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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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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9月15日,全世界人民关注的强台风“山竹”登陆中国南海。凌冽的狂风下,没有渔民敢冒险出海捕鱼。
风暴过去的第二天,刚刚恢复平静的海岸上,赫然出现一艘渔船的残骸。
有行动迅速的媒体报出这样一则消息:
渔船冒险私自出海,船主一家生死未卜。
觉得惋惜的人有,幸灾乐祸的人有,更多的却是事不关己,关掉手机便继续去做自己的事的人。
林北不知道外界的人是怎么想的,就算知道了也无力去管,他现在自身也还难保呢。
他蹙眉,猛然睁开眼睛,入目却是一片漆黑。遵循着最后的记忆,本能的想要嘶吼出声。
声音在喉咙滚了一圈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感受不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了。
随后,他突然意识到,这不正常。在那种滔天巨浪下,他怎么可能活下来?
他终于逼迫自己回忆起那场灾祸。
他当时还没有注意,如今想开,一切都仿佛有预兆一般。
先是昨天,一向温和的父亲不知为何突然一反常态,执意在风暴天气出海捕鱼。
母亲和他都不同意,两人由开始的劝告,到后来的争吵,都改变不了父亲的决心。
当时的他感到费解,实在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让总是听母亲的话的父亲如此执拗。
父亲支支吾吾的不肯说理由,只重复一句话:“明天一定要出海。”
罕见的软硬不吃的父亲让母亲气的浑身颤抖,指着他的鼻子喊着:“你自己去死,别连累我们!”
父亲不再言语,失望的看了母亲半晌,突然站起身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餐。
母亲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断的喘着粗气,他在一旁安抚着母亲的情绪,直到父亲做好饭,她脸色还是不愉,父亲好话说尽,最后指天誓地的说自己绝不出海,母亲才终于心情大好,父亲为她夹了好些菜,她也通通吃了个干净。
林北吃完饭就回屋休息了。这一觉睡的格外昏沉,醒来后,头还是很晕。
他刚要起身,就发现他并没有待在房间里,而是被绑在船的桅杆上,出了海,身旁还有同样被绑起来的,依旧睡着的母亲。
此时天空早已阴云密布,前方黑压压的云层让人心生恐惧,风暴如约而至,大海仿佛一只面目狰狞的巨兽,张牙舞爪的想要撕碎他们的船。
林北叫了好久,母亲还是没有醒的迹象,手被绑住,迫不得已,他只好不轻不重的踢了母亲一下,可母亲还是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
他顿觉不妙,又加了些许力道才让她醒来。她甫一睁眼,便见到滔天的巨浪向船体扑过来,一瞬间清醒,尖叫着要求父亲返航。
父亲不回答也不照做,反而驾驶着船迎向那道巨浪。
距离越来越近,林北的耳边充满了海浪的轰鸣,母亲的连续不断的怒骂和尖叫,交织在一起奏出仿佛没有尽头般令人崩溃的乐章。
眼看着海浪近在眼前,他疯了一样大喊着想让父亲返航,可父亲充耳不闻,仍旧一意孤行的往巨浪里冲。
「他疯了,他想带着我们去死!」
这是林北对父亲诡异行为唯一想的通的解释。
林北看着那道随着距离越近,显得越发巨大的海浪,满心只剩恐慌和绝望。
他在被卷入大海中的前一秒,看到父亲沉了下去,也只剩了满腔的恨意。
后来,他只记得,随着一切沉入海底,那乐章终是停了。
他以为自己死了。可没想到,他还有睁眼的机会。
任谁大难不死,都会先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所以等到他开心的想喊出声,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时,他才正视起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来。
这里一片漆黑,他举目四望,看不到哪怕一点微弱的光。五感中,只有耳朵还能听到细微的水声。
在这样目不能视的时刻,他本能的对周围充满了恐惧。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这水声来源,可联想到自己的记忆,他猜出了个大概。
