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酒楼》店长大人GX

21、蚕丝傀儡·惊魂夜斗傀儡人

　　悬丝傀儡，一种民间常见以长线牵扯对人偶进行操控从而模拟活人行动的把戏，亦是傀儡戏中的重要道具，自春秋时期就已存在于世，流传甚广，各地均有此物，只是叫法、材质及操控技艺略有不同。
　　技艺一流的傀儡艺人，不但能将傀儡操控得完全如同真人一般灵活，更能一手双人、两手多人，而若是两三人一起配合，就是同时操控十来只傀儡活动那也不足为奇。
　　悬丝傀儡之悬丝，并非真为丝，通常多用极细铁线或经特殊工艺而成之细线，以求结实且不易为人眼辨察。傀儡戏同其它各种戏曲一般，亦有不同行当之分，有生、旦、北、丑四行当，幕后配以乐师以及专司各种声音的师傅，人物服装、配饰千变万化，场景也能随时切转，表演时几令观者怀疑那就是一出活剧。
　　但不管怎样，傀儡之属也到底只是假物，不仅由人手操控，更是由人之手工制作而成，戏台上演得再活灵活现，下了戏台、离开人手，便不过只是一些系着丝线的人形道具。
　　道具之流，做得再逼真，也不过都是假的，无论它在戏台上还是戏台下，无论它会不会武功，无论它手里有没有拿着兵刃，都绝不会令人感到害怕，更不会有人觉得它恐怖。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人会觉得傀儡很可怕，那你绝对认为他是在讲笑话，而如果有人说他被几个傀儡追杀，那你绝对要以为他疯了。这种事，曾经赖空空也不信，甚至从来都没想过，但是眼下他却不得不信了，因为那个被傀儡追杀着的人正他自己。
　　赖空空一边逃命，一边自个在心里慨叹：赖空空啊赖空空，看你还自恃轻功了得傲视天下群盗么，看你还不信这世上竟有活的悬丝傀儡么，看你还没事闲得学朱鹊沈弯刀乱管闲事么！就在他心思闪转间，身后三个紧追不舍的傀儡已经嗖嗖嗖嗖朝他打了好几颗铁蒺藜，好在他耳力了得又身法灵活，就算脑后无眼又是无月暗夜，也能听风辩位巧妙避开。只不过，他避得开傀儡们的暗器，却无论如何逃不开傀儡们的追杀。
　　说来也怪，按理说，凭赖空空的轻功，江湖上不敢说登峰造极，但也他也十分自信能追上他的超不过十个，而这十个人里甚至都不包括沽酒楼的朱鹊和沈弯刀，换句话说，整个沽酒楼里都还没有谁能在轻功上胜过他。而据赖空空所知，那不到十个轻功好过他的人里，如今至少已经有三个人入土为安了，其中就有他那既不大名鼎鼎也不臭名昭著却又相当有名甚至人见人愁的父亲妖盗赖如空，也就是说，其实现在江湖上赖空空自认轻功比他好的人基本上一只手就能数清了。可眼下他却莫名其妙地被三个傀儡追得快要无处可逃了，你说这要是日后传出去，那他赖空空可不是要落人笑柄了么——堂堂妖盗的儿子居然还躲不过几具傀儡！
　　然而这都不是主要问题，主要问题在于：与其说是他赖空空躲不过傀儡，不如说是躲不过那背后操控着傀儡的人。试想，一个人能凭轻功追着赖空空满处跑已经很罕见，更还能一边追一边操控着三具同真人一般大小的傀儡不时发动偷袭，这竟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若不是让赖空空自己亲身经历，你就是打死他也不信！
　　然而这整件事情最诡异地方还是那三具人形傀儡不仅仅大小宛若真人，简直连材质都是真人，那分明就是人的肉身所做，眼睛、鼻子、耳朵、嘴，一举手一投足，乃至武功招式，完全与真人无异，甚至……居然还会流血！但这也仅仅是诡异，令赖空空感到胆寒的，还是那个一直在后面操控三个傀儡的人至今都还没曾露面，就是说被人家追了这大半天，赖空空连正主儿的影子都没见着呢！要不是刚才在与傀儡们缠斗中他无意间伤到其中一只傀儡的手腕并由此发现了傀儡们身后都牵缠着数根非常难以辨出的细线，他简直都要以为自己遇到的是三个诈尸还魂的死人了呢！
