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有芋圆》祈烟沫

2、隰有荷华

　　2.隰有荷华
　　陈质圆呆了许久，目光不经意扫过站在旁边不敢出声的两个小护士，猛然清醒了过来。
　　她努力压住被勾起的许久不曾流出的情愫，心跳的有些快，在衣服后面悄悄地捏紧自己的手。

　　赵琰绪毫无眼力见儿地凑上来，贱嗖嗖的笑，“圆子，你脸红个什么，莫不是想到了某某啊？”
　　陈质圆靠在他的床沿上，毫不客气地瞪着他，眼神却充满笑意，跟平时开玩笑一般。
　　不过赵琰绪心细，也知道陈质圆心中那点小九九，竟看出了她藏在眼底的真实的带着点害羞的怒意，顿时了然。

　　“臭狗！你逗我呢？！人家叫顾仪衍！”陈大圆子羞愤之余，送了狗儿子带着八成功力的巴掌一个，快狠准地拍在他背上。
　　“我去！你说你傻了也犯不着把气撒在我身上吧？！还有，你大爷的于隰！在旁边装什么死？！你媳妇要谋杀你大哥了你也不管管！我以后再也不帮你了！”
　　身体心灵连遭重创的赵绪琰着实委屈，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疼得他一张脸都皱在一起，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形象。要知道臭圆子下手比男人都重，现在自己背上肯定有个巴掌印！

　　安静了一会儿，隔壁床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陈质圆一滞，不自觉地站起身，僵在原地。
　　“好吧好吧，我输了。好久不见，陈芋圆。”全程躺在床上装死的某人终于讲了第一句话。

　　于隰放下遮在脸上的手，掀开白色的有淡淡消毒水味的被子，撑着从床上坐起来。然后伸出一双修长的穿着牛仔裤的腿，穿上帆布鞋，双手再灵活地将鞋带打上结，朝着陈质圆走过去。
　　终于，这个带着些许薄荷香味的男人过了那么久，带着熟悉和陌生，再一次走到了她面前。唯一不变的，一如八年之前，她抬头一看，便撞进他满载星辰大海的笑眼。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大概说的就是他这样的男子吧！
　　陈质圆眼神闪了闪，一愣神，思绪就拉回八年前。

　　八年前的圆子还没有大学毕业，大三那年自行选择实习，她想来想去还是回了老家。
　　老家是个才发展了没几年的小城，从前的老人民医院搬去了新城，陈爸找人帮忙让她进了前面几批实习。
　　每天呆在医院轮岗轮班，倒像是真的开始工作的样子，除了没有工资还倒贴了几百块实习费用这一点！

　　第一次见到于隰就是她第一次轮到住院病房的时候，他是陈质圆人生中第一个静脉输液的病人。
　　那天陈质圆给于隰打完针后面没用多长时间，整个住院病房护士站就都知道了：

　　新来的实习护士小陈第一次给病人输液，就扎了住院病房特别出名的那个小帅哥！
　　因为太激动扎肿了人家的一只手，小帅哥又热心地伸出了另一只手。
　　两个人在充满粉红泡泡的氛围中你来我去了好半天，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最后挂完水人小伙子还专门跑去护士站问小护士的名字，说以后的针只要小护士打！

　　虽然不知道故事的可信度有多高，但是的确给大家忙碌又紧张的医院生活提供了挺长一段时间的话料。
　　毕竟，这么有意思的事在充满了女性八卦气息的护士站太值得发酵了！怎么能浪费这么珍贵的材料呢？！

　　“…哈哈哈哈哈哈，然后呢然后呢，你真给人家扎的那么惨啊？哈哈哈哈哈，太搞笑了！”
　　陈质圆双手插在口袋里，转头看着走着走着就笑得蹲在路上的许奕臻，一脸黑线。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这个人不太正常，但是许奕臻作为一个日常就是刷新不正常的下限的人，在这件事上真的是从来都不会让她失望。

　　“然后？然后就被老师说了，以后面对患者要淡定一点，不然老这样影响不好。”她拽起快要笑断气的许猪，接着往前走。
　　伏天来临之前的L城夜晚尚存几丝凉意，因为临近嘉陵江的缘故，时而还有一阵带着热气的凉风，所以晚上才是出门的好时机。

　　许奕臻在外地读书，许久不回来一趟，要是遇着不值班的哪天，两人还是会约着出来走走路，聊聊天，同在小城长大的情谊依旧像嘉陵江夏夜的风，不浓不急，缓缓徐来。

　　“诶，圆子，你觉得他怎么样？”许猪突如其来的发问差点让她停住了脚。
　　“大概…是个善良的人？…”迎上许奕臻清澈明亮的双眼，陈质圆没由来地迟疑了，一边若无其事地把落下来的碎发撩到耳后，不知道是因为热还是什么，露出的耳垂有些微微发红。

