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偶像包袱》狗子旦熙

24、第 24 章

　　谢嘉南的物理只考了69分，这让她的年纪排名一下子落到了200之后。
　　反观人陆临风，从初一一路进步，在如今，冲进了全级前一百名，这下好了，整个四人小组，最差劲的人就是她了。
　　一想到这儿，她更是哭得无法自拔……

　　在有些时候，孟祈垚觉得中国的安慰艺术就是一门有毒的学问。顺境中的人安慰逆境中的人会被带上施舍的帽子，反之，又会失去信服力，被说是阿Q精神。
　　左右，都能被一句“你懂什么”给压回去。

　　很多年后，她读到优秀的语录，说世界没有人能真正对一个人的伤痛感同身受。可那时的她，也已经明白，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很多时候，咬咬牙也就撑过去了，其实并没有那么难过。
　　但彼时，她还只是一个尚未下凡度劫的小仙女，对这样的场景，只有手足无措的担心。但最后，也被徐晋宇一句“你现在什么都帮不了她”给打消了安慰谢嘉南的念头。

　　自那天之后，谢嘉南像陷入了一个自我的黑洞，每天在座位上，基本不与周围的人说话，一个劲儿的学习，背单词，刷题，问问题的无限循环中。
　　连中午吃饭都不浪费一丢丢时间。
　　孟祈垚劝她说不要急，慢慢来，她低头看见一道高压锅的压力题，摇摇头，又扎进题海中。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有一天早上，陆临风盯着埋头读书的谢嘉南好半晌，啧啧了两声：“同桌儿，你这也太拼命了吧，青春痘都被逼出来了。”
　　小姑娘愣了一下，忙转向孟祈垚，“祈垚，你有镜子吗？”
　　孟祈垚当然没这种东西，她愣着摇摇头。

　　那边陆临风已经向前边同学借了一面过来，“你瞧瞧，你这大太阳穴，都长一家子的痘了，丑的你，学习不是拼命就好的，你要有方法啊……”
　　考进前一百名的陆临风现在说起学习也是头头是道，尤其是他的物理成绩确实很不错。

　　那一整天，谢嘉南伏在了桌子上，没有再卖命读书。

　　那阵子，篮球赛又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隔天就是决赛，五班又和九班对上了，有了去年那一战成名，今年的决赛，初一初三的人都慕名前来观战。
　　只有谢嘉南坚持留在教室里，孟祈垚劝多了，她就说她等会儿再下去……

　　可直到最后一刻，陆临风罚球。五班和九班差距拉开的大，胜负已成定局，他整个人轻飘飘。少年抱着篮球，忽而朝着观众一笑，露出一排干净整洁的牙齿，五点的阳光都不及他耀眼。
　　他的目光在尖叫的女生们里扫了一圈，在孟祈垚和方羡琳那边停了下，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去。回头竟是深情地吻了吻篮球，引得现场的女孩们再次兴奋起来，仿佛她们自己才是被吻的那个幸运之星。
　　对准篮筐，陆临风完美落入一球。
　　哨声起，初中阶段的体育赛事就此落下帷幕。

　　场上一片热闹，孟祈垚突然挺担忧的，她心里有隐隐猜测，刚刚陆临风在期待什么。
　　方羡琳的妈妈来接她，她直接从操场上回去了。孟祈垚转身，独自一人回教室。

　　走廊上，谢嘉南正倚着栏杆。那个地方正对着刚刚五班和九班交战的7号球场。一眼瞥见孟祈垚到来，她急急看回英语单词。
　　孟祈垚想若无其事地经过她，最后还是顿住了脚步，问了句，“嘉南，你这样看得下去吗？”

　　谢嘉南却突然像只受惊的动物，抗拒着退了几步，“我们不一样的，祈垚你不要再说了。”
　　我不像你们，走到哪里都像个小太阳一样闪闪发光。万众瞩目，万人追随，稍微一个动作就能引起全场轰动，哪怕和辅导老师对着做也不会受批评……
　　我不是，我只能在自己的世界里努力挣扎，甚至是努力了也不见得进步，还会长痘痘的小乌龟。
　　她又喃喃自语：“是的，我们不一样的。”