　　虽然诈尸这事不太可能，但是……赖空空忽然想到一件十分可能的事情，那就是那三具看起来简直和真人一模一样的傀儡或许真的就是死人尸体呢，那操控者正是一直都在操控着几个死尸在追杀赖空空！想到此节，赖空空即便是在奋力施展着轻功并且真力灌足都仍然不免身上打个寒噤，不觉之间已起来一层鸡皮疙瘩。
　　然而转念一想似乎又不对。如果那三个傀儡都是死人的话，那死人怎么可能有这等灵活的动作和行动力，死人的身体各部位都是僵硬的啊，更何况死人怎么可能会流血呢！赖空空清清楚楚记得，早先在他与三俱傀儡缠斗时曾用贴身匕首抓空划了其中一具傀儡的手腕，那傀儡的确溅出数滴鲜血，更还有一两滴溅在了他衣衫上。赖空空想再低头往自己衣服上瞅瞅，以确定那不记得是哪一个部位上确实有血迹，但苦于眼下正在逃命，当真无暇去做这些琐事。
　　就在赖空空思绪不断转动的间刻，身后三俱傀儡又已接连发射了好几次暗器，除了铁蒺藜，似乎还有火器，因为他在躲避过程中隐约从空气中嗅到了一股未燃的火药味，少不得又在心底连叫侥幸，心道要是真有那么一两颗招呼到身上，此刻自己恐怕也能当傀儡了，不对，要是被火器打中，那还真做不成傀儡了，因为可能连全尸都留不下呢！
　　按理说，通常情况下，一个逃命中的人是万万不会一边逃命一边还胡思乱想的，莫说是想别的事，就连逃跑这件事情本身可能还无暇想得太清楚呢，不然又怎会有“慌不择路”这么个词。但赖空空不是一般人，对于一个轻功如他这般的人而言，逃跑倒不是一件多么费神费力的事，因为除了遇到断路、悬崖这类无法逾越的地方，恐怕还没有什么障碍是能阻止住他的，所以他逃起来从来不会慌不择路，而是根本就不用择路，走到哪儿算哪儿，无论眼前遇到何等阻碍，他都能在第一时间由身体自行做出翻越过去或躲避开的判断并迅速实行，这有赖于他深厚的轻功造诣以及多年积累的丰富经验，因此他才会有闲暇去想点别的事，只不过也不能想得太多，因为如果想得太多就会影响注意力，从而影响对眼前障碍物大小、高低、形状的判断，一旦判断失误，下一步的选择就会失误，这就将直接导致他的逃跑受到影响甚至是被阻碍。
　　果不其然，就因为赖空空忽然之间想得事情有点多，脚下有个小槛黑灯瞎火中没看清楚，一不留神给绊了一下，少不得一个趔趄，好在经验丰富，就在马上摔个狗啃泥之前将身一团，猱身前窜，一个灵猿翻身，在地下打个滚立马又站起来，紧跟着又再提气趟步继续朝前面弹跃而出。
　　常人看来，赖空空那根本就不是跌了一跤，完全就像是存心那么做似的，是在卖弄技巧。但就算一个轻功再了得的人，也绝不会在逃命的时候卖弄，所以赖空空直在心里叫苦不迭，因为他十分清楚，就因为刚刚那一个弹指间的磕绊，身后追命的三个“人”已然杀到距离自己不足五尺的位置，更要命的是他记得那三“人”其中一个手里还有把长剑。要知道，逃跑的时候躲避身后远距离飞来的暗器是一回事，只要轻功够高、经验够丰富通常都不算问题，但要躲避近距离袭击的刀剑可就是另一回事了，因为暗器不会变招，刀剑之属却是可以一击不中变招再击。所以，赖空空绝对不能再让身后的傀儡们拉近距离了，傀儡距离越近，他离鬼门关的距离也就越近。
　　果不出所料，就在赖空空感到身后三具傀儡逼得太近之时，其中那个用剑的便真个朝赖空空后脑劈出一剑，但终究还是由于距离略长令这一剑劈了个空，饶是如此仍然叫赖空空惊出一身冷汗，直在心底暗骂：“你奶奶个熊，吓死老子了，还道脑袋要被你砍成屁股了呢！”
