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永远状况外》猫想星星

23、二三

　　“……”

　　这是一家花店。它的店面不算太大，多种造型的花架恰到好处地利用着每一个空间，却也并不让人无从下脚，花架上摆着多肉，多肉们的花盆形状各不相同，但上面都画有传神的Q版动物形象，它们按照某种规律似的被安放着，鲜活美丽的花则同样被错落有致地摆放在花架上，不同颜色的花涌进视野，却并不令人觉得杂乱拥挤，天花板上还有几盆花悬挂下来，伸手就能够到垂落的叶片。荣郡看着那绿叶，想，如果一个客人进了这家店，那他肯定不会空手从这里离开。

　　但我不是客人。荣郡想。然后他低头看了看，握了握拳，而他的右手反应良好，完整无缺。

　　他神色如常地抬起头，接着毫无准备地看到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

　　那人穿着一身白裙子，仍然是一头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但这会儿她的脸露了出来，是一张很清秀的面庞，她双手背在身后，朝荣郡笑，她说：“救我。”
　　她一边说，又一边往后退，她摇头，眼泪流了下来，她说：“求求你，求求你。”
　　眼泪在她脸上蜿蜒，不知怎么留下了红色的痕迹——似乎只是一瞬间，她流出的眼泪变成了红色，血也从她的头发里流出来，有些流进她的眼睛里，她的模样看上去有一些狰狞了，她说：“不，不。”
　　“不。救我。”她发出一声惨叫，“快啊！”而她的最后一声喊分明才刚刚响起，她便整个儿消失了。荣郡伸出去的手半点没够着她。

　　这一切发生得非常快，从荣郡看到她再到她消失整个过程只有几秒钟，而女孩消失后，荣郡因为用力过猛，整个人还往前扑了一截，正好扑在女孩背后的一张桌子上，他的手肘结结实实地磕在了上面，发出“咔嚓”一声响。

　　荣郡：“……”
　　荣郡：“……？”

　　他低头去看，就看到一个洞出现在他的手肘下面。

　　荣郡：“…………”
　　并没有疼痛感从他的手上传来，而当他把手从桌面上被他砸出的那个洞里拔丨出来，也没有在手肘处看到任何伤口，相比之下，毫无疑问是桌子伤势更为惨重——被砸出的洞边参差不齐地悬着几块木片，那边缘还翘起挺多根木刺。而这桌子里还有个抽屉，这会儿直接朝里看，就能瞧见那些被砸成好几块的本来该是桌面的木头散乱地摔在抽屉里，把里面的东西砸得乱七八糟。

　　荣郡：“……”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抽屉，接着回头环顾四周。
　　多肉们仍然乖巧地呆在原处，鲜花依旧绽放。荣郡又去看那抽屉，虽然木块挡了大半，但也能看到白纸、剪刀和几张像名片一样的纸片散落在里面，但挺巧，那几张名片都是正面朝下，看不见写了什么。在白纸的底下似乎还有什么东西，一点红色的尾端露了出来。

　　“……”荣郡看着那一截红色，半晌没动，终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这还真的是……困难模式啊。”他从桌子上的洞把手伸下去，捏住那一截红色，把那玩意儿完全拽了出来。

　　那红色的玩意儿垂下一截，跟随他的动作微微晃荡。它整个儿松松垮垮，看上去马上就会重新散成一堆线团，但它偏偏没散，仍然是保持着平安结的外形。

　　——平安结，挂在女孩手机上的那个平安结。

　　荣郡把它搁在手心，而它也配合地躺在那，看上去……

　　荣郡：“？”
　　那红色的平安结飞快地融化，在荣郡看到这变化的同时，它就已经彻底地变成了一团红色的液体，并向荣郡的手心沉了下去。

　　荣郡：“？？”

　　没等荣郡产生什么感想、做出什么反应，眼前的花店也在同时消失，又有疼痛缠绕上他的身体，将尖锐的根扎入他的心口与手，它们一点点收紧，他疼得近乎麻木，却又再清楚不过地感知到那痛苦，就像他现在分明如同身处一片远离一切的黑暗，却又能听到自己的喘气声与衣物同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以及要远一点的……大概……几百米外的脚步声。

　　那声音突兀出现，并不是由远至近地传来，就像是……有个人凭空出现在那儿，接着迈出了一步。他似乎是稍微停了一下，才继续朝前走，不……是朝着荣郡的方向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然后他在离荣郡很近的地方停下了，几乎就在荣郡的身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应该是蹲了下来，他说话时所产生的微弱气流传来的方向也佐证了这一点。