　　孟祈垚见不得她妄自菲薄的神情，又急，忍不住提高声调，“可你强迫自己学习，实际上又看不下去，只不过就是在不停增加焦虑而已。陆临风说的没错，要找对方法的！”
　　“你连焦虑都没有过，你又怎么会懂呢？是，我是焦虑，但是不焦虑，我不安心，这样你们满意了吗？”
　　她不知道她不过就是读个书而已，为什么那么多人有意见，努力有错了吗？
　　一向软绵绵的谢嘉南突然发飙，吼完这一句，两人都愣了。

　　球员从操场回来，言笑宴宴勾肩搭背从楼梯口走来，突然听到这嗓子，大家都停住了脚步。也就陆临风隔着老远开口：“垚大，你管她做什么，她自己爱干嘛就干嘛，咱五班也不差这么个人。”
　　背着陆临风的谢嘉南眼圈瞬间红了，卷起了英语书从后门跑进班里，三两下收拾完书包又出来。埋着头从荣归的少年们身侧经过，像一阵风，咚咚咚快速跑下楼去……

　　一群人面面相觑，陆临风丢了手中的篮球，操了一声，径直拐进了班里。
　　孟祈垚迈开脚步就要追她，徐晋宇伸手拦住她：“让谢嘉南自己冷静下吧，她现在也不会想看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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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临风到底还是去追人，但是来不及，谢嘉南早跑的无影无踪了。

　　徐晋宇和孟祈垚赶到的时候，他正坐在国旗下的台面上，敞着腿，手往后撑着地，低垂着头，又颓又丧。书包被丢弃在一边。

　　“我他妈就想不明白了，那点分数就那么重要。”
　　一见他二人过来，陆临风曲起一腿，手捋了把后脑勺，开始吐槽，“老子都考过倒数的，她丫那两百多名差哪了？”

　　“你们不一样，我们都和她不一样，不能这样想她。”孟祈垚就着台阶，挨着徐晋宇坐下，躬着身子撑起了手，托着腮，也是一脸苦闷，“但她之前都没有这么大声说过话，一点都不像她的样子。”

　　陆临风轻哼了声，“可怕，受刺激的女人真他妈可怕。”

　　“陆临风，你能好好讲话吗？”孟祈垚真听不得他这口气，“刚又不是你那么说，嘉南也不会哭着跑了。”
　　“那我哪知道她现在变得这么，这么，这么难以沟通。”
　　“她没有变，她只是被你刺激到了。”
　　“油盐不进，还没变？她谢嘉南以前要是这副模样，你当我陆临风会，会，”
　　孟祈垚不怀好意，愤愤地追问了句，“会什么？”
　　“会和她做朋友！”陆临风拍着胸脯大喊了一声。
　　孟祈垚轻哼了声，转过头去，“势利！”

　　陆临风不服，拉着中间的徐晋宇，“徐晋宇，那你说说，谢嘉南是不是变了。”
　　比起另外两个人，徐晋宇十分冷静，“每个人都有权利生长，这是谁也阻止不了的变化。不管变没变，她都是谢嘉南，不是吗？”
　　他侧着头看了眼陆临风，后者心虚地别过脸，忽而又坐起身来，拨了把主席台前的草，指着前方，“靠，变个球，老子就不会变！你们现在看到的我是什么样的，十几年后我就还是那样！”
　　孟祈垚下巴抵着脑袋，不说话。
　　徐晋宇忽然指了指天际，“呐，瞧见没？”

　　天空犹存着太阳落山之后的光，将暗未暗，是沉甸甸的墨蓝色，像一滴靛滴进了水色里，晕染出了一层泼墨。

　　孟祈垚就着徐晋宇指着的方向看去，天上的上弦月，合着旁边的两颗星星，竟然组成了一面大大的笑脸。
　　陆临风也一个怔愣，盘着腿坐直，“我靠，这什么玩意儿？”

