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作一生欢》君子之流

10、初尘拾：断骨伤掌

　　有门儿！
　　在唐飞飏冲进火里的瞬间，熊熊烈焰顿时炙烤上来，但并未突破乳白色的灵气屏障。这使得唐飞飏心下暗喜，但暗喜过后便是更深的焦虑。
　　处在这绿汪汪的火里面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啊！
　　有什么门儿啊！门在哪儿？！
　　……我又在哪儿？！
　　虽然火焰没有冲破固锁，但是唐飞飏清楚地感觉那屏障正在一点一点被火焰腐蚀变弱。虽然清楚这火绝非凡物，但这等的功效也愣是让他吃了一惊。
　　什么诡异的火焰能焚灵力构成的屏障？
　　唐飞飏操控着固锁，让原本平平整整的屏障随他手臂的移动而部分突出，把他的手保护在内。他咬咬牙，开始伸手在他记忆中门的部位摸索。
　　他第一次恨起了泽津居这以铁为门的构造。
　　直接烧没多好啊！我带着阿圆就冲出去了！
　　手上灼烧得人焦躁的温度已经愈发炙烫，唐飞飏强行压抑着紧张，开始在门上摸索。
　　门框……门身……门栓！
　　只是这根门栓已然烧得滚烫无比，即使手上附着了保护皮肤的固锁，触碰那灼烫的铁条还是令人万分难受，更别提把那东西从门框里抽出来了。
　　……大不了让行飒喂我吃饭一个月。唐飞飏暗想。
　　对啊，行飒！唐飞飏突然醒悟过来。
　　他抽出挂在腰间的行飒，用剑尖抵着门栓底部，将它一点一点向外推。
　　哐当一声，门栓掉在了地上。
　　……秦有悔，老子是你爸爸！！唐飞飏从心底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
　　事态过于情急，他居然忘记泽津居的门都是朝里开的了。
　　门是铁的，眼前又火势汹汹，这样开门不仅会烧到手，还等于将熊熊燃烧的幽绿色火焰直接往脸上身上送。
　　可是唐飞飏根本没空吐槽秦有悔的糟糕设计了。
　　他片刻间便下定决心，在尽可能压慢速度的前提下，摸索着用双手抓住两旁的门把手，一点一点向外打开来。
　　好烫！
　　乳白色的灵气屏障已经被火焚得稀薄，逐渐连颜色都染上了幽绿。此刻开门将火焰往自己身上推，无疑是裹了层棉被就纵身跳下悬崖的危险行为。
　　幽绿色的火焰随着门的开启，堆挤着涌到唐飞飏身前早已被拉扯得透明的屏障上。甚至有一两处已经破损，开始有火星子向里面急不可耐地挤来。
　　唐飞飏将灵力炸裂般淌遍全身，护住几处较为重要的关节脉络，索性一把将那门拉开！
　　火焰呼啸着扑上来，那一瞬间固锁被消磨殆尽。
　　转眼间，唐飞飏就已经站在泽津居外的空地上，被烈焰炙烤得滚烫的夜风如烧热的刀子一般刮在唐飞飏的脸上，他才意识到自己已被汗水打湿了全身。
　　双手手掌疼痛无比，仔细看来是被高温灼伤了，烫伤情况严重得让唐飞飏自己都不忍心看第二眼。
　　哇，真的要行飒喂我吃饭了。
　　他没忘记把袖里乾坤抖开，让里面的阿圆扑了出来。
　　小奶狗一蹿出来就绕着他周身跑动，仔仔细细地巡视了他一圈，最后直立起身子，努力又小心地试图去碰触唐飞飏手掌上的烫伤。
　　“我没事，你放心。”唐飞飏蹲下身子，以一种直着胳膊的别扭姿势，用手背碰了碰小奶狗的头——没办法，动一下当真是牵引得疼。
　　然后阿圆的眼神突然万分惊恐，也不管会不会扯痛唐飞飏，叼着他的衣袖就往回拼命拽。
　　同时唐飞飏也听到了那自身后而来的、有什么东西超自己坠过来的破空声。
　　他抄起小奶狗搂在怀里，侧身向后一闪，刚好躲过那被火烧毁房柱的倾塌屋顶，没让他带阿圆被活活压在那还燃着诡异火焰的房顶底下。
　　不幸的是，这比他们需要的还稍稍少那么一点。
　　最长的那根房梁随着房顶的倒塌直直坠下，砸在了唐飞飏左肩的锁骨上。
　　突如其来的剧痛把个唐飞飏疼得眼前一黑，随即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唐飞飏听到耳边有人讲话和走动的声音，还感觉到冰冰凉的一只手贴在他额头上又拿走了，很快地整个世界趋于寂静，只剩下床边一点细微的衣物窸窣声。
