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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阿慎,你是服侍过我父亲的,应该知道他跟那些男人的关系吧?”
      许忭享受着太阳穴上力度恰到好处的按摩,话落,男子冰凉的手指没有哪怕片刻的停顿,仍尽职尽责地继续手上动作,微微偏头,端详许忭眯起的眼睫下的神情。
      这问话极狡猾。如果说了知道,许忭未必不会得寸进尺问下去;如果回答不知,那明显是在故意隐瞒了。许忭向来不关心自己已故父亲的私生活,问这种问题,只可能是想让阿慎难堪。不过他又为何在两人独处时提出呢?
      许忭心中窃喜,默默数着秒数。许家的规矩,家仆必须在五秒内回复主人的问话,否则就要领罚。阿慎是资历最深的仆人,许忭的父亲在世时,他是父亲的左膀右臂,威信仅次于父亲,当然从未触犯规矩领过罚。许忭想看他破戒,兴味十足。快到五秒了,许忭志得意满,才欲张口,阿慎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搏回这一局,浇灭他的兴致。
      他说:“少爷,我只是见过,了解不多。”
      许忭有些失望,更多是不甘,果然阿慎没那么容易戏弄。说不好以前他在言语上屡屡得胜,都是阿慎故意让着。
      许忭微笑着道:“过来,坐这儿。”他握住阿慎的手腕加了些力度,往身边引,有些不容反抗的意味。
      又让他吃了一惊,阿慎极其自然地顺着他的意,在他左侧坐下,很近。许忭脑子有点乱,怎么,独居国外的那四年发生了什么,家里最守规矩的仆人都变得这么放肆了?
      他已经感受到被夺走主动权的危机感,他讨厌这感觉,他习惯掌控局面。
      可他到底年轻,转过头与阿慎对视,那神情坦然得让他心虚,于是脸上的情绪有些藏不住了。
      阿慎敏锐地察觉到许忭的变化,只觉得他像个没得到糖的孩子,马上就要气急败坏了,但阿慎也只当这是可爱。他比许忭的个子稍高一些,许少爷以微微仰视的角度看他,从那扬起的嘴角上读出一丝嘲讽的意味。
      这当然是他的主观臆断,阿慎不会用轻慢的态度待人,更何况是珍视的人。他只是由衷地欣喜,他很高兴少爷没有因为多年不见而对他产生隔阂,反而一见面就表现出亲近;他太惊讶少爷能自愿回来,而且回来的这么快。
      许忭想要扳回一局,趁着他若有所思,一头扎进阿慎温热的脖颈,用鼻尖亲昵地蹭来蹭去,嘴唇碰了碰他衬衫上的金质纽扣。
      幼年的许忭屡屡以惧怕雷声为借口,钻进阿慎的被窝,把脑袋扎进人家怀里。那时阿慎和现在一样,将纽扣一路扣到最顶端那颗,一丝不苟。只不过那时许忭碰到的,是银质纽扣—他还只是一位中级男仆。阿慎在黑暗中摸到他的肩,把他轻轻推开,许忭总是一脸委屈地抓住他的手,说什么都不松开。
      这次,他没有推开我。许忭心想。惊喜的不得了,他突然抓住阿慎的手,问:“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好吗?”
      “少爷怀疑我的忠心?”
      无疑当头一盆冷水。许忭急着向对方表露真情,人家却以为他是在处心积虑地试探。
      他勉强笑了笑,“阿慎,我在国外的几年里,家事公事由你经手,老顽固们都找不出一点纰漏。如今,你的股份依然是原来那些。我凭什么怀疑你?再说,你我一起长大,我难道还不够了解你的为人?”
