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上的少女》野梵

2、二阕

　　这城中，来往商客、游侠旅人、儒者书生，多有汇集，竟日之内，络绎不绝，繁华不息。各色商铺，各色乐坊，各色茶馆，鳞次栉比，城中的各色传说，亦经由这各色人之口，或扬，或抑，或褒，或贬，也未可知。
　　深秋的午后，虽离了毒日头，但仍有丝丝燥热。一家小茶馆内，店小二哥端着木托盘，里头乘着大碗的茶水，忙里忙外地招呼熙熙攘攘的客人。
　　其里，临着窗台的一排座中坐着一位男子，白衣玄冠，儒儒雅雅，一眼望去便知是个进京的书生了。
　　他在这坐了已有些时辰了，怔怔的，总是望着一个方向，也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
　　恍惚地，邻座的客人端着茶碗正准备喝，便听得那书生喃喃道：“佳人似玉，不知为谁藏？”
　　文绉绉得紧。
　　邻座的客人听闻忍不住噗嗤地笑了，也不见生，拍着书生的肩膀就道：“小伙子，新来的吧。”
　　那书生亦不拘礼，拱拱手，便是默认。
　　邻座的客人嘿嘿笑道：“你们这些新来的，都爱盯着人青梨先生看。”
　　说罢，端起一碗茶喝着，也看向那书生望着的方向。
　　临窗望去，相距一二个街口，便是古朴的一个书斋，高悬的门匾上是遒劲的墨字，书着“净心书斋”四字。此时约莫是歇息的时辰，孩童三三两两扎着堆戏耍着。而在此中的阁楼之上，从雕花小轩窗中望入，娉娉婷婷，确有佳人。
　　日头不盛，故阁中的竹帘已高高打起，少女倚着小轩窗，静静立着读着手中的一卷书。青竹纱裙，耳下的玉珰微微折射出玉质的细小光泽。眉眼望着不太真切，却又出人意料的让人不愿移开视线。
　　青空，云丝，细碎阳光，团簇盆栽，雕花窗格，一卷书，一个人，便巧似一幅画，偶觅画中仙。
　　“青梨？她似二九年华，竟已是书斋的先生了？”白衣书生心上有些微踌躇，身体确是老实，便已站起身来，欲往书斋方向去了。
　　邻座客人将他往座里一按，道：“哎哎年轻人，你先别急呀。多得是你这样的愣头青，什么也不知道就一个劲地往前扑。”
　　白衣书生深深望了那雕花阁楼一眼，方才回头，恭敬地道：“还望指教。”
　　邻座客人复又直爽地拍了拍书生的肩膀，神色间是无须掩藏的骄傲。
　　“净心书斋名气大，一是那块御赐的匾额，二就是这青梨先生。青梨先生的学问大，每三年一次的科考，那礼部的主考官大人都乐意往这净心书斋来一趟。青梨先生这风光，可不差她爹藏老先生当年科考中第的时候了。”
　　白衣书生听出了些蹊跷，问道：“青梨先生原不是青姓？”
　　“这你可是问到点子上了。”邻座客人得意道，“青梨先生姓藏，单字雪。青梨这个号，还是我们大家给叫起来的。”
　　说罢，邻座客人抬了抬下颌，示意书生再望向书斋的方向。
　　“这里离得有些远，看不大清楚。你留意到她戴的那个耳坠子没？那是普通的青白玉，成色也不过一般。不是我自夸，我们这城中，商路正冲，和田玉，蓝田玉，岫玉，玛瑙，珍珠，什么样的玉石没有？可这青梨呀，她偏偏就只戴这一副耳坠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白衣书生摇摇头，眼中探究的神色却更甚。
　　邻座客人大叹一口气，继续说道。
　　“哎呀年轻人，说出来是该你伤心咯。青梨的耳坠子的原石是她心上人送给她的，那可也是我们城中有名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十年前，那公子患了什么病，多少名医都看不好。老爷子这是没有办法，干脆让公子认个师傅，送去江湖历练历练。自打十年前起呀，青梨这耳上的坠子就没离过众人的眼了。那青白玉打磨成珠子之后，上面恰巧有几瓣梨花的形状，所以我们大家伙就都管她叫青梨。”
　　一瓣青梨，瀛洲玉雨，开在浅篱疏栏，安安静静。
　　可香气却氤氲着，一顷千里。
　　末了，白衣书生听得了无比敬重的一句。
　　“她当是我们这城中最清雅的一个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