　　天啊，我居然没死……不过好像就砸了个锁骨而已？这要是都能死我真是白当云流门的大师兄。
　　唐飞飏觉得头疼不已，刚想抬手揉揉额头，又被左肩传来的撕裂般痛楚逼得嘶了一声放下了手，改用右手去揉。然而右手掌心刚接触到额头时，唐飞飏又痛得嘶了一声。
　　原来他不仅忘了砸断锁骨，还忘了双掌烫伤。
　　随即一只凉得很舒服的手贴上唐飞飏的额头，小心翼翼地按揉搓弄，搓得唐飞飏舒服地闭上了眼睛，还时不时舒畅地闷哼一两声。
　　是曾经贴过他额头的手。
　　听了他发出的吟唤声，那手掌揉得更加起劲儿了。只是在用力的同时又拿捏劲道，只让唐飞飏感觉舒适，又没让他感到被按得头昏脑胀。
　　“小哥哥，舒服吗？”一个声音问道。
　　那是说不上稚嫩，也绝谈不上成熟的声音，是从少年向青年过渡时的声线。
　　是唐飞飏从未听到过的声线。
　　于是，他把眼睛睁开。
　　“你……你谁啊？”
　　要不是左边肩膀钻心的疼痛，唐飞飏差些就要跳起来再蹦到地上去。他惊愕地睁大眼睛，看着那个正一脸委屈地抽了手揉揉揉的少年。
　　他……他谁啊？！
　　唐飞飏印象里从没刻下过这个少年的声音和脸，但这个少年却很熟悉他似的，对他做出稍显亲密的动作，说出很……令人误会的话。
　　这番情景之下，任谁都会觉得有问题。
　　看着拼命与疼痛对抗，挣扎着起身唤剑的唐飞飏，那少年慌乱地后退几步，边退还边连连摆手：“别别别，小哥哥你不认识我了吗？你不是还抱着我睡了几个月吗？……”
　　“……阿圆？”
　　他停止运转灵力，就这么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个脸上委屈更深了几分的小少年。
　　薄薄几许黑发在脑后扎成束小辫子，斜斜地搭在肩上，给他整个人添了几分稚气；他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年纪，约莫比唐飞飏矮一个头；他身上一袭白衣不甚合体，似乎是从秦有悔那一堆——曾被唐飞飏嘲讽是“小寡妇守丧一样”——的衣服里翻出来又胡乱披在身上的。
　　这样打扮下的少年，于未脱的稚气间透出点成年人的稳重与严肃，十分符合他成长期的声线。
　　然后，唐飞飏就注意到那双金红色的瞳子了。
　　毛茸茸的小狗脸，与眼下这个俊俏的少年重合在一起，能对上的只有那对眸子里闪耀的金红色火焰。
　　那少年手指卷着自己的小辫子，带些委屈又含些笑意地看他。
　　唐飞飏一下有些转不过弯儿，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阿圆”，似乎一下子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以前的确听说过……关于兽类鬼族修行久了能化形成人什么的。但这也让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就算自己已经白发苍苍形容枯槁了，阿圆也还只是只小奶狗。
　　“小哥哥——小哥哥你理理我呀？”黑发小少年张开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才修成人身，是不是修得不好看，把小哥哥吓着了？”
　　“……你，你真是鬼……鬼族？”唐飞飏半天憋出一句。
　　阿圆看起来很委屈的样子：“小哥哥不是早知道了吗？还顶撞那个看上去好凶的老爷爷来着……”随即他鼻子一抽，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似的：“我猜着了，小哥哥想翻脸不认鬼。”
　　唐飞飏赶忙起身，又给疼痛扯得跌回了床上，原本想说的安抚话语也给这些痛楚全部打散了。他翻也不是躺也不是，只能呲牙咧嘴地仰面朝天，靠运转灵息和倒吸冷气缓解令人窒息的痛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