      阿慎回握住他的手,“既然少爷提到了,我们就谈谈股份的事。我决定把股份全部转让给你,少爷知道,虽然不多,但它可作为压制住其他股东的极大助益。”
      许忭挑眉,抽出与他交握的手,不满的情绪很明显。阿慎拍拍他的肩,“怎么?”许忭怒极反笑,“你还问我?你以前做事强硬,得罪了不少人,没了股份,他们必定会对你落井下石。”阿慎摇头,“离开公司,做回仆人,失去权力,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他看着许忭,“少爷完全有能力独立管理好许家的基业。我也一定竭尽所能,在你需要时提供帮助。”
      许忭看着他,压抑着想靠近的冲动,理智企图控制一切,心中却燃起更强烈的占有欲,当然,他懂分寸,同时,势在必得。
      他目送着阿慎走出书房,然后吩咐秘书在他身边加派人手保护。
      马上,阿慎的助手送来股份转让书,许忭无奈地签了。他叹气,阿慎当真是一点都没留的送给了他。阿慎其人,做决断干净利落,看似不留余地,其实背后牵扯了无数条未成形的路,稍一联络,就不至于身陷绝境。而这一次,是真正决绝。
      许忭的感情越热烈,阿慎就越是一再退让,用不容乐观的现实逼他保持冷静。正如他的性格,始终平和沉稳,光华内敛,危急时才展露锋芒。他的一切都让许忭羡慕神往。而独自在国外的漫长时光,许忭并不是顺风顺水,太多的不适应,太多的挑战,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没有一刻不狠狠想念着阿慎,这个仆人几乎成了主人的精神支柱。
      阿慎的“退休”生活太过无聊。平时最晚六点起床,这次睡到八点。以前忙得脚不沾地,做梦都是公事,现在醒来却发现无事可做。反差太大,他有些恍惚。许忭怕他劳神,只在重大决断上过问他的意见。他适应能力强,公司的事上手很快,说不用阿慎操心。
      但是毕竟刚接手公司,事务繁杂,许忭忙得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夜里也总是做噩梦。阿慎当然有所察觉,还无意发现了许忭吃的止痛药是长期服用的,起效快,但伤身体。
      阿慎许久不过问公事,但敏感地察觉到近来许忭连表情都很紧绷,公司想必更是风起云涌。他没法不担心,暗中调查了一番,终于了解是谁在捣鬼。他私下见了那人一面,用他所剩不多的筹码,换许忭一个清静。
      许忭不知怎么走到一处老宅,听说是父亲专门留给阿慎的。他穿过植物长得毫无条理的庭院,木质楼梯踩上去咯吱作响,二层的房间大多陈列着落满尘埃的旧物。尽头,阳光最好的那间屋子,有刷刷的摩擦声传来。他好奇地走过去,看到的是阿慎退了半步,后倾着身子,正端详着刚画完的画作,左手拿着油画笔,右手扶着画板,腰线挺拔漂亮;头发微乱,白衬衣上点点半干的颜料。与平日里他一丝不苟的样子不同,真实而迷人,沾染了艺术和生活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他专注的侧脸被阳光镀上金色轮廓,镜片反光,看不清神情;许忭想走近一步,又不忍破坏这画一般的景色。可当他鼓起勇气走向他,却总是不能靠近一分一毫。
      他耳边突然响起很久以前听过的歌,却断断续续听不真切:“曾多么想多么想贴近…我都捉不紧…我的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一声惊雷,许忭惊坐而起。额角熟悉的疼,枕巾已被冷汗浸湿。
      他一时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直到又一声雷鸣,把他激得迅速清醒,窗外已经下起瓢泼大雨,玻璃上水流如注,闪电的白光映在他惊魂未定的瞳孔中,照亮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他一把掀开被子去拿手机,拨号时手指在抖。他无比迫切地想知道阿慎此时在哪儿在干什么,虽然他清楚这只是个梦。然后是短暂却显得无比漫长的等待。终于得到消息时,他松了一口气,却仿佛累极了,然后一夜无眠。
      天终于亮了,他洗了个冷水澡,然后开车去往阿慎的住处。
      仆人说阿慎一早就去了许老留给他的旧宅。许忭头痛欲裂。
      终于到达旧宅的时候,许忭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走进去。客厅空无一人,他快步走上二楼。一切都与梦境重叠,他盯着阿慎,尝试走过去,一步步贴近,他的画也越来越清晰。那画中是许忭再熟悉不过的面容,他的早已过世的祖母。
      祖母承载着许忭童年所有美好的记忆,在阿慎出现之前,带给他关爱与幸福。许忭一直遗憾祖母没有留下画像和照片,可是,在绘画方面很有天赋的阿慎只见过她两三次罢了,记忆里的印象残缺不全,无法画出。这是许忭的遗憾,阿慎一直放在心上。
      一次,他偶然从旧宅的杂物里找到了许忭祖母中年时的照片,结合着脑海中一点点模糊的印象,修改了很多次,终于画出了这张画像。
      阿慎本来还有点担心不能完全还原祖母的形象,看许忭的表情就知道了,画的很成功。
      许忭到这一刻终于感到了轻松;以前种种不确定烟消云散。他向前一步抱紧了阿慎,阿慎轻轻抚着他的后背,阳光给他们相拥的轮廓镶嵌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我一直患得患失,直到发觉,我已经拥有了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出现的歌词出自王菲的歌曲“暗涌”,林夕作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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