　　“那他可跟你说过喜欢你了？”再一次的发问真的让她定住了脚，一步也迈不出去。
　　“你别问了，我也不知道……”陈质圆感觉自己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雾，有些看不清楚。
　　“诶，我只是问他喜不喜欢你，又不是问你喜不喜欢他，你犹豫个啥？你可是对他也有些好感？”

　　两人站在江对面的马路边，迎面的江风给人越发清晰的清凉感，陈质圆脑子里的思绪却愈发浓稠粘腻，甩都甩不开。
　　她用力晃晃脑袋，拽上许猪，走到江边去。

　　说起来陈质圆和许奕臻还有层拐了好几个弯的亲戚关系，陈爸爸的姐姐是许爸的嫂子，因着这层没啥实际内容的亲戚关系，两人同有一个堂姐，许依妍。
　　许家女孩儿都是十足十的四川味儿，开朗泼辣，许家二姐许依妍便是她们家的典型代表。

　　起初只知道妍姐和妍姐夫带着他们的小女儿在江边淌水玩，结果走到三人面前，猝不及防地被小侄女用水枪喷了一腿的水。
　　夏夜的江水依旧是不受天气感染的冰凉，碰到腿上，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们两个，都不打算谈恋爱的吗？”坐在江边的长椅上悠闲地吹着风自然少不了老生常谈的问答环节。堂姐一开口两人就知道要问什么，长辈们人人都喜欢八卦年轻人的个人状况！

　　“不急不急，我还读着书呢，没那个心思。”不出意料的又是许小妹抢了先。
　　圆子白了她一眼，许奕臻洋洋得意地冲她吐舌头。
　　天知道她要说什么！她一个出来实习的人难道还能说跟工作天长地久吗？？！
　　“你呢，都出来实习了是不是要开始注意一下身边的小伙子了？”早已熟悉套路的陈质圆，轻轻挑眉，最终被盘问的果然还是可怜的她！
　　“不知道啊，才开始实习很忙啊，再说了，也没有什么认识人的机会嘛。”咬咬牙只能老老实实的说，算是顺毛了。

　　“姐啊，你觉得你能接受一个比你小三岁的男生吗？”陈质圆眼睛一闭，一脸的生无可恋。
　　她就知道只要许奕臻开口，每次都能非常准确的坑死她！
　　“三岁？我才不想养儿子呢，你找了个比你小三岁的啊？”堂姐一脸嫌弃地问。
　　“不不不，是陈质圆，认识了个比她小三岁的，‘儿子’。”

　　陈质圆至今都记得许奕臻看着她捂着嘴偷笑的贼样儿。
　　现在看着这个“儿子”站在自己面前，她忽然有些想笑，当年的听了堂姐说的话她还真真切切地考虑过这个问题。

　　可是现在看来，眼前的人不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的样子，阳光又挺拔，比以前更高些，也比以前更结实些。想当初，他就因为吃了碗冰芋圆住了十天的院，现在……现在？？！！
　　她刚才乱成一锅粥的脑子突然反应过来：于隰躺在这儿，那姓顾的又去哪儿了？？

　　陈质圆抬起头，猛地瞪住面前一坐一站的两个大男人，咬着牙问：“谁给我解释一下顾仪衍又是个什么鬼？”
　　原本温情暧昧的气氛瞬间被冷冻，还没来得及收住表情的两个大男人明显对面前自己挖的坑始料未及，面面相觑，开始尴尬地找借口。

　　――“他去厕所了！”
　　――“他去找医生！…了。”
　　两人非常默契地同时开口，然后毫无默契地同时穿帮。
　　一看就知道两个人撒谎还不提前商量一下，陈质圆咬着牙笑着给他们俩一人甩了个白眼，转头跟小护士说了句“去给你们赵医生打针吧，就当试手，不用怕。”然后就面无表情地走出了病房。

　　嗝着一口气的她本来离开病房后快速走着，突然一顿，停在了路上。
　　过道中人来人往，喧闹至极，她放开已经捏出印子的手，低头看着被汗浸透的双手，轻轻叹气，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用力地擦着手心的汗迹，直至手都被擦红了才停住。
　　她把擦过汗的纸攥紧，一步一步走回护士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留下。

　　不远处，从她刚刚出来的病房走出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
　　于隰定定地望着停在路中的陈质圆，不似之前在病房中的单纯傻气，倒流露出一身冷淡的气息。看着她拿出了纸狠狠地擦了手，然后走开，他靠着墙一动不动，许久才动了动嘴角，升起一个温暖又苦涩的微笑。然后转身，重新走进病房。
　　外面夏日烈阳，医院里却一阵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