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慕苏

1、那一年

　　那一年

　　亚恩历780年，距离亚恩公国的分裂已有近80年，大陆上许多地方尚可以见到原公国那些曾经辉煌现在却成了残垣断壁的遗迹，而新兴的国家却也蓬勃发展了起来。
　　由原先亚恩公国将军西斯塔西尔•卡尔霍恩所建立的伯特利斯王国建国已有78年。这个军事化的王国一直向着大陆第一军事强国的目标前进，它的人民也同他们的开国国王般厌恶魔法，这就不能不与它的邻国，北方的新国家奥昆起矛盾——这个教皇所统治的国度一向将魔法师作为崇高的职业，并以掌握魔法为荣。
　　建国初的几年，这两个同样从消逝的亚恩公国中诞生的国家都在忙着巩固国家，倒也相安无事，但纯战力与纯魔法之间的矛盾永远存在，而这矛盾也随着两国的不断发展壮大而变的越来越尖锐，边境上的小摩擦一直不断，且越来越有起大冲突的趋势。
　　亚恩历778年，伯特利斯第三任国王希尔德斯•卡尔霍恩即位，这位年轻的国王并不像前代国王那样孔武英勇，反而有着孱弱的病体。他并不赞成将边境的矛盾扩大，于是一直致力于将两国关系向友好的方向推进。
　　亚恩历780年10月，国王希尔德斯同意将王妹薇妮洛卡公主嫁予奥昆圣奥总长为妻，以此促进两国关系。但护送公主的队伍却在奥昆境内遭匪徒袭击，混战中公主跌出受惊的马车，重伤身亡。虽然奥昆方面一再强调匪徒并非他们所安排，但愤怒的伯特利斯国人一致认为公主之死与奥昆教廷脱不了干系，在全国上下一致要求开战的声浪中，国王希尔德斯无奈签署了战书。
　　亚恩历780年11月，以薇妮洛卡公主之死为导火索，伯特利斯与奥昆的战争终于打响，后世称这场战争为“伯奥战争”，或者“一年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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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迪弥斯特步入议事厅时，希尔德斯正用手按住额头，浅蓝色的长发从他的指尖滑下，发丝的空隙间他年轻而英俊的脸上是痛苦的神色。
　　议事厅内仍在高谈阔论的几位大臣看见了迪弥斯特，连忙鞠躬行礼。
　　“右骑士阁下！”
　　迪弥斯特点了点头，“你们都先出去会吧。”他轻轻挥了下手，“让我和陛下单独呆会。”
　　大臣们互相看了看，没有再说什么，依次退了出去。
　　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始终不发一言的希尔德斯终于抬起了头，“……修……”他轻笑，“那些老家伙们似乎更听你这个右骑士的话呢……”他抬手继续揉着额头。
　　迪弥斯特•修•阿斯托里亚笑了起来，他走近，伸手，替希尔德斯按压着额头，看到他舒服地闭气了眼，他轻声询问：“……又头痛了吗？”
　　“恩……”感受着迪弥斯特冰凉的指尖带来的舒适感觉，希尔德斯的嘴角有着放松的笑意，“外交大臣和空军统帅上午来找过我，要求加强兵力去对付奥昆。”
　　“空军统帅？”迪弥斯特挑起眉，“洛比那火爆小子按耐不住了吗？”
　　“没办法啊……”希尔德斯睁开眼，“三国中军事实力最强的伯特利斯，竟然开战快两个月都只是与奥昆势均力敌……”他叹气，“国人们一定也不能信服吧？”
　　“……我知道，你只是希望能和平化解，所以才一直不派大部队增援。”迪弥斯特微笑，“你一直都做的很好……”
　　……只是，原本有着完美结局的决定却有着出乎意料的结果，想到逝去的薇妮洛卡公主，迪弥斯特皱起了眉，那位无比美丽，又无比热爱这个国家，主动要求为国联姻的公主啊……
　　“每天他们都来报告，说前线伤亡越来越大，说三军统帅都按耐不住想亲自出战，说光靠边境守卫和北区军队是不行的，说国人们都争相报名参军……可是，我真的不想……”希尔德斯的声音透露着痛苦，“……那地方，染上薇妮洛卡的血已经足够了……”
　　“可是，我们已经不能回头了。”迪弥斯特拍了拍他的手背，“战争已经打响，现在我们能作的只是尽快结束这场战争。”他抬头看着议事厅华丽的吊灯，“……明天，我就会去指挥三军统帅们迎战，我一定，在最快的时间内结束这场战争……”他回头微笑，“……为了你。”
