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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就花阴(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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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花阴】星火
欧欧西预警*三观不正*注意避雷*慎入
谁料如今岁月潜移,老景催人急于星火。两腿挺直,一命归西,世上原来不曾有我。
邝露读到这一句的时候,外头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叫喊声。
她把《哈蒙雷特》随手放在桌上,匆忙走出去。
风掀起了书页的一角,带不走书页上黑色的文字,却带走了先生夫人。
殁。
一道走的,没有太多的痛苦,咽气前两只苍老的手还紧紧握在一起,就像曾经无数次牵手漫步夕阳下一样,平静地、温馨地,徐缓地、蹒跚着就走到了路的尽头。
都说齐先生娶齐夫人时别有用心,可相伴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感情做不得假。
旭凤变得更加沉默,但这沉默不是消极,而是绝口不提的努力。
她日日陪伴在他的身侧,将他的一切变化都看在眼里,欣慰之余,更是难言的心疼。
他本是活泼的性子,现在却比一向寡言的润玉更加少语。
她还记得当年在得知她要嫁与旭凤后,润玉还曾揶揄过她,说旭凤活泼,日后和他朝夕相处,日子一定过得很有趣。反观他自己,死气沉沉,阴晴不定,没什么人情味。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邝露,谢谢你。
这是旭凤最近最常和她说的一句话。
他晨起念书,她为他斟上一盏清茶,他说,邝露,谢谢你。
他午后习字,她为他端上一盘糕点,他说,邝露,谢谢你。
他夜晚静思,她为他披上一件外衣,他说,邝露,谢谢你。
每次他这样说,她都觉得喉咙口仿佛有异物堵住,她既觉得苦,又觉得很疼,像发炎了一样,好像有一场大病要来,她难得的惊慌。
终于在一个凉如水的夜晚,他执起她的手,说,邝露,我要走了。
走了?去哪儿?她诧异,却又在内心知道他心意已决,已经无法挽回。
战场。他以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了一个血淋淋到让她无法面对的词。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望着这个她熟悉却又陌生的男人,放弃了平日在他面前的温柔自持,几乎是急切地、凶狠地,咬着唇,说,旭凤,你知不知道那战场是什么地方!刀枪炮火血流成河,一旦去了便很可能就一去……
一去不返。
她不敢往下说,她觉得自己的咽喉仿佛被谁狠狠扼制住了。
被谁呢?
被她自己?还是身边一个个离去的亲人的亡魂?
他的心顿时柔软下来,却又悲哀得开始颤抖。他终于像个真正的男人,真正的丈夫一样抬手轻轻拭去她滚落满脸的泪。
我知道。他的手停留在她的脸庞,微微弯着嘴角,眼底柔情满溢,闪烁着点点的、来自夜空的星光,从前是我太幼稚,锦觅走后,我也开始思考自己存活于世的价值。父亲母亲离去,更让我坚定了一些信念。生于乱世,民族危亡,小到老弱妇孺,大到七尺男儿,都无法置身事外,只因备受欺凌战乱的是我们的国家,是我们成长的地方。身为中华儿女,即使不能挽救于万一,也要尽一点微薄之力。积土成山,积水成渊,总有一天,我们的国家还能再站起来。
旭凤…她唤他,除了唤他的名字,她什么都说不出。
他倾身,将她搂入怀中,很紧,很用力,温声道,大哥一定会保护你的。我很放心,已无牵挂了。
已无牵挂,已无牵挂。
他已做好必死的准备。
旭凤走的那一天,风很大,像是在为他饯行一般。
她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的尽头,是何等的悲壮。
…
齐家的人越来越少,有好多人都在带走翎儿的那场瘟疫中去世了。
润玉遣走了所有的佣人,给了每个人一笔钱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家。
他在夷安的租界里买了一栋两层的小洋房。
他们要搬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人。
邝露站在宅院的中心,身形单薄。她环顾四周青灰色的砖瓦,朱红色的回廊,只觉心头泛起无言的苍凉。
乌云来了,下起了零星的小雨。
在她模糊的视野里,连雨丝都成了青灰色的。
她知道,无论如何小心翼翼,无论如何抓紧,他们仅剩的生活也在渐渐脱离他们的掌控。
黑色的大伞撑在她的头顶,替她挡住了寒冷的雨。
走吧。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就花阴写到目前为止,这一章,最让我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