　　一句话在心底刚骂完，但觉身后寒气又至，知道那是用剑傀儡一剑未中继而变招又生一剑，同时间隐约听到那剑左右两侧各有一道犀利之物破风同至。赖空空心思电转，判断出那已不是早先那种铁蒺藜或是火器之类的沉重暗器了，此番袭来的是应是棱镖、飞刀这类轻小暗器，因为眼下距离比早先近了许多，再用沉重暗器或火器很有可能会自伤，尤其是火器，那东西打得虽远，但波及范围也广，一旦爆炸，眼下五尺之内恐怕连施放者也得被炸伤。不过话说回来了，身后明明是三个傀儡，难道傀儡也怕受伤么？赖空空一时琢磨不明白，也确实懒得再往深里琢磨了，他现在要想的，是如何在不再影响逃跑速度的前提下避开身后同时袭到的三件利器，而其中还有一样是变化多端的长剑。
　　好在隔空打出的暗器无论是沉重的还是轻巧的，无论是致伤的还是致命的，都有个共同而且是永远不可能改变的特点，那就是一旦打出来就不可能再改换线路，也就是说，暗器从来都不可能像剑一样会中途变招追着人跑。是以赖空空的主要关注点就是身后那柄长剑，两件暗器只要抢准时机变个身法避开就好，不太好对付的还是剑，好在剑的距离虽近却还不足以近到触及其身，与其说眼下那剑是想要伤他，倒不如说那是在扰乱他的心神以给他的逃跑添点麻烦，从而让他放慢速度。
　　但是，赖空空真的想错了，想错了两件事，而且是两件绝对致命的事：一，那飞来的两件暗器是可以追着人走的，因为暗器后面还各自连着一条很细的绳索；二，那柄长剑没有再变招，因为它的剑锋居然被从剑柄上弹射了出来。
　　赖空空猛然察觉到身后情况不对，险些破口大骂出来：□□姥姥的，怎么不按套路来啊！但是他没骂，因为真没工夫容他骂了，除非他想直接去阎王殿前骂。
　　情急之下，赖空空先辨准那射来剑锋的位置，并不回头，也不转身，只将左手后甩，把那柄之前伤过傀儡手腕的贴身匕首隔空抛出，照着来剑撞去，同时运足一口真气灌注双足，于前冲势头不减的同时暗念一声“起”，一个旱地拔葱竟在前窜的同时施展出一记鹞子翻身。
　　就在赖空空鹞子翻身腾空而起又继续向前飞掠的一霎之间，嗖嗖两声，左右各有一枚利刃贴着他倒过来的头顶飞过。然而赖空空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因为他十分清楚那飞过去的两件物事会立时再兜转回来，另外，此时此刻他整个人不但是头下脚上倒着的而且还是完全腾在空中的，至少在他还没来得及翻身落地之前他可以算是任人摆布的，尽管以他上乘的轻功造诣眨眼间就能落地，但那只是对于普通人而言，对于武功高强者来说，这一眨眼的光景有时就已足够取人性命了。
　　好在赖空空腾身倒挂半空时是自然而然面朝敌方，因此不但看清了三个傀儡的具体位置以及自己与他们三个之间的距离，同时更辨清了那两件系着绳索的暗器其实是两条比江湖上常用的小了很多、绳索也细很多的索镖。
　　只不过看虽然是都看真切了，但眼下最大的麻烦还是要在落地前应对那两件刚刚从头顶飞过去立即又不知将以怎样的方式和位置飞回来的索镖。赖空空自信即便是随机应变并且身在空中，也足以应付其中一个，至于另一个……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在这件事上，他也算是看开了，爱咋地咋地吧！你想想，被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追了大半夜，不仅毫发未伤，更还伤了对方中的一个，这也足以证明他赖空空武功不俗了，换了别人恐怕早被那仨傀儡戳成筛子了，就算即时被那三个家伙在这里拿下那也是无可奈何，并没辱没了他沽酒楼摘星使的名号。只不过赖空空略有遗憾的是直到此刻他都没见到操控傀儡的幕后主使，也正由于如此，他才一直都只能逃跑而没有任何办法，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做出怎样的反击，只要找不到操控者并且杀伤他，那完全无济于事，因为傀儡即便受伤也是毫无知觉的，不论他们是否能像真人一样流血。