　　“我相信你……”希尔德斯起身，伸手抚过迪弥斯特那双充满着坚定信念的苍青色的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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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恩历781年1月，在伯特利斯右骑士迪弥斯特•修•阿斯托里亚的命令下，骑士团统帅赫尔曼•霍特首先策动在王都的陆军大部队增援北区战场，15天后，空军统帅洛比•法尔森率领近三分之一的伯特利斯空军开赴前线，这两支军队的参战让一直处于僵持状态的伯奥对峙突然被打破了，在很短的时间内伯特利斯军队步步逼近，甚至越过边境进入奥昆国境内，伯特利斯举国上下欢欣无比，甚至有不少大臣提议一口气攻占奥昆首都撒格尼特。
　　远在奥昆首都的教皇终于坐不住了，在衡量了局势后，他派出了由上元帅领导的奥昆精锐的魔法师团。这个自奥昆建国伊始就开始着重培养的魔法师军队，在投入到战斗后果然起了抵制的作用，两军渐渐又再次回到了僵持状态。
　　亚恩历781年3月，伯特利斯海军统帅，素有“女海盗”之称的洁莉•巴萨罗缪所率领的海军在伯特利斯北区领海处有了和奥昆海军的第一次正面交锋，至此，伯特利斯与奥昆边境——不管是陆地上的还是海上的——几乎全部处于战火中。伯特利斯三军统帅全部出战，这让已经进行了5个月的战争，不断地向白热化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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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奥昆的魔法师已经那么厉害了啊……”迪弥斯特将一份报告书摆在希尔德斯面前，“具赫尔曼的估计，那些魔法师似乎极擅长大规模的攻击魔法，几乎每个都掌握着高级魔法，我们普通的士兵更本挨不了几击。”
　　“连赫尔曼都那么说……果然是不能小看啊……”希尔德斯用手指敲击着桌子，“若实在棘手，就派出近卫军吧？”他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迪弥斯特。
　　作为国家精英部队的皇家近卫军的出动，即意味着国王的亲征。
　　“以现在来说还太早了些。”迪弥斯特摇头，“局势还没有到要您亲征的地步……况且您的身体状况并不能真正支撑实际交锋。”他轻轻按住希尔德斯的手，“不管如何，我都会保护你的安全……赔上性命在所不惜。”
　　希尔德斯轻笑：“记得你就任那天就这么对我说过。”
　　“到现在也一直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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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亚恩历781年5月开始，一直僵持不下的局势慢慢有了转变，奥昆魔法师的数量出乎伯特利斯开战前的想象，竟渐渐压制了伯特利斯军队，胜利的天平似乎倾向了奥昆的一边。
　　消息传入伯特利斯，举国上下一片哗然，国人无法想象大陆最强的伯特利斯军队竟会被压制在区区魔法师手下，这对他们骄傲的信仰来说是一种极大的侮辱。越来越多的国民要求出动皇家近卫军以一雪前耻，在这样的前提下，亚恩历781年7月，有着“黑龙骑士”之称的伯特利斯右骑士迪弥斯特•修•阿斯托里亚决定率领近二分之一的皇家近卫军，作为国王亲征的先行官，也是避免国王亲自上战场的最后一点转机，先行开赴边境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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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迪弥斯特推门而入，一身银白的铠甲让他显得英气非凡。他捧着头盔，恭敬地单膝跪下。
　　“陛下，我准备出发了。”
　　背对着他的希尔德斯沉默地坐在暗色的沙发上，手中斟着红酒的杯子缓慢地转着。在暮色的光下只能看见他如水般流淌的蓝色长发，看不清表情。
