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不能说的秘密》蓝莓希

1、兰登夫妇家的孩子

　　纽约皇后区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天气成日阴沉，似要紧紧攥住冬天的尾巴。森林山社区的帕克一家又度过了匆忙又充实的一天。梅·帕克收拾好一家人吃过晚饭的桌子，从冰箱里端出一份甜点，喊还在房间里看书的侄子彼得·帕克出来休息。

　　彼得是她和丈夫本·帕克的侄子，因为父母意外亡故，而生活在他们家，这些年他们对他视如己出。只是也许经历了平常孩子不该经历的事，彼得总比他的同龄人要内向许多，唯一的爱好就是看书和研究实验。

　　梅揽过彼得的肩，亲昵的抵了一下他的额头，“是隔壁兰登太太做的中式甜点，你应该会喜欢的。”

　　“谢谢，梅婶。”彼得笑着走到沙发上坐下，拿了一块透明的菱形糕点放进嘴里。“好甜，这是什么做的？”

　　本放下手中的报纸，也从桌上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好像是一种花吧？梅你记得是什么花吗？”

　　“桂花。”梅擦着手从厨房走了出来，端了一盘苹果派，“索菲说这叫‘桂花糕’，不知道我有没有念对......不管怎么样，她做的那些中式甜点真的是太好吃了！也许我应该向她请教请教。”

　　彼得又拿了一块，转头和本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要知道，亲爱的，那些甜点只有中国人才能做出它本来的味道。我就从来没有在中餐馆吃出兰登太太做出的那种味道，他们总是在迎合美国人口味。”本走上前接过妻子手中的派，“这是要送到兰登家去的吗？”

　　“噢当然不是，这份是给彼得的，对于同龄男生来说，他太瘦了。”梅歉意地看向彼得，“当然，亲爱的，我不是在说你不好，相比那些橄榄球队的肌肉男孩，你可要好太多。”

　　“噢，谢谢你，梅婶。”彼得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可你总不好好吃饭，我只能争取在饭后甜点上让你补回来一点。”她让本把苹果派端在彼得面前，“我和本要去隔壁给兰登夫妇送另外一份樱桃派，你能在我们回来之前乖乖把这些吃完吗？”梅双手叉腰，试图让自己的话显得更不可反驳一些。

　　彼得深呼一口气，“好吧，我会全部吃完的。”

　　梅满意的笑了笑，和本一起开门出去，刚准备敲开对面的门，就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了一声高过一声的争吵。梅和本担忧的对视了一眼，正犹豫着是离开好还是敲门劝架好的时候，门却突然打开了。

　　“噢嗨，梅，本？你们怎么站在门外？”迈克尔·兰登表情诧异，手里还拎着一袋垃圾，看上去却没有一点怒火中烧的样子。

　　本搂住了梅的肩膀，宽慰地看了她一眼，“梅做了一个樱桃派，说是一定要带来给索菲尝尝。”

　　迈克尔支吾了一声，“索菲她——”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屋子里的一阵怒吼给打断了，看向帕克夫妇两人的脸色十分尴尬。

　　“也许我们还是......”梅说。

　　“迈克尔，你在和谁说话吗？迈克——”屋内传来一阵呼叫声。

　　“我在这里，亲爱的。”迈克尔对梅和本抱歉地笑了笑，转身对着屋内回应。

　　索菲快步从屋内走了出来，黑色的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眼眶泛红迎上迈克尔的拥抱轻轻喘了口气。她抬起目光，忽发现站在一旁的帕克夫妇正在看着她，目光分外担忧。

　　她简单打了个招呼，“抱歉，让你们看见我这个样子。”

　　梅和本皱着眉对视一眼，看他们不像是夫妻争吵，心下便也放心不少，“我带了樱桃派过来，上次你说想要吃的。”

　　索菲赶忙接过感激得笑了，“谢谢你，梅！我正好做了一些甜点想要给你送过去，彼得最近怎么样？”

　　“当然当然，他很好，学习一向不需要我和本操心。”

　　女人们相拥着走进屋子，本才有机会和迈克尔交谈，“你和索菲吵架了吗？”

　　“不不不，我们很好。”对上本困惑的目光，迈克尔叹了口气，“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

　　彼得吃完苹果派后又给自己灌了两杯牛奶，那股苹果酸还留在嘴里。看来这次梅婶是吸取了上次太甜的教训，减少了糖量，可是又有点太酸了。

　　他洗完杯子，刚打算回房间的时候梅婶和本叔开门进来了。“嘿，梅婶，苹果派我都吃完了，盘子我也洗好......”

　　“发生什么事了？”彼得惊讶地看见梅婶在本叔的怀里伤心地抹眼泪，“梅婶你怎么了？”

　　“没什么好担心的。”本松开梅，走过来将彼得往卧室里推，“你该上床睡觉了，彼得。”

　　本把彼得推进卧室，刚准备关门却被彼得拦住了。面对彼得担忧又质疑的眼神，他叹了口气，拍了拍侄子的肩膀，发现他已经快和自己一般高了，“我保证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好吗？但不是今天，不是现在。”

　　“现在你需要上床好好休息，刚升入高中并不意味着你的睡眠时间也要延迟，你明白我的意思？”

　　彼得耸了耸肩，“好吧，你保证一定会告诉我？”