　　赖空空凌空辨别出掠过头顶的两件利刃在傀儡手臂的牵动下转头飞回并迅速袭向他脑后，他猛将脖颈一拧，让过其中一枚索镖同时伸手以指上的铜制指套朝那上面一弹将其打开一边，之后……对于另一枚索镖就完全没辙了，因为他在落地之前再也做不出其它任何动作了。好在赖空空还有一个武功高强的好姐姐——飞红巾。
　　飞红巾不但帮赖空空把剩下那一件让他无可奈何的索镖打飞了，还帮他废掉了一个傀儡。傀儡的暗器对赖空空而言是诡异的，而飞红巾的暗器对于傀儡而言则是要命的，当然，只要傀儡是真的有命。全天下使暗器的人，都不敢在唐门人面前班门弄斧，而飞红巾又是唐门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
　　飞红巾打掉袭击弟弟的索镖时用的也是铁蒺藜，而废掉其中一个傀儡则用的是柳叶飞刀，并且她打的并不是傀儡本身而是连结在傀儡身后的两条丝线，丝线一断，傀儡自然而然就不再受控，立即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
　　要不怎么说所有暗器在唐门人面前都是班门弄斧呢！要知道飞红巾那随意展露出的“一手双飞”绝技看起来轻描淡写，但其中蕴含了相当复杂的技法和深厚的功底。江湖中会“一手双飞”发射暗器的人无数，甚至“一手多飞”也不稀奇，梨花门的暴雨梨花针不就是么，但这仅限于一次飞出同样种类的暗器。需知道，不同的暗器因其造型、重量、大小以及用途各不相同，因而在施放手法上也各有千秋，仅凭一只手同时运用两种甚至两种以上的手法去发射暗器，这种事说来简单，做起来真不比让一个人去练所谓的“御剑术”更容易，对大多数人而言，这根本就是匪夷所思之事。至今为止，武林中也只有唐门一家能够做到一只手同时打出多种不同的暗器，其他门派就算也是以暗器见长者，充其量也就是能用两只手同时打出不同暗器而已。因此，与其说唐门是以暗器闻名天下，不如说是以其发射暗器的独门手法冠绝天下，唐门秘技就像是川中戏曲的变脸术，神乎其神且从不外传。
　　当然，要说江湖上人人对唐门闻风丧胆的最大原因还是唐门的毒，唐门的毒从来都是明目张胆且名正言顺的，别门别派在暗器上喂毒会遭人唾弃，但唐门人从来不会因此被指责，因为这早已众所周知，而且唐门人从不避讳，要是有哪个唐门人的暗器上没带毒反倒是件稀奇事了。只不过唐门人也有唐门人的规矩，那就是与人对斗时一定要先让对方知晓自己是唐门人，否则不可以轻易施放暗器，也正因如此，唐门人不管走到哪里，腰间都会配一块“唐”字玉珏。
　　只不过飞红巾从来不配玉，因为她还偏偏就是个不在暗器上喂毒的唐门人，飞红巾的暗器从来都是只伤人杀人从不毒人，因为她不仅是唐门人，还有一半东瀛人血统。
　　飞红巾是赖空空的姐姐，也是亲姐姐，但却同父异母，本名唐念。飞红巾的母亲身世比较富有传奇色彩，据说原本是东瀛海岛上的人，少年时因躲避仇家追杀跨海流落到中原，四处漂泊多年，直到在蜀中被唐门的二当家唐天仁收养做义女从此成为唐门人，原本无名，自称光氏，后被唐门赐名唐光。