　　徐晋宇说，“双星伴月，金星、木星、上弦月。”
　　陆临风扯着手里的草，啧了声，“徐晋宇，你他妈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吗？”

　　徐晋宇轻笑了声，“有啊，我还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靠，又来，反正老子是不会变的。”
　　徐晋宇又幽幽地说道，“得了吧你，天都会出现异象，世间万物都在运动变化，你还想青春永驻。”
　　陆临风蓦地捉狂，红了脸，“我才不是这个意思，谁他妈要青春永驻，反正，反正我是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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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沉入墨一般的黑暗里，风起，冷的人直打哆嗦。孟祈垚缩着脖子，又问，“就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吗？”

　　徐晋宇偏头，顺手帮她掀起帽子，盖住了她的小脑袋。
　　孟祈垚忽而满足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转着笨重的身子，眉眼弯弯地向徐晋宇道谢。
　　她冷，但又懒，就是不想把兜里的手腾出来戴帽子。

　　徐晋宇觑了她一眼，也不说破，又望向夜空，“变化有大有小，月亮正在逐渐远离地球，我们现在看到的月亮要比几千年前的人看到的小了点儿，但如果按照人的一辈子来看，那月亮对我们来说，可以算是不会变的了。”

　　“那这样想，木星也是暂时安全的了。那里哪颗是木星？我最喜欢木星了。”
　　徐晋宇笑够，给她指了那颗光亮稍浅一点的星星，“那颗”，又问，“为什么喜欢木星？”
　　孟祈垚想也没想就回答了，“因为木星质量最大啊！”

　　陆临风不屑得很，又赶着上嘴附和了一句，“那我最喜欢地球，因为地球最美。”

　　“你懂什么？”孟祈垚瞪了陆临风一眼，“最重的木星，会吸引很多卫星，这样能确保小卫星们也能找到自己的轨迹，不会成为宇宙里的幽灵。”

　　徐晋宇看着天际的笑脸，眉眼舒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圣母玛利亚英雄主义。

　　“徐晋宇你呢？”孟祈垚看向旁边的人，“你喜欢哪颗星？”

　　徐晋宇拧眉细思，想了想说，“最喜欢月亮吧？”
　　“啊？为什么啊？”
　　“因为它是夜空里最亮的星。”
　　“哈哈哈”陆临风发出一声爆笑，重重地拍了徐晋宇的肩膀，“兄弟！”
　　孟祈垚不满，“徐晋宇你也太敷衍了吧。”

　　徐晋宇笑了下，还真当真了？伸手胡捋了下她的脑袋，“傻不傻你。”
　　“那是为什么？”她追问。
　　“因为省事，不用拖家带口，绕着地球行了，爱转不转，不怕瞎转。”
　　这回孟祈垚也笑了，“那还有人造卫星呢，你怎么不说啊。”

　　徐晋宇又觑了她一眼，高高在上，“它们会发光吗？”
　　小姑娘冷了脸，摇摇头，“不会。”
　　“那不就得了。”
　　孟祈垚复又看着天际，好像也是那么个理……

　　徐晋宇单手撑地，跳下了一米来高的主席台，招着还坐在那儿发呆的孟祈垚，“走吧。”
　　小姑娘随着跳落操场，还有些迷糊，“去哪儿？”
　　少年一手插兜，一手提着她的帽尖把她转向停车场的方向，“回家！”

　　被落单的陆临风两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跳下主席台，快速追了上去，一路嚷嚷着：“是不是兄弟啊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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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祈垚后来一直记得这一天，2008年12月1号，他们仨坐在附中的主席台前，陆临风说他不会变，而徐晋宇说世间万物都会变化，没有谁能够逃脱。
　　至于会变成什么样的，他没说。
　　就像是时间这个顽皮的老头刻意留下的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