虽然不可思议,但他觉得自己应该在海里。
他印象中的大海是蔚蓝色的,夏季,阳光逼得人不得不跳进海里。
他极爱潜下去,在海里看着温柔不刺眼的阳光照下来。一直待到日暮,母亲会来海边喊他回家。
现在,他再也等不到母亲来叫他了。
人在极度安静的环境里,会天马行空的想很多平日根本注意不到的事情。
比如,他从醒来到现在,都没呼吸过。
想到这,他下意识的吸气,可预料中的呛咳却迟迟没有到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害怕又不解,这时,他又听到了水流动的声音,来自他的头顶,有东西正在缓慢的靠近。
他看不见,但这并不妨碍他恐惧。
他一动也不敢动,在他脑中那根弦崩到极限时,终于看到了它。
那是一条浑身长满细长触手的鮟鱇鱼,头顶上自带一盏小灯,照着它一口尖牙,林北可以清晰的看到它尖牙上锋利的倒钩。
放在平日,林北是不会怕的,可如今没有武器,赤手空拳的他却只能在原地不敢动作,等它慢慢的游过去。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不知从哪儿伸出一条布满吸盘的庞大触手,目标明确的向他袭来。
他用尽全力极速向一旁侧身躲避,那触手极长,转了个弯往回一勾,林北躲闪不及,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可那触手竟穿透他身体收了回去。
若不是鮟鱇鱼还没游远,他借着它的灯清楚的看到这一幕,否则他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的。
鮟鱇鱼还在缓慢的游,那盏小灯也随着它缓慢的向前照去,林北终于看清了那触手的主人——一只足有三米长,身上满布庞大吸盘的深海章鱼。
那是一条深棕色的章鱼,若是它一动不动的话,林北根本就注意不到。
此刻它蠕动着它极长的触手,触手上的吸盘最大的竟如轮胎一般,它的一双眼也有如车般大小,那两粒浑圆的黑色眼珠正深深的凝视着他。
与这章鱼相比,林北实在太过渺小,他怕极了,身体僵硬着立在原地,下意识屏住呼吸,不寒而栗。
他不明白章鱼为什么抓他,就像他不明白它为什么现在要伸出一只触手,尖端在他身上戳来戳去。
可怎么戳都只会穿过他而已。
戳不到他,章鱼有点生气,八条巨大的触手搅动着水流,若是林北有实体,一定会被急流冲的连翻两个跟头。
过了一会儿,也可能只有几秒,因为林北现在正极度恐慌中,已经分不清时间的流逝了。
视觉上的冲击已经吓得他忘记了章鱼碰不到他这件事了。
所幸现在章鱼安静下来了,它伸出一只触手,勒住方才那条鮟鱇鱼,就好像提着一盏小灯笼,缓慢的往前游去。
林北不解,皱紧了眉,猜测它想要干什么,章鱼感觉他没动,又转身游了回来。
反复两三次,林北才终于反应过来,它大概是想让他跟它走。
谁知道章鱼竟然聪明到这个地步。
章鱼安静下来,林北在适应了它庞大体型带来的冲击后,也能够冷静的思考问题了,他想:「反正我无事可做,它也伤不了我,那就看看它到底要带我去哪吧。」
这么想着,林北便跟随着那盏小灯向前游,章鱼感受到他的动作,再不迟疑,继续往前游去。
这里是不知几千米的深海,日光拼了命也不能透过重重水幕照到这个阴暗可怖,有着无数未知生物的海底,这里一直都漆黑一片。
章鱼带着的母鮟鱇成了林北唯一的指示灯,他随着这灯向前飘,一路上再没见过别的鱼。
一直没出现疲惫和饥饿感,再想到刚才穿透身体的触手,足以让他明白自己已经不是个人类了。
当他想通这一点后,竟发现自己并没有很失落。
相反的,他感到新奇,且从未有过的轻松,失去了沉重的,六十几公斤的□□,他现在觉得自己简直身轻如燕。
现在唯一让他担心的,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天消失了。
但是车到山前必有路,等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想开后,他甚至还开心的试图戳章鱼一下,虽然他也碰不到它。
章鱼大概是感应到他没有安静的飘在后面,所以停下来看着他。
如果不是它没有五官,林北甚至能想象到它歪着头,五官皱到一起摆出疑惑表情的样子。
他想笑,可张开嘴却只吐出几个泡泡后,他才想起来自己发不出声音。
又游了半晌,大章鱼停了下来。
要不是他没有实体,必然会撞到大章鱼的其中一个吸盘上。
章鱼放开了那条可怜的,被勒的差点见了阎王的小母鮟鱇鱼——如果阎王也管海底生物的话。
透过章鱼触手间的小小缝隙,林北好像看到了光。他不确定,于是他又往前飘了一段路。
然后他就惊呆了。
