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朵奶哭的霸王花》小鸡炖抹茶

1、胆怯

　　虞简迟很不能理解坐在他旁边的这个女孩。

　　他皱着眉毛，肉呼呼的手指头指了指正在讲台上笑眯眯讲着课的女老师，十分不解得看向慕清和，说：“老师，不凶的啊！”

　　“可是……我怕。”

　　女孩开口，说出来的声音也很小，眼睛看向自己面前这个长相清秀可爱的男孩子，似乎也觉得自己太过纠结了，浅棕色的眼睛转过来又转过去，一副害怕极了的模样。

　　她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像是某种胆小的动物，忽然的声响都能叫她猛地颤抖一下身体，“求求你了。”

　　求这个字，虞简迟是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听别人对自己说。

　　他其实应该对“求”字有过了解，就像是松鼠就算没吃过松果，也会对它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譬如他的父亲偶尔会与他的母亲发生些口角，这个时候他的哥哥就会哭着跑出来，对着正在争吵得不可开交的父母边抽泣边说一句：“求求你们，不要再吵了！”

　　虞简迟那时总在父亲、母亲和哥哥的脸上来回转移视线，有时候是父亲的脸突然红了下来，但有时候又是母亲的脸突然红了，扭过头去做些家务事，试图掩饰尴尬。

　　但最常见的，还是他哥哥的脸在几声巨响后，突然就肿了。

　　虞简迟到现在还不能理解他们之间无聊的吵架游戏，那些游戏带给了他许多不便，比如经常会吵的他睡不着觉，又比如会被哥哥半夜的哭泣声突然吵醒。

　　他那时候就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说些什么，来缓解这些问题和尴尬，以免自己被父母逐渐遗忘。

　　就像对待面前这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走了的女孩，虞简迟其实早在心里想好了要说出口的话，但却总是事与愿违。

　　他说：“可是老师真的不凶啊，你为什么不试一下？”

　　这句话就和他安慰被父母吓哭了的哥哥一样，心中想的是温暖的语言，说出口的却是干涩尴尬的话语。

　　虞简迟真的很想闭上眼睛，他不想去看面前的女孩这样弱不禁风的样子，他印象里的女性总是很强势，就和他母亲和奶奶一样。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女孩，纤细又脆弱，干净自然但实在是不干脆。他搜刮了大脑里每一个词汇，才堪堪想出一个形容词来形容她——小白兔。

　　是的，小白兔。

　　女孩朝他发出恳求的眼神时，他看见了她眼中的泪光，仿佛一闪而过，但还是让虞简迟捕捉到了。

　　而女孩也确实在忍着泪意。

　　慕清和的肚子现在很疼，像是很小的时候母亲帮她用镊子夹起陷入她脚板心的木刺，每捏一下就是又痛又痒，难以忍受。

　　疼的是她的肚子，是她的身体中的一小部分，痒的却是指她心窝上的那一小块，像是被人用羽毛挠着，每动一下都是难以言喻的痛苦。

　　她的胆子，似乎是被人细心保管好的物品，不受风吹雨打，长成它本来就极为纤细的模样，又或者说，他人都惊叹于这世上还有这么小的胆子。

　　害怕似乎是她的本能，他人难以理解以及接受。

　　“你能不能……帮我一次……”

　　慕清和看向虞简迟，她没看他的眼睛，目光只落在他的鼻子上，看见上面因为天气炎热而冒出来的细汗，说，“就一次，好不好？”

　　她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偶尔会有清风吹过，将她的碎发吹起，这些头发遮住了她的视线，虞简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隐约觉得，她或许在忍着眼泪。

　　这幅软弱的模样真是像极了他的哥哥。

　　虞简迟顿了顿，目光从她的脸上慢慢移到了正在认真讲课的老师脸上，想了想，终于还是举起了自己肉呼呼的手。

　　他声音是老师经常夸奖的清丽洪亮，分不清雌雄的音色，“老师，慕清和肚子疼。”

　　一瞬间，整个班级的人都将目光转向了慕清和和虞简迟身上，有好奇的，有看热闹的，也有漠不关心的。

　　老师是个年纪看上去不怎么大的小姑娘，苹果脸，大眼睛，说话的声音也很脆，笑起来眼睛眯成弯弯的月亮，此刻，她听见这话，立刻走到了慕清和面前，弯下腰来，眼睛贴近了她的脸，担忧地开口：“需要喝点热水吗？趴下来休息一会吧，如果很难受，就打电话给你的妈妈……对了，你妈妈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女老师问了许多问题，面色带上了些焦急，她一边抚摸着慕清和的脊背，一边担忧地看着她，很是紧张。

