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月长歌》玉丸子

5、第四章.蜀锦

　　二人不一时便到了南鲁镇东的布市，尚彤在车内挑开帘子一看，布市果然热闹非凡，梁国大部分地区适宜种植棉花，可是只有南边的几个州县事桑，而且所出丝线质量并不算上乘，而南面的大周恰恰相反，因为气候温润不宜种植棉花，但却十分适合养蚕，所以大梁国产出以棉麻布匹为主，而大周则以丝绸闻世，南鲁镇的布市正是两国最大的布匹贸易市场，大周和大梁的众多布匹商皆在此处采购所需的棉麻丝绸。小的布料贩子在集市外围铺上几方草席摆上自己的货物便可叫卖，大的布匹绸缎商人则在市集中心搭上五颜六色的彩棚带上几个机灵的伙计招呼来往的客人。
　　尚彤乘坐的马车走了不远就无法前行了，二人带上纱笠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布市上来往的人太多，马车是进不去了，二位小姐只能步行了”
　　“无妨，”
　　尚彤与刘嫣携手进了布市，果然，越往里走布商卖的布匹质量更好，行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停在一顶宽大的彩棚前，彩棚上挂着一盏幡子，上书“荣记”二字
　　“妹妹，”刘嫣拉着尚彤的手“这荣记是大周最大的丝绸商，他们在南鲁有个商号，常年向我大梁的各大商号贩卖丝绸，每月的布市的货都是他们月初刚从大周运来的新货，妹妹可同我进去一看。”
　　“我对这些一无所知，一切听姐姐的”
　　二人进了荣记的彩棚，彩棚虽然是临时搭建的，可是里面一点也不简陋，地上铺着条石木格，彩棚很深，用了四扇屏风内外隔开，中间和两侧摆了几个大展台，上面卷放这一摞一摞的样品，彩棚内有几个商贾正在低声聊着，一个白皙的小厮上来招呼
　　“二位小姐，想看点什么啊”
　　“我们姐妹二人想看看你这里上好的丝绸”
　　“好嘞小姐，请随我来”
　　小厮将二人引至右侧的一张展台前，伸手一指
　　“二位小姐，这些都是大周淅川出产的上好的丝绸，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刘嫣用手微微撩开纱笠的一角扫了一眼
　　“小哥，我们若是想买此等货色何必舍近求远到你这里，就我所知，单单是我大梁柳氏的商号里这些丝绸都应有尽有，价格虽然比你贵上些许，但是每个州县都有，也省得我姐妹二人大老远得运回去。”
　　“小姐说的是，小姐说的是”
　　“你且将你们这最好的丝绸呈上来，不要拿这些东西来糊弄我。”
　　“二位小姐在这里歇息一下，我去去就回”
　　说罢那小厮行入屏风后，不一时便拖着一张檀木长型托盘出来，托盘上叠放了一摞丝绸样品，小厮后面跟着一个中年男子，看样子是荣记的掌柜，那男子行至尚彤二人面前作了一揖
　　“二位小姐，我这伙计不懂事多有怠慢，请二位小姐海涵”
　　“这位是”
　　“哦，我是这里的管事，鄙人姓王”
　　“王掌柜好”
　　“二位小姐既然对那些俗物不感兴趣，那请二位小姐看看这些如何”
　　小厮将托盘端至刘嫣面前
　　刘嫣轻轻用手翻了翻那托盘里的样品，从里面挑出几卷
　　“这是荆州的香云纱，色泽古朴典雅是为上品……这是柳州的云锦，在织造的时候就加入彩色丝线成图，如天然绣出一般颜色绚丽无双……这是…”刘嫣从中间抽出一卷样品
　　“这莫不是蜀锦么，”淡粉色的丝绸好似并无其他，刘嫣趁着窗边的阳光翻看了一下，但见那卷丝绸在阳光下闪现出七彩的光泽。
　　“小姐真是好眼力，此蜀锦出自大周的临泽，也只有养在临泽的桑蚕才能吐出织造这蜀锦的蜀丝，蜀锦的颜色多是淡色，但是在阳光下能显现出七彩之色，所以又名七彩锦。今年临泽遇到了百年难见的好年景，所出的蜀丝比往年多了一半，从前这蜀锦可只够梁周两国大内贡品，今年多出了几十匹让我们荣记全收了，别的布行可找不来第二匹啊。”王掌柜面上颇有得意之色，彩棚里别的商贾听说这里有难得一见的蜀锦，也纷纷过来观瞧。
