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月歌》月落三千尺

28、同桌而食

　　幽深的巷子里，只有落月孤单的身影缓缓移动着。
　　关于惠娘的身份，始终不得而知，而她与娘亲又有什么关系，这一切的一切，都随着惠娘的死被掩埋。
　　回到云中居，落月仍旧愁眉不展，双手支着下巴坐在门前，看着院中干枯的桃树。
　　昨夜的风太大，吹断了许多桃树枝，楚暮将地上断枝一根根捡起来，而一旁的从言也在他身边忙着。
　　“主子您干活，她在一旁观看，哪有这样的丫鬟？”看到一旁的落月，从言不满地抱怨着。
　　楚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眼便看到了愁容满面的落月。
　　透过层层树林，好似隔了千年万年，一股悲凉由心底而生。
　　似乎察觉道楚暮的目光，落月也终于看了过来，她站起身匆匆跑过来。
　　“公子，有事吗？”她以为公子那样看着他，是有事吩咐。
　　“哼，好个爱偷懒的丫鬟。”一旁的从言继续抱怨着。
　　落月瞬间明了，赶紧上前拿过楚暮手中的枯枝，“公子您去休息还是我来吧！”
　　楚暮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停下来，他蹲下身子，继续捡树枝。然而他刚弯下腰，地上的树枝就被人捡走了。
　　楚暮抬头，便看见了落月的笑颜，逆光下她脸上的胎记模糊不清，洁白的左脸如同温柔的月，那一瞬间像极了她。
　　楚暮有片刻的呆滞，他以为他又一次回到梦中，似乎还有人低声呼唤着，桃歌桃歌……
　　心猛然一痛，楚暮几乎是逃离而去的，甚至用上了轻功。
　　看着楚暮仓皇而逃的背影，落月有些不明所以，不过是抢了他的树枝而已，他为什么就跑了。
　　连一旁的从言都惊诧起来，他用胳膊撞了落月一下，有些不满地问，“你对公子做了什么？”
　　她能做什么，她不过是不想公子那洁白的手去干这些粗活而已，她还能做什么？
　　看到从言不解的目光，落月突然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从言追问到。
　　落月若有所思地看向楚暮离去的方向，“公子一定是内急了。”说完还煞有其事地点头，“他一定是急着去茅房，原来，像天人般的公子，也是要食人间烟火的。”
　　“公子才不会呢！”从言极力反驳着。
　　“不会什么？”眼眸一转继续说，“不会去茅房吗？”
　　从言轻哼一声，瞪了她一眼，边走边说“懒得理你”。没办法，他总是斗不过这丫头。

　　好吧！所有人都走了，把活都能留给自己了，落月认命地继续干活。
　　小小的阁楼里，楚暮静静站在其中，痴迷地看着墙壁上的画。
　　而四面的墙壁上，挂满了画卷，画中皆是同一女子，或笑或闹或站在花中起舞，或是脚踩浮云或是从空中而降，她的皱眉，她的忧伤，以及她的深情，全部都在画中。
　　她额上的桃花，她眉间的月牙，她的飘然长发，她明月般的眼眸，都深深藏在楚暮的梦里心里。
　　整整一天，楚暮都把自己关在阁楼里，不去在意门外的风声，他只想陪着她。

　　梦，是人心底最美的呼唤，人一旦沉浸在美好梦境中，就不愿再醒来，而楚暮也是如此。
　　直到很久以后，醉倒在花间的楚暮还会想起她逆光下的容颜，然后幻想着她还在身边。
　　如果那时我再多看你一眼，如果我没有逃离，如果我发现是你……
　　然而所有的如果，都只是如果。

　　落月敲了敲门，门却轻轻打开了，明亮的光照进昏暗的房内，一眼便看清了屋里所有的陈设，简单得如同他一般。
　　“公子，你在里面吗？”
　　微风袭来，将木门缓缓关住，寂静中只有落月的呼吸声响起。
　　许是落月的声音过大，惊醒了沉思的楚暮，他轻轻转动桌上的砚台，一阵响声后，墙壁缓缓打开，露出一道狭窄的出口。
　　楚暮走了出来，身后的墙壁又缓缓合上，如同那些封尘的记忆般，一点点地被放在尘埃里。
　　就在落月四下张望时，楚暮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
　　“公子，请您用晚饭。”落月站在一旁，极为恭敬地说道。
　　楚暮看着桌上的青菜小粥，笑着对她点头，好似一股温柔的风，轻轻划过心头。
　　“公子，您尝尝我的手艺吧，不比院里的厨子差。”落月一边给他准备碗筷，一边自夸着。
　　楚暮接过碗，尝了一口小米粥，淡淡的米味在口中洋溢着。其实落月的厨艺，并没有那么好，米粥也仅仅是普通米粥的味道，不过这粥不浓不淡，恰到好处。
　　当然，这也是落月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做出来的，为了保持火候的一致，落月寸步都未曾离开过。
　　“公子，您觉得好吃吗？”落月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楚暮笑着点头，眼里的赞许显而易见。落月呼出一口气，整颗心都变的雀跃起来。
　　“既然公子觉得好吃，那就多吃点吧。”落月赶紧又给他乘了一碗。
　　看到落月欢快的眉眼，楚暮也跟着笑起来，她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放松。也不知道为什么，落月能在从言的面前有说有笑，但面对楚暮，她总是紧张到手足无措。
　　其实，每次看她和从言斗嘴，楚暮都是羡慕的。
　　一碗见底，落月赶紧抢过碗又乘了一碗。楚暮看着她希冀的眼神，又不忍拒绝，只好硬着头皮接过碗来。
　　然而，当楚暮再次吃完时，落月又将碗拿去。额，她到底煮了多少，楚暮低眸一看，一下便看看到了落月身后的一大盆。
　　没错，就是一大盆，楚暮的眉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看着面前的碗有些胆怯。
　　“公子别急，我这里还有很多呢。”落月还不懂他在迟疑什么。
　　急，她哪只眼睛看到自己着急了。楚暮将碗筷放在桌上，抬眼便看到落月无措神色。
　　罢了罢了，楚暮微微叹气，拿出怀中的纸笔，放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你坐下，陪我一起吃。

　　看到桌上的字迹，落月有些惊讶，“公子，落月不敢。”
　　不敢，听到这样的话，楚暮皱眉继续在桌上写着什么。

　　在我面前不用如此拘谨，而且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

　　落月看到桌上的字后，又看了看公子认真的脸色，有些迟疑不决。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拉住自己的手用力一扯，失去重心的落月一下子坐在凳子上。
　　指间的温暖还在，鼻间还有淡淡的桃花香，耳旁不知传来谁的心跳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落月紧张地挪了挪凳子，规矩地坐着。
　　而楚暮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继续在桌上写着他要说的话。

　　吃饭。

　　简单明确的两个字，落月也不再拒绝，坐在他的身边，共同享受晚饭。
　　宁静的小屋里，少年少女静静坐在一起，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紧紧拉在一起。

　　原来，我们也曾这么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