　　唐光本来于幼年时已习得一些东瀛武术，且当时身上还带有一本逃跑时从家中抢救出的《隐法秘录》，是以唐天仁在传授唐光唐门武功时也帮助其一起参研东瀛隐术也就是忍术，虽那东瀛语言与中原完全不通，但书籍著作却全都用中原汉字，尽管不能窥其全貌，但天下武功本出同源，何况那东瀛隐术又与唐门武术颇有几分相似，都是以暗器和潜伏术见长，唐天仁凭自身武学造诣竟也将那《隐法秘录》习得八九不离十并转授唐光。
　　唐光成年后便离开唐门到江湖上行走，一番机缘遇到妖盗赖如空，并产生了感情，后来却又由于种种原因，二人没能最终走到一起，但分开时候唐光已孕有赖如空的后代即飞红巾唐念，只是当时唐光并未告知赖如空自己怀孕一事，直到若干年后二人再次相遇，赖如空方知自己竟还有个女儿。
　　唐念自幼在唐门随母亲和外祖父习武，又天生悟性奇高，十几岁时已能将唐门武术与东瀛隐法融会贯通，在外祖父帮助下，竟还创出一套“唐门隐术”，但由于不受唐门公认，所以不能被列入唐门武功，而唐念本人在江湖行走也不能打唐门名号甚至不可用唐门人的名字，是以从她踏上江湖那一天开始，就给自己改名为飞红巾，唐念这名字只在回到唐门时才用。也正因如此，飞红巾虽是唐门人，却从来不佩戴“唐”字玉珏，且虽以暗器闻名天下却从不在暗器上喂毒，以此来掩人耳目，是以江湖上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她身出唐门。
　　言归正传。还说飞红巾看似随意却极其高妙的一记“一手双飞”将弟弟赖空空从傀儡人致命一击中救下，此刻已翩然落定在弟弟身畔。
　　赖空空看见姐姐飞红巾，先是一怔，不明白她怎么会忽然出现，继而又心头狂喜，忍不住大叫道：“呀，姐啊，你怎来啦，海棠姐叫你来的啊？”
　　飞红巾却不看弟弟，只简单说了句：“一会儿再聊，先招呼点子。”但语气中也是充满了欢喜，更含了许多关切。毕竟，她虽然和赖空空同在沽酒楼，但由于这大半年来各有各的事情要处理，总都没机会见上一面，如今倒由于被秋海棠派来大理接应朱鹊沈弯刀等人护送的子玉公主一行，赶巧撞上了弟弟赖空空，你叫她心里如何不喜。只不过飞红巾却也有些疑惑，当初秋海棠并没告诉她赖空空也在这里，显然秋海棠也不知此事，由此看来赖空空眼下惹的麻烦倒似乎与沽酒楼以及子玉公主一事无关，至于究竟又是什么事，眼下却没闲暇多问。
　　果不其然，姐弟俩才彼此简单说了一句话，那边剩下的两个傀儡已双双攻上。这一次，赖空空不再是以一敌三，身边有了姐姐并且已经有个傀儡被姐姐给废掉了，少不得勇气陡增，知道这傀儡虽不怕疼痛不知死活，但到底还是可以被击破的，当即轻啸一声，竟迎着傀儡冲了出去。
　　飞红巾见弟弟忽然来了精神，一时只怕他大意，连忙也跟着弹身冲出。不过，飞红巾早已盘算好，对付傀儡还是要擒贼先擒王。此前她干掉那具傀儡时也只是赌运气，并不知射断傀儡身后的丝线究竟会发生什么，如今已能确认丝线一断傀儡即瘫便不再多想其它，跟着弟弟冲出的同时已探手从腰间革囊中摸出数枚不同暗器，看准弟弟和傀儡各自所在，招呼一声“空空低头”抖手就是一片银华。
　　赖空空心领神会，眼看将要冲到傀儡身前，猛将自家身形一矮，但听头顶上嗖嗖嗖嗖接连飞过数枚暗器，继而也不管那暗器究竟中与不中，迅速起身，右手食中二指骈指为剑，朝离得最近那个傀儡突刺过去。但听噗噗两声，那赖空空正对面的傀儡已同时着了两记，一记是飞红巾打出的铁丸正中傀儡鼻梁，另一记自是赖空空的铜指死死戳在傀儡胸间膻中穴偏上的位置。说来果然诡异，那傀儡鼻梁和胸间受到双重重击之下，再受击后退的同时，竟真如活人一般，鼻梁骨和胸骨一齐断裂，更从鼻腔内炸出一蓬鲜血。
　　另一个未受赖空空攻击的傀儡在其右肩上也挨了一颗铁丸，使得其配合“同伴”夹击赖空空的势头受阻，但显然并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只缓得片刻即又曲掌做爪展臂扑上，看那架势竟像是鹰爪门的武功。