　　刘嫣将那卷蜀锦递至尚彤手上，尚彤也翻看一番，确是蜀锦，她曾在皇后邀各府贵女命妇宫宴之时远远的见几位梁帝的宠妃穿过，却没有这么近的距离见过，拿在手中触感冰凉丝滑，柔若无物，的确是不可一得的佳品，
　　“不想姐姐如此见多识广，此等蜀锦怕是连我都一眼认不出来，姐姐竟能从那么多样品中将看似不起眼的它挑出来。”
　　刘嫣面露得意之色“王掌柜，你这蜀锦作价几何？”
　　“那要看小姐要多少了”
　　“若是…南鲁镇的蜀锦我全要了呢”
　　“小姐莫不是说笑吧，这蜀锦一匹可都价值百两，我这里虽然不多也有二三十匹的”
　　尚彤心下惊讶，原来这蜀锦竟然这么贵，四周的商贾听说这蜀锦这么贵也纷纷摇头
　　“怎么，王掌柜怕我买不起么”
　　“不敢不敢……二位小姐能否到后面咱们坐下谈谈”
　　刘嫣低声问尚彤“妹妹，这蜀锦你可中意吗”
　　“此等佳品我自是中意的，只是价格太高要不了许多。”
　　“好，那一会我将他的蜀锦全部收了，送妹妹几匹。”
　　王掌柜将二人请至屏风后，让小厮摆上茶点
　　“二位小姐既然想把我这的蜀锦全都收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了，我这总共有二十八匹蜀锦，一匹一百两，”王掌柜拨了拨算盘“一共是二千八百两，我算小姐二千六百两怎么样。”
　　刘嫣喝了一口茶“既然是明人不说暗话，王掌柜也不要藏着掖着了，这蜀锦虽然难得，往年也不是没有个一匹两匹流到市面上的，王掌柜当真是以为我一介女流什么都不懂就敢跑到你这里买蜀锦么，据我说知，蜀锦在临泽偶尔有多余流出的一匹能卖到六七十两，就算加上临泽到此次的运费和你们荣记中间倒手的利润，一匹顶多卖到九十两，今年多出的可不是一匹两匹，你们的进价更低。“刘嫣缓了一缓嗤笑一声”且这蜀锦虽好，确是太贵，就算是高门贵府也不是都舍得买的，一般的布商根本不敢收”
　　“哈哈，原来是遇到了行家，是王某造次了”王掌柜站起身来躬身一礼“不怕小姐笑话，这蜀锦其实上月已经到南鲁了，来往的布商大多不识货，识货的也不敢收，都怕太贵砸手里卖不出去，小姐既然识货又懂行，那小姐愿意出多少钱”
　　刘嫣低头想了一下“一口价二千二百两，我全收了”
　　“这…小姐也杀价也杀得太狠些了吧”
　　“掌柜，你也说了，这蜀锦到了南鲁一直无人问津，眼看就到夏天了，若是在放两个月过了盛夏更没人要，就算有人识货怕是也没这么大手笔能全要了，到时候免不了你还得运回大周去保管，不如便宜些卖给我，你也省了许多事。”
　　王掌柜咬咬牙“也罢，能遇到小姐这般识货的也是缘分，我就做个人情卖给小姐了”
　　“王掌柜真是爽快人，我今日身上只带了五百两的银票，先且付与你当做定金，明日你将二十八匹蜀锦送至镇西的李嗣明府上，自然会有人将剩下的一千七百两付与你”
　　“原来小姐是李老板的千金，失敬失敬”
　　“王掌柜误会了，我并非李老板千金，只是暂时客居他府上”
　　尚彤纳闷刘嫣不是住在她舅舅府上么，怎么说的这样见外，但是又见她与荣记的掌柜讨价还价间的果决干脆，心里敬佩不已，暗自思量今后有机会要与刘嫣多多亲近。
　　刘嫣定了蜀锦后又帮着尚彤选了几匹上好的丝绸，二人便出了荣记的彩棚
　　“妹妹，你看现在时辰还早，我听舅舅说离这里不远有个宝琼阁，专卖玉器，似乎经常能遇到不错的佳品呢，不如我俩一起去看看”
　　“好啊，有劳姐姐带路”
　　刘嫣带着尚彤离开布市转过一条小巷就来到了宝琼阁，宝琼阁内装饰古朴优雅，尚彤称赞不已，掌柜见二人进门连忙上来招呼。
　　“二位小姐好啊，想看点什么”
　　“掌柜，你这可有什么稀罕物件，拿来让我们瞧瞧。”
　　“嘿呦，我这店里可都是好物，就是不知小姐喜欢什么”
　　“哦？我们姐妹不是没见识的，掌柜莫要拿些寻常的物件来敷衍我们”