　　“不好意思。”他说，声音有点低哑，“林姐给我安排了场相亲，就过来晚了。”他那语气非常诚恳，光是听他的语气，似乎都能看到他带着几分歉意的脸。但不对……荣郡在疼痛中挣扎着喘了口气，而黑暗中开始有五彩斑斓的光点闪烁，它们起初杂乱无章，又飞快沉淀，它们彼此远离又紧密相连，光点一闪、一闪——点连成线，线组成图，图拼合搭建，由内至外，从远到近，疼痛愈发强烈，荣郡咳了一声，有什么从他嘴角流了出来，然而黑暗中的变化仍在继续，有什么东西被勾勒出来，有什么东西能够被他看见了……但疼痛更加汹涌地砸了下来，荣郡眼前一——

　　似乎是由于已经是黑暗了，不能再是眼前一黑，与之相对的白光却乍然掩盖一切。

　　——一片白，空茫茫的白，什么都不存在，湮灭所有，在存在诞生之前——

　　荣郡身体控制不住地抽搐，疼痛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而这片纯然的白中终于开始有什么东西诞生，出现……

　　一个年轻人半蜷半倒在这片白色的虚无的中央。

　　他闭着眼睛，眉头紧皱，脸色苍白，看上去非常痛苦，他的脸、身体乃至他的手上都有着红色的血，但多奇怪，他身上并没有伤口。
　　他的模样看上去很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是在哪里？他又是谁？没等这疑问得到解答，又一个人出现，他半蹲在年轻人的身边，正专注看着对方。这人模样普通，但几天前曾经见过，就在大湖路64号，他给了张名片，上面写着“崔胜”。

　　就在这些念头一闪而过的时候，清晰简洁的线条已经飞快延伸，将除两人之外的地方完全填充，没有颜色，但道路屋舍都已在精准的线条中成形，而线条仍未停止，它们一直生长，直到生长的尽头，直到最终用一个无法用言语描绘的空间形状完全固定住这片空茫的白。虚无被固定住了，它不再不可捉摸，而这片空间所有一切尽揽眼底、皆在掌握——

　　就像……

　　就像刚刚登录一个游戏，人物、建筑、地面各种素材缓慢又快速地刷新出来，但这个游戏看上去并不该只有这么一张地图，那么这个地图少了点东西。

　　——白色的光点缓缓闪烁，它们在地图上散乱分布，它们是传送点，这张地图完整了。而除它们之外，地图上还有一个红色的光点，那是什么？视野下沉，那红色的光点在不断放大，它并不闪烁，却无法被忽视。

　　向下沉，如同从天空坠落，所有一切都远去，只有那红色的光点——
　　啊。在这一刻，一个被遗忘的疑问突然又冒了出来。那个年轻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看起来如此熟悉？

　　——他是谁？

　　坠落短暂停止一瞬，但下坠的惯性太过强大，与红色光点的距离继续变近，下坠时带起的狂风也将那疑问吹得模糊零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他……谁……他……我……

　　我？

　　无所不能的感觉消失不见，下坠上升不再只在心意之间，无可挽回的跌落仍在发生，他撞上那一团仍然只是光芒的红点。但至少，他终于想明白了这问题的答案。

　　我，是我。我在这里。
　　我。
　　他的身躯成形，是个浑身带血模样狼狈的年轻人，他终于想起了自己。

　　我——

　　“哗啦——”

　　他跌进红光，如同掉进一汪深潭，水将他没顶，彻骨的寒冷将他包裹，冰冻在发生，他看到自己寸寸结冰，又从指尖开始碎裂成粉末，但在粉末弥散开之前，一抹红色在他掌心亮了起来，寒意被驱散，跌落继续，他跌出这片红光，被冻僵的思绪终于能够接上。

　　我……是荣郡。

　　——又是一个短暂的朝后一坠，随即疼痛上涌，他猛地哆嗦了一下，整个人活像是离了水的鱼向上一蹦，蹦到一半又掉下来，而他身体的抽搐仍未休止，那崔胜也仍然蹲在他的身边。
　　但有些事已经不一样了。比如……比如他现在分明闭着眼，却能够清楚看到旁边的崔胜，以及周围的景物……甚至更多。
　　荣郡：“……”

　　“啊。”一直保持注视荣郡姿势的崔胜忽然开口，“是你。”他仿佛是终于认出了荣郡，又说，“我正想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