！”

　　冯芙蓉没有想到父亲如此决绝，禁不住咬住嘴唇，眼中含泪道：“那样的话，我可以告诉爹爹，芙蓉除了萧漠，谁也不嫁。若是爹爹不许，芙蓉甘愿终身不嫁，孤独一生。”

　　“你！”冯朔气得瑟瑟发抖，他的夫人早逝，膝下只有此一女，平时视为掌上明珠。只要她提出的要求，他必定千方百计达成。可是如今，没想到她会突然如此看重他最忌惮的人的儿子。

　　青萝微微摇头，渡漠渡漠，这一次倒是要看看，你究竟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说过的话。

　　眼看着冯芙蓉在父亲面前一副不服输的样子。冯朔无奈，一抖袍袖，大步离开了房间，独自径直出了正院在大门前上马，策马沿街而去。

　　骠骑将军一个人离开府邸，事先也没有准备，更不曾带得随从，冯府上下不明所以，也不敢妄动，只能静候。

　　青萝斜坐在屋檐上，拈着一朵花瓣，只是看着冯芙蓉独自坐在房门前的台阶上发呆。

　　及近中午，冯朔终于回到了府邸。他将马缰扔给迎上来的小厮，面沉如水大步走进后院，走到冯芙蓉面前。

　　冯芙蓉坐在台阶上，抬起头看着他。

　　“潘陵大捷，军心稳固，大军初回喻京，即刻通知车骑将军萧崇，明日过府赴宴，我要为他庆功！”

　　“爹爹……”冯芙蓉不解。

　　冯朔面色铁青，嘴角却露出一丝冷笑，“萧府少将军萧漠，也会一同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