　　“我保证。”本点点头，看着彼得爬上床后替他关上了灯，走到自己妻子身边坐下。

　　“索菲说他们会把那孩子接过来一起生活吗？”本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

　　“是的，是的。好像现在还在和孩子的父亲交涉，那边也有一些手续要办。”梅深吸了一口气，“我真不敢想象那个孩子这几年过的是什么生活......索菲怎么能忍受让孩子和那样的父亲生活那么久？”

　　本搂住梅的肩膀用力握了握，“我们知道她也不想的，只是碍于法律程序不得不这样做。”

　　梅叹了口气，“真希望那孩子能快点接来这边，她应该和彼得一样大吧？”

　　本点点头，“是啊是啊，也许更小。”

　　夜晚的风从窗外灌进来，微微的有点凉，两人默契的没有再开口。

　　彼得关上虚掩的门，默默爬上床。夜光钟刚好发出整点的‘滴’声，凌晨三点。他视线越过窗外，深青色夜空里，一轮月亮弯得似一把钩子。

　　·

　　中国榕城，下午六点。

　　孟乐然在警局大厅的一排铁制椅上坐着，一个好心的女警员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她才注意到自己全身都打湿了，白色帆布鞋在地板上汪了一摊水。

　　“口渴吗？”那个女警员轻声问。

　　孟乐然摇摇头，“我妈妈说她会来接我吗？”

　　“她说她马上就从美国赶过来，让你别怕。”

　　她又点点头，不再开口了。

　　女警员看着沉默下去的女孩，衣袖缩上去了半截，白净的手臂上星星点点的淤青，她踌躇着开口：“你爸爸他，经常打你吗？”

　　孟乐然摇摇头，“喝醉了才打。”

　　又是一阵沉默。

　　女警员在她旁边坐了一会儿，满肚子疑问与好奇，但见她一副自我防备的样子，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外面细雨绵绵下了很久，天气阴沉沉的，有人便打开了灯。天花板上一排排白炽灯，泛着青光的白，一直延伸到远处。

　　大厅的门敞开着，不断有冷风吹进来。有几名女警员不时地朝她看几眼，压低着嗓音，带着愤恨的语气谈论着她的父亲和远在美国开始新生活的母亲。

　　孟乐然缩了缩身子，拢紧了身上的外套，在她们看过来的时候迎上她们的目光附上一个浅笑，然后又不着痕迹的移开。

　　她在这里待了很久，轮班人员换了一波又一波，她都没挪个位。由于情况特殊，大家对她仍旧待在这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后半夜实在撑不住了，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睡了过去，直到好心的警员把她拍醒。

　　“你愿意跟我回家吗？等你妈妈到了，再带你过来？”

　　孟乐然眼睛恍惚了好一阵，认出他是那个接到她报警电话后第一时间赶来的警察。她赶紧爬起来，就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耳朵里轰轰响，嗓子干得发疼，一句话也说不出，呼出的气体滚烫。

　　杨树见她脸色异常泛红，一摸，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孩子，你在发烧啊！”

　　话刚一出口，人就接连着围过来。有在她额头探体温的，有给她递热水的，刻意的关照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现在怎么办？送医院吗？她妈妈什么时候到？”
　　“说是立马赶过来，可谁知道呢？人家早在美国开始新生活了。”
　　“可怜的孩子……怎么摊上这么个父亲，对自己孩子干出这种事！”
　　“哎呀行了，别说了。”

　　孟乐然在原地僵住身。

　　发生这种事，说不难堪，肯定是假的。

　　杨树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可怜她，责备地瞪了眼众人，“都围在这里，没事干了？”

　　人群这才散去。

　　她抬起被冷汗浸湿的手在起球的裤子上蹭了蹭，“......叔叔，能给我点吃的吗？”

　　她凌晨三点报的案，警方收押审问后，加之程序处理，一直捱到现在，肚子里空空如也。大概是因为淋雨发了烧，此刻正一阵一阵的往外绞着反胃。

　　杨树懊恼地拍了一下头，将她带到外面一家小餐馆。简单吃过后，杨树表示他回警局提车，要送她去医院，要她在原地等着。

　　孟乐然想婉拒，本不是什么大病，熬一熬就过去了，但杨树坚持，不容置喙。她只好乖乖在原地等着。

　　杨树拢着衣领快步往回走，后背微驼，一步一个印子。她忽的想到了小时候，她也曾卧在那样微驼的后背上，晃着腿，咿咿呀呀的，学着大人说话。

　　那时候父母还没离婚，父亲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变了一个人似的。

　　可现在，她一个人立在大街中央，周围来来往往都是匆匆的行人。

　　小时候，饿了哭，摔疼了哭，没人陪也哭，只要一哭，凡事必定有求必应。后来世事巨变，她也就明白了。没有人会一直围着你，这个世界少了谁都一样的转。再后来，渐渐的也就看开了。

　　但这是第一次，她很清楚地体会到一种天地浩渺，己身一芥的无助感，像是被遗弃了一样。

　　不一会儿，杨树就从局里出来了，没开车，身边跟了个神色匆匆的女人。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接着她被拥进一个带着湿气的怀抱里。

　　“然然——我的然然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索菲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止不住道歉。

　　孟乐然身体紧绷着，片刻，缓缓地放松下来。依旧紧紧攥住她的大衣衣角，攥着的五根手指露出用力到发白的指节。

　　“别怕，妈妈来了，妈妈在这里。”

　　她猛地呼吸急促，起伏不定，压抑着的情绪此刻才一点一点露出来，像绷紧的弦，沙哑颤抖。半晌，才试探着从嗓子里挤出一个不清不楚的词。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