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重生》卧松云

47、牢狱

　　第四十七章牢狱

　　喻京。

　　尽管一路上暗无天日，萧漠依旧可以认出，这里就是喻京的廷尉狱。

　　只知道已过去了很久，久到眼睛都已不适应光线。他一路都被关在一辆好像是定制而成的囚车里，被浸油的牛筋绑缚，丝毫不能动弹，甚至如何进入了这辆囚车，他都不记得。

　　离开崆山集时，他听到了身后的爆炸声，也知道谭麒出尔反尔，为了杀穆霖，根本不顾及他自己的手下。可是，他同时也发现，他在被捆绑的同时，不仅是手脚被缚，那些捆绑他的绳子上，还早已下了毒。

　　那些绳索上有细小的毛刺，捆绑之后，毒物便注入了他的身体，尤其是在他想要反抗之时，渗透更快。所以，他不但没有能挣脱，反而很快失去了意识，只能受人摆布了。

　　谭麒为了抓他，可算是做足了准备，也不惜任何代价。

　　也许是在丛源才被装进了囚车，他第一次醒来时，便已在路上了。

　　没有一丝光线，空间狭小，四周是坚硬的铁皮，身体被绑缚得非常紧，口鼻间只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气。

　　如今，终于见到了光线，也非阳光。暗夜的牢房中，一盏摇曳油灯。

　　过去，他虽很少来到廷尉狱，但也熟悉这里的规制。这里关押的都是些重大案件的囚犯，自然也包括他这种以谋反论罪的犯人。只是，他被关押的地方看不到其他囚犯。这里的位置很偏僻，远离其他牢房。

　　廷尉狱中的犯人虽然基本都是重罪，但一般关押环境并不十分严苛。可是现在，重重牢门后，道道铁索中，他依旧被紧紧绑着，依旧动弹不得。

　　萧漠禁不住苦笑，为了他，这些人究竟做了多少背后工作，才准备得如此密不透风。越是森严的防卫，代表了越是深的恐惧。

　　如此周密的安排，丝毫不与外界接触，标志着他是被秘密押解进京的。他们极有可能封锁消息，不让京城的官员知道他已返京的事实。

　　诏狱的囚犯必须经过奉旨审判，谋反重罪，就算要杀，也要奉旨处决。但是现在的国君，自从身为储君之时，便与当朝丞相谭承最为亲厚，谭麒乃是他的好友，冯朔的女儿冯芙蓉，是他心头挚爱，一心想要立为王后。他完全可能偏听偏信，不顾法度，任凭谭承处置。

　　他们秘密处死萧漠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少？这种可能性并非没有，只是萧漠认为，很小。

　　他正是分析了这很小的可能性，才决定以这种冒险的方式返回京城。因为以后，萧家的冤屈只能随着时间的洪流逐渐消散，没有人会记得这场灾难，这些当权者，也不会给他回来洗清冤屈的机会。

　　谭承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他与冯朔费尽心机设计了让萧崇全盘覆灭的计划，要的是一个完美的结局。可是，萧崇和夫人丛源殉国，并非他所愿。

　　这个谋反的案件并未经过审理，萧崇死了，可以说他畏罪自裁，也可以说他以身殉国。他是一个名震天下的将军，跟随老国君南征北战，立下过赫赫战功，即使是重兵在握，他都深得民心，说他谋反，就算是设计了严密的逻辑链，但是虚假的毕竟经不起推敲，而且，未经审理，就算国君认可，也难以服众。

　　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要将萧漠活着带回喻京，就是要给他们的计划一个完美的结局。

　　所以，在这个结局的形成中，萧漠还有机会。

　　朝中军中，并非都是奸佞险恶之人，尤其是军中情谊，是很多为官作宰的人无法领会的。

　　所以，只要让他接触到阳光，他便有机会。而他的对手们，分明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他被安置在了寂静和黑暗里。

　　接下来，便是对于罪犯的审理。就算是审案，他们都没有让他离开廷尉狱，也没有让他接触阳光。

　　所有的证据被罗列起来，让他一个一个过目，没有过堂，也没有旁观，就连廷尉大人都没有参与，有的只是行刑的狱卒。

　　审讯的过程，就是将罪行一条一条摆出来，让他一条一条认罪。那些条目的细致程度，一看就是经过了深入研究，环环相扣，逻辑鲜明，肯定是出于谭承之手。

　　几天过去了，那些费尽心机整理出来的条目，竟然一条罪状都没有落实。

　　面对着染血的皮鞭，萧漠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是在京城长大的豪门贵公子，虽然经历沙场，但是也是屡战屡胜，连伤都几乎未曾受过，没想到廷尉狱的大刑，对他根本没用。