　　不过飞红巾的暗器当然不止如此，她之前打出那一把暗器中，只有两枚铁丸是分袭两具傀儡本体的，另外还有两柄飞刀和一颗铁蒺藜是袭向傀儡身后的，但这一次不再是射傀儡身后的细线，而是沿着线的方向直飞向远端。飞红巾凭经验料定，不管那操控傀儡之人隐藏得多远多隐秘又是以怎样的手法对这么远的傀儡进行如此精密的操控，但其必定处在傀儡线延长的尽头，傀儡固然可以凭操控者的意志自由活动，但那操控的线却一定是直的，永远也不可能打弯，如今即已看到那些线，那根本不用管线究竟有多长，只要沿着线的方向照直打就是，她反正不信那线的长度会超出她全力打出暗器的射程。
　　当然，飞红巾也不是只会打暗器，作为唐门武术和东瀛隐法的传人，她除了变化多端的暗器攻击外，更有着令任何人都会感到惧怕的高绝近身杀敌技能，毫不夸张地讲，单就近身对斗而言，恐怕连肖战这等专业杀手都自叹不如。
　　这飞红巾在还没加入沽酒楼前也做过一段时间的杀手，曾经在一次组队夜袭的任务中，仅凭一柄短剑在未发一枚暗器的情况下竟能迅速突破目标的数十名贴身护卫组成的围阵，眨眼之间取下目标首级并在同伴掩护下逃离，期间还杀伤护卫十数名。也正因如此，沽酒楼多年来许多隐秘的任务都是交由飞红巾去完成的，所以尽管眼字号的摘星使牌是属于赖空空的，但眼字号里真正的定海神针却是他这姐姐飞红巾。
　　就在赖空空配合姐姐的暗器一起阻住他正面的傀儡而旁边傀儡吃了一记铁丸微得一顿又准备再次扑上时，飞红巾的短剑已然出鞘。飞红巾的剑很特别，与其说那是剑，倒真是更像匕首多些，或者干脆叫小刀。因为那虽然叫短剑，但实际加上剑柄统共长度还不足一尺，平日就横藏在腰后，从正面看去，还真不知道那后面还有柄利刃，而除此之外，更加不会有几个人知道她其实还有一柄更加短小的匕首藏身。还是说那柄短剑，并不似常见的那些剑啊、匕首那般是双刃，而是单刃，另一侧则未予开锋，像刀一样留下较为宽厚的一侧“背脊”，见多识广的人会一眼认出那形状其实是仿照东瀛武士的窄刃长刀所做，只不过与刀又略有不同，刀有一定的弧度，那短剑却又是真的像剑一般是直的。
　　飞红巾短剑一出，必定见血，早年做杀手时总要在面上蒙块围巾，由于她出手快而且剑到之处必是人体的主要血脉所在，一剑过后必定血如井喷，经常会把面巾甚至身上衣服弄得血红殷殷，长此以往她便干脆在面上换了一块红巾，这尽管并不是她“飞红巾”这名字最初的由来，“飞红巾”本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江湖上一位女侠客的外号，那都已是前朝之事了，此女侠是否真有其人都未可知，一直只是民间流传的一个传说，唐念自幼就喜欢听这女侠的故事并对其十分崇拜，是以行走江湖以来便给自己起了个和女侠外号相同的名字，但江湖人不知此节，只知她每次杀人时都血溅面巾。
　　这一次，飞红巾的剑当然也不会失手，一剑划出，血箭狂飙，飙血的地方是傀儡颈间，那血箭直射向飞红巾鬓边，她竟不闪不避，任由那血在鬓侧炸开，染红了大半张脸。旁边的赖空空虽然素知姐姐的行事风格，但如此近距离亲眼见到这一幕也仍然在心里打了突，身上皮肉一阵发麻。飞红巾却好像反而还很享受那鲜血溅到脸上时一瞬间的温热，朝弟弟瞥一眼有意无意地在嘴角现出个微笑，但很快她清醒过来，意识到了一件非常诡谲的事情：傀儡的血是热的，那岂不就是活人！