　　虞简迟抬头看了眼不言一语的慕清和，看见她的面色从苍白慢慢转变成了潮红，低着头，莫名有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羞涩。

　　于是他小声开口，提醒了一下这个第一次当老师的大朋友，“老师，她肚子疼，要去厕所的。”

　　虞简迟有时候觉得大人真的挺奇怪，明明很小的事情却总是一味地往坏处想，就像是自己的哥哥，只比他大上几岁，却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事事都往最坏的地方想。

　　他说完这句话后，明显看见了女老师的动作停了一下，看见她的表情渐渐从担忧转变为了尴尬，摸了摸慕清和的头，问她：“慕清和，你是想上厕所吗？”

　　慕清和红着一张脸，声音极小地说了一句：“是的。”

　　女老师在听见她说的这话后才松了口气，面色缓和了些，笑着对她说了一句：“那就去吧。”

　　“……谢谢老师。”

　　慕清和说完这句话，就动作极快得站了起来，头也不抬得冲出了教室，速度之快叫虞简迟咂舌。

　　大概是真的憋急了吧，连纸都没有带。虞简迟摇了摇头，这样想到。

　　慕清和所在的这个幼儿园很小，里面的装修显得老旧，墙壁上还可以看出上面因为历史悠久而裂开的缝隙，里面黑乎乎的，泛着莫名的油光，连带着厕所的墙壁上都有许多油腻的膏状物，散发着一股股臭味。

　　慕清和这个时候还不懂嫌弃，只用手推开了那扇散发着恶臭味的厕所的门，迫不及待得就抬脚冲了进去。

　　这或许就是一切故事的开始。

　　慕清和的面前，是一片黑压压的隔间，里面偶尔会传来滴水声，气味很不好闻，像是三天没有清理，里面的每一个坑位都有些难以形容的污秽。

　　很糟糕。

　　她走过那些或敞开或闭紧的小隔间，遇见闭紧了的还会踮起脚尖往里面看看，去找找有没有干净些的位置，这样走一下停一下，连续走了四个坑位，就已经要走到尽头了。

　　只剩下最后一间还没有看了。

　　慕清和眼睛里含着泪水，突然的委屈像是要将她淹没，她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或许早已成为了她的本能，就像是鸵鸟在遇见风沙时会将头钻入沙土里，以寻求安全感，但其实用处却并没有那么大。

　　这是她的本能，也开始逐渐成为她的武器。

　　厕所里的水滴声愈来愈大，慕清和盯着最后那间隔间，心中把一到十都默数了一遍，才犹如赴死般走到了隔间的面前。

　　她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吐了一口气，而后轻轻推开了。

　　谢天谢地，里面很干净，没有任何让人作呕的东西。

　　慕清和松了口气，轻声说了句谢谢，对着这间隔间。

　　她走进去，小心翼翼得把门关了起来，动作虔诚而认真，仿佛真的很感谢这个唯一干净的隔间，不忍心对它太过粗鲁。

　　然而事情总是会在你刚松口气的时候，再给你一记重击——她忘了带纸了。

　　这种情况很尴尬，特别是在她还很认真的做某种努力的时候，脑海里突然闪过的事情让她逐渐濒临绝望。

　　这个时间点，快要到小朋友一起看“猫和老鼠”的时间了，这个时候的大家一般都不会浪费自己的任何时间去来卫生间，特别是在动画片还未开始之时，谁越靠在前面，谁就越有优越感。

　　慕清和吧啦着自己的五个手指头，从一慢慢展开，一直到两只手都张开了，伸出十个小小的指头，把每一个手指头都放到嘴里啃了一遍，直到感觉到十分疼痛才慢慢松了口。

　　她终于把含在眼中的眼泪落了下来，以一个十分正当的理由，没有麻烦任何人，也没有给任何人造成困扰，她独自一人的宣泄实在是恰到好处。

　　“……不疼吗？”

　　有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似乎离她很远，又似乎离她很近，那是一种很缥缈空灵的声音，慕清和听不真切，只好随手擦了把自己脸上纵横的泪水，抬起头，朝上看。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女孩。

　　眼睛很大，睫毛很长，就连鼻子嘴巴也都是极好看的模样，慕清和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于是给这些形容词取了个共同的名字——小狐狸。

　　慕清和真的爱极了这种漂亮的生物，或者说，她对任何漂亮的事物都怀有美好的憧憬。

　　她抬起头，将声音稍微放大了些，小心得回了一句：“我没事。”

　　说完，眼中还没流感觉的泪水就顺着脸颊落了下来，在她脸上又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