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上的少女》野梵

4、四阕

　　秋日，正午时分，阳光薄薄地打下，如田埂上下的瓜果，笼了一层灿然的光华。这虽燥却不热的天，相较于城中的人们，倒是适宜。忙碌的街市从街头绵延至巷尾，商铺内沸反盈天的论价，酒楼上觥筹交错的甘冽，街角处孩童嬉闹的玩耍……
　　然而，今日，有一处却是不可思议的岑静。
　　汉白玉螭龙石桥，十步之内，两个人。
　　少女一袭水袖，亭亭玉立，面上犹有泪痕。少年劲黑貉袖，长身玉立，眼中尽是笑意。
　　藏雪恍然觉得这日光有些刺眼，朦朦胧胧让她看不真切。她抿着唇，抬手用力地擦着自己的眼睛，直到眼角眉梢都泛出了丝丝疼痛。
　　藏雪有些胆怯。
　　她隔着指缝望着眼前的人。更加健康的肤色，更加分明的棱角，更加挺拔的身形，所有的这些，无不昭示着他早已褪去了天真，揽了风霜。
　　那他的心呢？
　　藏雪从未感觉如此无力过，期盼和踌躇、迷惘、不安、畏怯交杂在了一起，如青面獠牙的罗刹，呼啸着朝她扑来，心脏是阴湿可怖的冷。
　　江湖十年，他是否厌倦了当年天真的诺言，一力想忘了那些前尘？
　　江湖十年，他是否早已有红妆在侧，伴他朝朝暮暮浪迹天涯？
　　江湖十年，他是否已得侠之大义，毋论儿女情长？
　　藏雪把自己的脑袋藏得很低很低，用力地攥紧了掌心，仿佛掌中有握不住的流沙随风逝去，一点点地消散。
　　忽地，藏雪听到了一缕笑音，伴着剑身没入剑鞘的“咯锵”一声。
　　下意识地抬眼，目之所及，是那柄七尺长剑上坠着的穗子，那抹熟悉的天青石靛色，伴同着根根分明的罗线，在微风中轻轻地飘扬着。
　　那是临行前予他的七缚罗线朱螭剑穗，他一直带着。
　　经年累月，已可见剑鞘上细碎的、或深或浅的凹痕，仿佛是他与穷厄命运的交锋，绵延细密，伴着他一路走来。而那剑穗的天青石靛色，却恍惚依旧如昨，清明，乾净，未有一丝破损，未见一粒风尘。
　　藏雪破涕而笑，离了青梨先生的恬静安然，终于是少女随喜随忧的模样了。
　　藏雪笑着，终于喊出了那个烙在她心底里藏了好久好久的名字：“浮羽，浮羽……”
　　只觉一阵轻风，下一瞬间，藏雪便感觉自己被狠狠地箍入了怀中，那样用力，好似片刻之前她紧攥的掌心，周遭鼻息间是风和雪的味道。他的味道。
　　藏雪亦不顾一切地回搂住浮羽，甜蜜而又忻悦的在他的怀里断断续续地啜泣着。
　　浮羽，浮羽，你终于平安康乐的归来。
　　半晌，浮羽轻轻地捧起藏雪的脸，用已然低沉的嗓音，认真又柔情地道：“雪儿，生辰快乐。”
　　藏雪飞红了半边脸颊，赧然地倚在浮羽的肩上。青白玉梨花和着天青石靛色，仿佛遥遥天地此刻间都变得透澈轻灵。
　　如愿得成，如心有属，带来那一句。
　　“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