　　“哪能呢…”那掌柜迟疑一下道“说起来二位小姐真是来的巧了，我这前天刚得了个的物件，还未来得及摆在柜上，不知能否入二位小姐的眼”，说罢进了里面捧了一只金丝楠的匣子出来。
　　掌柜轻轻打开匣子，但见里面躺着一只墨色的发冠，那发冠通体黝黑如夜，细腻油润看不到一点杂色。
　　“二位小姐看此物如何”掌柜小心翼翼得将那发冠托出
　　“这是和田墨玉？”
　　“非也，非也，此乃墨翠。”
　　“墨翠？”
　　“是的，二位小姐请看，”掌柜将那发冠举至阳光下，透过阳光那漆黑的发冠竟然变成了深深地幽绿色。
　　“这可是南诏国腾冲所出的墨翠？”尚彤问
　　“正是，这位小姐可是见过？”
　　“嗯，从前皇…从前一位伯伯送给我爹爹过一块墨翠玉牌，爹爹很是喜欢，闲时经常拿在手中把玩。”尚彤想起梁帝赐给爹爹的那块墨翠玉牌，尚太傅很是喜欢，曾对她说过，墨翠是极其难得得翡翠，出产量不及普通翡翠的万一“我听说墨翠很是难得，能做成发冠这么大的从未见过”
　　“是了，可惜不识货的人太多，许多人可是听都没听说过呢。”
　　“掌柜这发冠怎么卖”
　　“小姐诚心要吗”
　　“自然，我爹爹很喜欢墨翠，之前也只得了那一块，你这发冠若是价格公道我便要了”
　　“好，好，既然难得小姐这样诚心，我也不开虚价了，一口价五百两如何”
　　就算是成色不错的普通翡翠发冠，也能卖到二三百两，这掌柜的墨翠发冠跟她要价五百两的确是难得得好价。
　　“掌柜真是实在人，这价格公道得很，既然这样我便要了。莲心，拿银票给掌柜”
　　“少夫人，今日不知道会买这么多东西，且刚才在布市买了不少丝绸，咱们带的钱怕是不够了”
　　“哎呀，我身上的银票刚才也全在布市花掉了”刘嫣抱歉得说。“好在这里离客栈不远，不如让莲心回客栈取银票来，我叫车夫驾车送莲心回去，你我在此等候如何”
　　“…那好吧，”尚彤嘱咐莲心“你取了银票不要耽误便速速回来”
　　“是”莲心领命回了客栈。
　　“二位小姐不如在我们的茶室坐坐喝杯茶吧。”
　　“也好”
　　掌柜将尚彤二人引入一边的茶室，命人上了一壶香茗几碟点心。
　　“南鲁镇的掌柜做生意都是如此热情实在吗”尚彤笑嘻嘻得问到。“掌柜和我在京都见过的那些奸商可大不一样的。”
　　“啊…呵呵…那…那是自然”掌柜略显尴尬的应到。
　　尚彤见那掌柜有些不自在便打发了他出去，与刘嫣说起话来，刘嫣这会忽然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正闲聊着，忽然听到店里好像又来了几个人，那些人风尘仆仆应该是刚从哪里赶路而来的。
　　“诶，阿六，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到京都的事办完了？”是掌柜的声音，尚彤听到京都二字，马上竖起耳朵。
　　“哪啊，”那个叫阿六的人嗓门很大，这回不用竖起耳朵也听得一清二楚了，“我们连京都外城都没进，十几日前我们刚到京都城外，发现外城都是虎贲营的官兵，说是没有四皇子的手谕，谁也不许进出城，我们在城外徘徊了几日，发现实在是没法子进城了，这不就回来了吗。”
　　“京都戒严？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阿六忽然又压低了点声音说“可不是吗，还是我在城外那几天，有一天在酒肆听到虎贲营的小头头喝多了说漏了嘴，好像这大梁国要易主了”
　　“你这小子，别乱嚼舌根，胡说八道可是要杀头的”
　　“谁胡说了，那当朝一品的尚太傅一家都被杀了，哪个敢胡说了……”

　　“姐姐……”尚彤艰难得转过头问道“你，刚才，可听到外面的人说，是谁被杀了？”
　　“那人说的是尚太傅一家”刘嫣面无表情得看着尚彤，
　　尚彤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头脑发胀，手中杯子淬然落下，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