他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见过这般明亮了,毕竟他早就没有时间观念了。
他看过人造的大都市霓虹灯五光十色,却不及自然生物自身光亮的万分之一。
他发誓,那是他这么多年见过最美的景致。
他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竟造出这样一群被遗落在海底的光明精灵。
无数的发着七彩光亮的漂亮水母纠缠在一起,它们相处的极为和平,没有互相吞噬,大章鱼也安静的等在那里,没有丝毫想要捕食的样子。
林北呆在原地,他有一瞬间恍惚,分不清置身天堂还是海底。
这份对美丽的讶异一直延续到他看到那条明显不该存在于世的鱼为止。
那是条人鱼。
性别为女,从她那毫无遮挡的下垂胸部就能看出。
她并不胖,准确的说,她瘦的过了分。
她的脸整个的瘦脱了像,好像一个皮质面具套在了骨头上。类人的眼睛向外突出,大的可怕。
她的肋骨随着每次游动收缩腹部而越发明显,如果林北感兴趣还可以数的出来人鱼到底有几根肋骨。
可惜他没兴趣,他也不是狂热的科学家。
虽然她的上半身瘦的可怕,可下半身的鱼尾却是莹亮无比,呈现出美丽的红色,好像上帝碾碎了世上最美丽的红宝石,一寸寸仔细均匀的涂在她的鱼尾上。
原谅他的比喻不当,这分美丽足以让所有的华丽辞藻都变得苍白无比。
那条人鱼也能感受到林北,还未等他在心里赞叹完,便得到了和人鱼几乎脸贴脸的高级待遇。
她那双干枯的手一点点靠近林北的脸,她的眼深深地凝望着他,他觉得她应该在说话,虽然她连嘴都没张。
她看了半晌,突然暴躁起来,林北不解,疑惑的看着她。
她开始漫无目的的快速来往游动,就好像人类思考问题时在一个地方无意义的来回踱步。
突然,那人鱼又转了个身,极速向远处游去,只留给林北一个红色鱼尾残余的影。
他不得不再次感叹,这尾巴真漂亮。
想法刚形成,那红尾人鱼就重新进入他的视线,并递给他一个椭圆形似鱼鳔的东西,上头还发着盈盈的绿光,看着神秘又诡异。
他本想拒绝,一方面是他不喜欢吃生食,另一方面是这鱼鳔长的实在诡异。
人鱼见他没接,面目渐渐狰狞起来。
他心里边想着「女性总是一言不合就变脸」,边伸手去碰那“鱼鳔”,想让人鱼知道不是他不吃,实是有心无力。
可他竟然碰到了,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差点将那东西扔出去。
他仔细看着那诡异的“鱼鳔”,正自惊讶着,那耐心实在有限的人鱼,抬手就把“鱼鳔”拍进了他身体里。
「我一直在寻找你,人类。」
一道极动听的女声凭空出现在他脑海中。吓了他一跳,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最后一次跟别人交谈是在什么时候了。
他想问问她,可她明显不愿跟他多交谈,又接着说:「你不属于这里,就算现在阴差阳错来到这里,可你最多也只能再活三个月。」
还没等他表现出慌乱,她又接着说下去:「如果你不想死,就跟……去……,在那里找到一个叫……的……,它会救你的。」
人鱼说的话他只听懂了个大概,剩下的只能连猜带蒙。
她的意思大概是让他和坎贝尔去哪里,找一个叫加西亚的,它会救他。
如果可以,他自然是想要活下来,然后穷极碧海,找回母亲的尸体,好好的安葬。
毕竟,母亲是无辜的。
至于父亲……那是他的父亲,可同时也是害死他们的罪人。
他平等的爱他的父母,可当父亲害死母亲时,他怎么能不掺杂任何负面情绪去平等的对待两个人的尸骨?
找到父亲尸骨的时候,他真的能心无芥蒂的好好安葬它么?
他摇了摇头,现在想这些还早,他自己还面临着魂飞魄散的威胁,实在无暇去顾及久远的未来。
他定了定神,想着究竟去哪里找“坎贝尔”,那人鱼却拍了拍章鱼的触手,说了句:「走吧」。
章鱼开始游动,林北不确定它是否就是那个“坎贝尔”,所以还愣在原地没有动。
人鱼疑惑的看着他:「你怎么还不走,你想死吗?」
林北自然想活,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她。
可人鱼说完就好像一刻也不想再见到他一样飞快的游走了。
他只好飘向章鱼“坎贝尔”。
好在坎贝尔还在他的视线里,他飘过去,开始了他成为水鬼后的第一次海底旅行。
期间他们遇到了各式各样的鱼。或是成了坎贝尔的食物,或是斗不过坎贝尔逃走了。
他们甚至还在向上游动,直到海水变得深蓝后,看到了一头足有坎贝尔五六倍长的抹香鲸,坎贝尔极其凶残的,以一只触手的代价杀掉了对方。
总之最后他们有惊无险的到了目的地。
看着面前的奇景,林北有一瞬间呆滞,他从没想过,那个古早就流传的传说,竟然在此时,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