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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时隔一年多,我又见到了长淮,在原来的那个小山村。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一身浅色衣衫,坐在梨树下看书,气质出尘像神仙人。见我来了他也不惊讶,只是淡淡笑了笑,问我要不要喝茶。

      这神情语气就仿佛我还呆在他身边一样,好像我不过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就看到了他。

      一时我眼睛发涩,存好的千言万语全哽在喉间,除了“师父”二字外再说不出其他。

      他看了我良久,而后叹口气:“阿宸。”

      他说我是偷跑出来的,我没打算瞒他,直截了当地点头。父皇不准我出宫看他,我便只有偷跑,两天两夜,跑死了七匹快马,却只能在这里呆一天,而后又跑回去。

      我等他问我为什么这样做,然后让我好顺理成章地说出“我想你”三个字,可偏偏他不问,让我把那三个字卡在心间,不上不下。

      他说,你还住原来那间房吧。

      我乖乖点头。

      我对长淮其实一直都不敢有所求,于我而言他是最亲近的人却也是最高不可攀的人。

      青衫磊落如初见的光景,他是师父,也只能是师父。

      晚上下了雨,淅淅沥沥的,恍惚中似有断续的琴声,像是谁人遥远模糊的梦境。

      我回了皇宫,带走了长淮给我的一样东西——剑穗。当年我离开他去皇宫时,他将那把叫“九霄”的剑给了我,而今他又给了我剑穗。那缀着流苏的檀木小石上细细地刻着两字:云外。

      九霄云外,不见踪影。

      他是要同我告别吗,我怔怔地想。

      长淮的身份来历于我而言一直是个谜,我问过父皇,可父皇明显面色不快不愿提他,只说是他当年的手下;我又问伺候父皇年长的宫人,宫人也一脸避讳。
      所以长淮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提到他这些人会是这个反应

      我隐约记得当年我问他身份时,他的回答是两个字:罪人。

      罪人你何罪之有

      储君有储君的手段,十天后,我的桌案上摆好了暗卫给我查明的情况,纵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但当我看到真相时,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长淮竟是害死我母后一家的凶手。

      母后不是因念我过重忧思而亡,而是被逼服毒自尽,长淮也不是普通人,而是十年前谋逆权臣苏恒的门生。

      当年苏恒意图谋逆,皇后母家便是最大的绊脚石,长淮帮助苏恒,施计将其连根拔起,皇后无了依仗也被迫服毒自尽。苏恒的势力愈发壮大,然长淮却不知何故,突然销声匿迹。

      旁人不知何故,我却是知的,他是去找我了,然后养了我十年。

      白纸黑字,字字刺眼,我一时竟不忍再看。

      罪人你确实是罪人。

      但十年深恩,我又如何承得下你这个“罪”字

      我难得生了一场病,一病几月,始终不好。御医说我是心病,还需宽心。道理我都懂,但一想到那个人害死了我母后,害死了那么多人,我便有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在宫里呆了许久,我还是决定去找他,毕竟这件事还有许多疑点我不能解答。比如他既是苏恒的门生又怎么会听我父皇的指令而父皇也放心把我交给他这期间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南郡水灾,父皇派我去巡政,刚好路过那小村庄,我也能有借口去找他,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他不在了。

      宽整的小院积了薄薄一层灰,每个物件都是我熟悉的样子和摆设,但因那个人的离去,却让我觉得陌生。

      他走了,不给我一个问他的机会,也不给我一个见他的机会。

      我苦笑一声:长淮,你是故意的么?

      南郡治水几月,我克己勤政,跟地方官也打好交道,上下一致对我赞不绝口。我带着名誉和功绩回到皇城,未想得到的却是父皇疾言厉色的训斥:耽于享乐、结党营私!

      我知这是欲加之罪,但我更知父皇盛怒之下万不可与其针锋相对,只能先乖乖认了错。父皇果然气消了一点,只罚了俸关了我一阵禁闭。

      无风不起浪,父皇突然对我态度大改,定是有人在暗中使绊子,进宫几年,我深谙这其中蝇营狗苟,暗中一查,矛头竟指在我三弟身上。

      皇贵妃长子,萧寰。

      自我母后去世,父皇再未立新后,后宫便以皇贵妃为尊,统领要务。皇贵妃统领六宫多年,又有其母家在朝堂上的力量,不可不谓之势大。

      旁人是母凭子贵,而萧寰却是子凭母贵,他若是想跟我争,确实是有这个能耐,更何况我进宫之前,最受父皇宠爱的也一直是他。

      我把暗线递交的情报看了好些遍,然后默默烧掉。

      当年父皇面对的不仅有苏恒谋叛,更有亲兄长淮北王的逆乱,内忧外患,我也是这些动荡的受害者,所以我并不喜这些事端,也不想这些事在几年或十几年后再次上演一番。原先我觉得自己一定得成为这帝王,是因为父皇和身世的要求,但如果成为帝王的代价是如此……这帝位,不要也罢,毕竟手足染血,非我乐见;更何况这大梁,不仅是我萧家天下。

      三弟的小动作我只视而不见,只要不太过分,基本他想干嘛我都让着他。我不想跟他起冲突,但帝位之事没那么简单,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办。

      冬去春来,东宫后院的梨花又开了,一场雨后,粉白的花瓣异常清美。这是长淮院中的树,被我移来了栽在这,自他走后,这成了我为数不多的可以寄托念想的东西。

      我仍是想着他,可有时候又会忘了想他,我一面为这样的改变欣慰着,一面又失落着——若是连他我也忘记想了,这世间便再没有可让我想着的东西了。
      人若是没了念想,该多可怕。

      很奇怪,我明明才二十,可却总会时不时生出些老人家的念头,那些大彻大悟,徘徊于生死边界的话语,简直不像我能说的。

      可偏偏是我说的。

      大概是被长淮带坏了。这是我唯一能想出的理由。谁叫他二十几的年纪天天呆在深山老林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把我影响成这样。

      我为自己滑稽的理由感到好笑,笑过之后又有点想哭,可我没哭出来,只怔怔地看着那梨花树。

      有花落下,跌在地上,像即将燃透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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