　　终于，不知是在几天之后，这一夜萧漠被带回牢房，狱卒没有用绳子捆绑他，而是将他随意扔在了一个角落。随后，送来牢饭的同时，还送来一桶干净冷水，以及一套比较干净的囚服，还有绷带和伤药。

　　萧漠倒在角落里看着，唇边带了些冷笑，他们，还是担心他会死。

　　其实，他们当然希望他死，但不是死在这里，而是以真正罪犯的身份死在刑台上。

　　夜已静。

　　四周空无一人，也一无人声，即使已经不是炎热的夏夜，这里依旧潮湿闷热，口鼻间都是血腥和霉味。

　　萧漠终于挣扎着坐起来。经过了多天的鞭挞酷刑，他身上的衣服都已破烂得不成样子，和着凝结的血粘结在身上的伤口上。因为多次昏迷，由被冷水泼醒，他全身上下都是透湿的。牢房里的闷热加上身体深处传来的阴寒，让他感觉忽冷忽热。

　　头脑还是不甚清醒，但是即使在丧失神志的情况下，心底的那根弦却一直是紧绷的。

　　一定是在发着高烧，否则怎会连牙齿都在打战。

　　的确，现在他们根本用不着再用那么紧的绳索去捆绑他了。

　　萧漠用力将身体挪向木桶，沾着清水，脱下身上的衣服。

　　虽然用水润湿着，他身上的很多伤口还是被扒开了，鲜血横流。低头看去，体无完肤。

　　他们不让他死，他也绝不会让自己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只要坚持，就一定会有希望。

　　他忍着战栗，用冷水清洗身上的伤口，又自己尽量周到地上好伤药，然后，将几个比较大而深的伤口用绷带包扎起来。

　　穿好衣服，已经耗尽了力气。

　　将那件破烂衣服浸在冷水里洗了洗，然后放松自己躺在草堆里，将那冷布按在额头上退热。

　　好安静，四周一片昏暗，只有那盏油灯发出黯淡的光。

　　所有那些证据，被谭承精心设计的莫须有罪名，他一条也没有认，却一条一条牢牢记在了心里。而且，即使朝局再混乱，他也不相信所有人都对谭承心悦诚服。

　　他闭上眼，停止思考，让自己休息。闭合的眼睑中，隐隐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似乎又一次身处横波塘中，那个不可思议的空间里，浅碧衣衫的女子，清丽的面容和含笑的眼睛。

　　乌黑长发落向腰迹，在腮边荡过一个唯美的弧度。

　　“青萝……”他不由自主叫出声来。

　　睁开眼睛，四周只有昏暗。

　　她这一次，一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从小到大，他总是不自觉会感觉到有人在身边陪伴，尤其是在危难之中，也许看不见，但是她时刻在他身边。

　　可是这一次，青萝忽然强行带走了那个异人，竟然连一句交待的话都没有来得及说。

　　凡人有凡人的世界，仙人有仙人的法则。他早已知道，青萝虽然有法力，但是她不能干扰他的世界。这一次，她在崆山集的行动，也许对她很不利。

　　他叹了一口气，他们早已拜堂成亲，可是，他们还是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会不会受苦，会不会无奈，想到她，他原本坚硬的心有丝丝颤抖。总是想要保护她，可是她当真有难处时，他却无能为力。

　　这一世，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若是他舍死忘生，换来父母的冤情得雪，他会很坦然。只是，最后的遗憾，永远无法弥补，便是无法与她白头偕老。

　　再次闭上眼睛，心中那点痛扩大开来。

　　青萝，我不能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好的……

　　寂静中好似有一点不一样的动静。也许是幻觉，在这种绝对的沉寂中，人是很容易听错的，更何况他还在发烧。

　　萧漠没有睁眼，可是，好像，那声音越来越明晰，竟是打开铁锁的声音和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难道是狱卒回来了？很奇怪，在这个时间，狱卒是不会来的。不过，也许是来拿走那些水桶和伤药。

　　脚步停下来，就在最近的牢门外，一个压低的声音透着焦急。

　　“萧少将军！”

　　萧漠立即睁开了眼睛，侧头看去。

　　那不是狱卒的声音，更不可能是这廷尉狱中的人会对他的称呼。

　　油灯的微光照亮了牢门外那个人的脸，满脸的焦急，悲喜交加的眼神。他穿着狱卒的衣服，非常不合身，一看就是从别人身上脱下来的。

　　萧漠用力撑着手臂支起半个身子。

　　即使是体无完肤满身血迹，散乱的头发中，他的脸上还是现出了满意的一笑。

　　终于等来了。

　　门外的人是，龙骧将军马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