　　许久之后，希尔德斯轻轻点了点头，很小的动作，但一直注视着他的迪弥斯特却注意到了。
　　“那么……属下告辞了！”他起身，迈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走向大门。
　　“修！”身后一直不发一言的人终于开口。
　　“陛下？”停下脚步，迪弥斯特转身。
　　“不要输！”顿了一下后，希尔德斯开口。
　　“遵命，一定得胜归来。”
　　“不要输！”
　　“了解，我会的。”
　　“不要输。”
　　“……陛下……”
　　“不要输。”
　　“…………”
　　“不要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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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恩历781年8月，伯特利斯三军总统帅，右骑士迪弥斯特投入了战斗，在他的指挥下，伯特利斯军队的胜绩越来越多，渐渐再次将交战地向奥昆境内逐步推移，而且随着可以称的上是全国军人所敬仰的偶像的右骑士的到来，伯特利斯原本已被漫长的战争磨的近乎麻木的士兵们再次充满了信心，一时间军心大振。
　　迪弥斯特重点于逐个击破的战术，着重在消耗奥昆那些让人头痛的魔法师。用魔法抵抗力更高的重骑兵引开魔法师，在他们施完魔法再度吟唱的空隙处排除速度极快的近卫军轻骑兵，消灭除了魔法几乎没法像样抵抗的魔法师。
　　虽然局势开始有利于伯特利斯，但由于之前折损实在太大，一时间两国仍处于僵持，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这仿佛永远不会结束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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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尔德斯静静地看着那张仿佛沉睡的脸，悲伤到极度原来没有泪，反而能在嘴角漾出笑。
　　“原来你也会犯致命的错误……”他低喃，伸手抚摸那在鲜花簇拥下的依旧英气的脸。
　　“你不是右骑士吗……这样的高高在上为何却做那种士兵才会做的事？”
　　“你不是黑龙骑士吗？你连黑龙都可以驯服为什么看不穿那些卑鄙的魔法师的圈套？”
　　“你不是答应了吗？说你不会输，说你会取胜归来！”
　　“你不是……”你不是说爱我吗？为何你没有像你承诺的那样保护我到永远，为什么这么简单就死了？！
　　当时战场上的士兵描述说，右骑士阁下在混战中突然发现战场上有一个少年，他以为是被牵连的平民，便将少年救起，没想少年是奥昆派出的刺客，于是在右骑士怀中刺下了带毒而致命的一刀。
　　“为什么你这么愚蠢……”冷静如你应该是不会作出在战场上亲自救平民这样危险的事情的啊……希尔德斯将头抵在迪弥斯特胸前。
　　当那立即被抓获的少年被送到他面前时，他立即救明白了。水蓝色的发湛蓝的眸，眉眼间的神情似有几分熟悉——赫然就与自己的面容几乎一样，赫然就与自己当初与迪弥斯特相识时的样貌一摸一样……
　　“你这个笨蛋……”希尔德斯凝视着那张曾经轻声说我爱你的脸，“……那不是我啊，那不是我……”
　　我会保护你到永远……那誓言似的语句仿佛仍在耳边。
　　希尔德斯闭上眼，轻轻吻上近在眼前的唇——这之前，他从未吻过他。
　　我们最初也是最后的吻……竟是冰冷的死亡的味道……
　　希尔德斯轻笑，一颗泪终于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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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恩历781年9月，伯特利斯右骑士迪弥斯特•修•阿斯托里亚在战斗中被刺身亡，遗体运回首都卢萨后，国王希尔德斯为其举行了隆重的国葬。
　　受此打击的伯特利斯军队并没有如奥昆意料重的一般军心涣散，反而爆发出前所未有空前绝后的斗志，誓要为右骑士之死向奥昆复仇。