　　赖空空见姐姐面色忽变，并不知她究竟发现了什么，正狐疑间，只觉左面一股热风袭来，这才想起之前只是把傀儡打得退开一些，虽然也是“伤”了他，但傀儡压根就不怕受伤，此刻又已挺身扑将上来，而此番看来，那傀儡满脸鼻血倒比之前更显得骇人了。不过赖空空当然不怕这个，见傀儡再次扑上，却也并不着急，只继续骈指为剑，看准傀儡扑来的架势，准备见招拆招，再给“他”身上戳几个窟窿出来。
　　旁边飞红巾也只是微得一顿，立即恢复冷静，先不去理会那傀儡的血为什么如活人一般滚烫，只看准傀儡兀自血如泉涌的脖颈，矮身蓄势，准备再出一剑，先废掉傀儡双腿。
　　就在姐弟两个双双准备好再攻傀儡这时，两具傀儡忽然同时僵住，登时就由活灵活现的两具傀儡人偶变成了张牙舞爪却只是凝定不动的泥尊，而姐弟俩才刚一怔，两具傀儡又忽然同时噗通一声瘫软在地，只留下他们各自身上受伤之处还在不停冒血。
　　赖空空一时尚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飞红巾却很快明白过来，想到一定是此前打向远端的三枚暗器打中了那个傀儡幕后操控者，少不得心头一喜，鼻中发一声冷哼倏然弹身窜出，直冲向远端黑暗处。要说此前她尚不敢轻易朝远处冲出，一方面固然是怕弟弟赖空空一人应付不来两具傀儡，另一方面则有些投鼠忌器，在不知对方底细时不敢冒然行事。如今傀儡已瘫，就算那幕后之人未死也必定被暗器所伤，飞红巾自信得很，不管是对手武功多高，只要被自己暗器招呼上，就算不死也得是个重伤，因此，纵使眼下尚还不知那神秘人的底细和具体位置，但料想就算是冲杀过去也已问题不大。
　　见姐姐腾身冲出，赖空空也回过神来，意识到如今已到“擒王”之时，轻啸一声，也追着飞红巾腾身掠出，虽然后发，却由于轻功造诣高过姐姐，竟煞乎间就已追上。飞红巾见弟弟追到身畔，知他必定转眼就会超到前面，于是以防万一，还是甩手打出两枚菱镖以做前探，赖空空会意，便稍将势头放缓，以菱镖作为掩护。
　　不过此番射出的两枚暗器似乎什么也没打着，许久之后听得很远的地方传来几声金铁落地之声，是那种势衰之后的凌乱跌落声，而非被人以兵刃之属拨开的声音。姐弟俩偏头对视一眼，默契中一个点头，倏然左右分开，分由两侧朝原本拟定的目标方向包抄过去，只道就算那傀儡操控者还活着甚至还没有受重伤此番也不可能接得住她姐弟俩分从两个方向同时到来的袭击。
　　不过令姐弟俩有些失望的是，他们包抄到目标跟前时，目标已然倒下了，和他原本操控的两具傀儡一样，身上涌着血，身体如烂泥般瘫在地上，而且那情状看起来简直比傀儡还惨——两柄飞刀，一柄齐根戳胸腔正中，另一柄已不知去向，只在喉咙上留下一个穿透的血洞，至于还有一颗铁蒺藜则已深深砸进那人脸中，人脸被砸了老大一个坑，早已辨不出面貌，足见方才飞红巾发射暗器的力道有多迅猛，不然怎可能在这么远的距离还能造成如此重伤。此外，飞红巾这一手独门的暗器手法也当真惊世骇俗，三件暗器不仅全中目标，而且还是上中下垂直为平行线飞出，直取对手正面三处要害，何况当时她还只是猜测对手所在。
　　赖空空看到那死者的惨状，五脏六腑有点翻江倒海起来，忍不住微微将头侧开稍许，尽量不去正视那尸体。飞红巾却见怪不怪，面无表情地走到尸体边，蹲身查看。
　　却说飞红巾这一看，竟突然发出一声惊“咦”，倒把赖空空吓了一跳，只道地上那滩泥诈尸呢，定睛看去，烂泥兀自还是烂泥，只是姐姐却脸色煞白双目圆睁，像是见了什么不该在这世上见到的东西一般。“怎么了，姐？”赖空空暗运内力，摆好架势，以防有什么未知变故，在他印象里，还从来没见过姐姐飞红巾展现过如此惊惧的神情。飞红巾慢慢将眼神移向弟弟，语气中既有惊恐又带着狐疑，缓缓说道：“这……也是个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