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清之恋》沈彦

1、第 1 章

　　北京的天幕渐渐沉了下来。
　　是清凉而晴朗的夏夜。消去那些令人满头大汗的迟滞高温，月亮从浓厚的乌云中绽出大半张脸，而云朵被清水般的月光冲的很薄，如一层纱搭在月的侧旁，氤氲缭绕，微微闻得虫鸣。
　　北大在席上烙了几锅烧饼，却发现仍是睡不着，起身趿拉起圆口布鞋，将眼镜架在鼻上，披一件月白羽纱的长衫，踱步至未名湖旁，静观湖内波光粼粼。夜里的微风拂在他面上，带着他的短发和长衫下摆一并微微动着。
　　远处的博雅塔被月勾出个清晰的白边，配着北极星在暗夜中寂寞地发闪。
　　北大的手机仍是老式的翻盖，他把手机盖子轻轻翻开，荧光屏照出他圆圆的脸和一双绿色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喂？清华？”轻轻的开口。
　　“嗯，我在。”淡淡的回答。
　　“小鬼……正做些什么？”
　　“前辈。夜里睡不着，起来看看荷花。”
　　果然。
　　北大的唇边露出笑意。
　　“来北大吧，你我谈谈。”北大眯缝着眼睛。
　　“您回头看看。”
　　北大一怔微微侧身，一个清瘦身影从浓阴之中缓缓走出，几乎踏着蝉鸣的节拍。
　　“前辈晚上好。”
　　清冷的男音响起，抬头向上一望，却比他高出半头——是清华轮廓分明清癯俊美的面容——今夜仍是他平日的装扮，衬衫马甲西裤黑色眼镜，袖口扣子也是扣着两枚，整理熨烫十分妥帖，令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小鬼，近来越来越知道法度礼节了。”北大莞尔，负手抬头望着天上的月。
　　“当然下次你蹲着点就更好了。”
　　清华噗嗤一乐，假板着脸从西装兜里拈出枚红色纸片走到北大面前晃悠晃悠，上面蝇头小楷字迹整齐赫然四个大字。
　　“我是三本。”
　　“前辈，这么戏弄我不太好吧。”清华渐渐逼近嫣然微笑。
　　北大红了脸，低头对着拳头清着嗓子闭上眼伸出根手指指着天。
　　“咳咳。你要知道我比你老所以我比你呢，师资好历史久长的帅还有钱。”摇头晃脑的北大长篇大论不亦乐乎。“尽管小鬼你和我齐名，但是身为国家重点大学百年老校要和前辈我看齐，迷迷糊糊在实验室里睡着了算怎么回事？要是病了我就让北医那混小子抽你几十管血把你全身上下五脏六腑内外都验一遍……”
　　清华默了一默，幽幽开口。
　　“我上次看见前辈你在图书馆睡着了。两条腿翘在桌子上，书搭肚皮上吹着空调还流口水。”
　　“咳咳——”北大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急促咳嗽几声，清华上去给他顺气。
　　“咳咳……读书人的事，能叫睡觉么！那叫闭目养神津津有味！！”面红耳赤的北大。“以后没我的允许不许偷看我睡——不许偷看前辈我温书。”
　　“前辈说的都对。”风轻云淡站在旁侧跟看附小一样的清华。
　　北大这才安定下来一些，轻轻叹口气。

　　“今夜唤你出来，就是回忆起了我刚成立时候的事。”
　　“嗯。”