　　亚恩历781年10月，在国内一致的呼声下，国王希尔德斯率领余下的皇家近卫军，与近卫军统帅一同开赴前线，开始了这位身体孱弱的国王生命中唯一的一次亲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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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王陛下，目前陆军已经深入了奥昆紫境，海军与奥昆的交战也基本取得胜利，空军……”
　　“陛下！！急报！！！”近卫军统帅的突然冲入打断了陆军统帅的报告。
　　端坐桌后的希尔德斯转向气喘吁吁的属下，蓝眸中没有任何情绪。“……说。”
　　“刚才近卫军抓住了几个伯特利斯盗贼，据他们的招供……”近卫军统帅迟疑了一下后斟酌着开口，“……具他们的招供，薇妮洛卡公主当初的事件……是由他们所为。由于憎恨奥昆，不想两国关系和解而袭击公主一行，本想制造骚乱嫁祸奥昆，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希尔德斯突然笑起来，“没想到却导致公主的死亡？还是没想到会引起这场快一年的战争？又或者没想到会间接使得右骑士身亡？！”
　　“陛下……”近卫军统帅低下头。
　　“原来不是奥昆啊……”希尔德斯没有理睬他，慢慢地踱出王帐。从吉萨沙漠吹来地风带着沙粒，打在脸上隐隐的痛。
　　希尔德斯弯腰，抓起一把沙，张开手时沙被风飞快地带走。
　　“这些沙……它们会不会被带到你倒下的地方？”希尔德斯扬起不知其意的笑，“……修。”
　　“陛下！”追出来的陆军及近卫军统帅担心地看着他。
　　“回去吧……”希尔德斯闭起眼，“这战争……没有意义了。”
　　“可是陛下！”陆军统帅还想再说什么，“照目前的局势，只要再继续，伯特利斯完全可以攻下奥……”
　　“我已经说了！”以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打断他的话，希尔德斯的眸中是不容反抗的坚决。“既然并非奥昆所为，那么这场战争！已经没有意义了！”

　　原来我们从头至尾都在做无意义的事，从头至尾……你说可不可笑？
　　修，你说可不可笑？
　　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已经记不清自己躺了多久的希尔德斯露出了笑容。
　　他能看见那个褐发的男子来到他身边，苍青色的眸中是温柔的宠溺。
　　“不，陛下……我们所作的，并非没有意义。”他那么说，“……这个时代所发生的事情会被历史记录下来，后世的人们可以从我们的经历中学到很多很多……”
　　希尔德斯浅笑，恍惚间好像能将手搭上他摊开的掌心。
　　“希尔，我说过我会保护你，所以我来了……”
　　“再也不离开？”
　　“从现在起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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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恩历781年11月，原本可以陈胜追击的伯特利斯军队在国王一道几乎不可思议的命令下，停止进攻，并全线撤退。
　　亚恩历781年11月16日，与奥昆达成停战协议的伯特利斯国王希尔德斯•卡尔霍恩向全国宣布：战争结束。
　　为了纪念在战争中死去的无数英勇的战士，国王将11月16日订为和平纪念日，即“费斯托斯节”。
　　亚恩历783年1月，自战争结束后身体每况愈下的国王希尔德斯•卡尔霍恩在王都卢萨病逝，由于无嗣，由其王弟卡修•卡尔霍恩即位，是为伯特利斯第四任国王。

　　亚恩历781年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无论是战争或是爱情最后都被战场上那滚滚的硝烟所掩盖，所有的一切最后都以死亡作为句点，最终能留下的只是吉萨沙漠那亘古不变的细纱，被风吹着带向无尽的远方……
　　后世的人们无法详细地描绘所有这些，他们对这一切最终只能归纳为短短三个字:
　　“……那一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