　　“彼时康梁变法，慈禧太后垂帘听政，变法所有成果毁于一旦，除了我以外一切都泯灭在那场浩劫里。”北大揉了揉太阳穴。“我现在还能听见菜市口监斩官的嚎叫，令签和人头落在地上的声音，很脆，很毛骨悚然。
　　“后来孙文那家伙推翻了清政府，又有一帮子鲁迅胡适骂起孔子礼教。我亦与蔡元培那些人商讨过做文章的技法，他们的文章，做的确实不错。”
　　北大的点点眸光同波光一起闪动。
　　“那时候的日子很无聊，无非是骂骂孔子再带着骂骂政府，再帮助这些人寻求庇护，忙的我焦头烂额却无甚趣味——直到有一天，隔壁北洋大学牵了个西装革履的小少年来——”
　　北大停了停，昂首望月。清华在一旁含笑聆听。
　　“这孩子长的清秀可爱，难得还十分聪明，不过工的是工科，与我们这些格致算学还有书文的格格不入，北洋还自嘲说我们老了。我每每兜来些古书想给他讲讲吧，他总是嫌我叨叨不清，还说我老掉牙。有几次还把我古籍的珍本给藏起来，说是丢了，后来被我打了好一顿屁股。
　　“某天，北京的天很冷，我房里止有一个暖炉，夜里看书时候用。看书看了一会竟发现外面下了雪，我裹了围巾出去赏雪，就看到那孩子红通着脸在雪地里同南开几个堆雪人，西装很不好走动，差点把裤子撕开——玩了几个小时回去靠着炉子裹紧被子哆嗦了半个小时，嫌屋里太冷我一口气把剩下三天的煤都烧了，结果还是连打了六个大喷嚏，吃了我两根糖葫芦。
　　“……
　　“后来改革开放，这孩子出落地越发傲然标致了，渐渐也有几个孩子喜欢他，有几个孩子跟着他学习投了他的门，而我早已桃李满天下，看着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很欣慰。
　　“我还记得那雪夜他玩耍的样子，看书时遇到不会的字又不肯请教时鼓胀地圆滚滚的腮，细嚼慢咽品着冰糖葫芦上的冰糖，吧唧吧唧嘴还在那念叨什么一氧化二氢。”

　　立校以来，我忘了很多事，但关于他的事我一件未曾忘过。
　　为什么我记得如此清楚？
　　因为他是我漫长的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一抹最为靓丽色彩。

　　“嘿小鬼，生日快乐。”

　　北大拉着清华回屋，快步端来个蛋糕，上面一根蜡烛摇曳着暖和的火苗，用奶油画着清华的肖像，在唇角处还用一小块巧克力做了个原主脸上并不存在的痣。
　　“北医和央美的手，很巧。”清华点点头，阖上双眼，两手合十默念着什么。
　　“他还会做蚊子那么大的寿司，吃百十个都不带饱的。”北大唇角浮起一丝恶意的笑，蹑手蹑脚绕到清华身后，低低道。
　　“愿许完了么？”
　　“许完了。”
　　“会成真的。”笑眯眯的北大按着清华的后脑勺，猛地把清华的脸和蛋糕上的他来了个结结实实的亲吻。
　　“生日快乐小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清华无语凝噎，眯缝着被奶油糊住的眼睛舔去嘴边的蛋糕。看着桌旁的北大前仰后合差点把布鞋甩到房梁上。
　　“前辈……”
　　北大笑出了眼泪，接了盆温水拿了件清简黑缎衫子，给清华洗刷穿搭毕。
　　“小鬼，穿着我的衣服也挺帅。”北大撇了撇嘴，拍拍他的肩。
　　“走，散步去！”
　　“是，前辈。”清华揉了揉太阳穴，淡笑起身执起北大的手，温声道。
　　“一直以来，多谢前辈了。”
　　“不用谢，应该的。”北大眼眶一红，觉得鼻子有些酸。
　　“谁叫我比你师资好历史久长的帅还有钱。”

　　“请让我和前辈地久天长吧，这是我最大的愿望。”
　　清华在心里喃喃道。

　　“我没什么别的奢愿，只是这孩子——我还想再陪他几百年。”
　　北大眨眨眼睛。

　　清华的眼梢眉角噙着浅浅笑意，牵着北大的手跨出门槛，在未名湖畔散步，月光底下，虫雀为他们作歌。
　　这是他们过去走过，现在走着，将来也要一直走下去的，长长的路。

　　“前辈，我喜欢您。”
　　“小鬼，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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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请务必要入北清大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