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课》牛仔裙

1、第一节课

　　作为一名男游泳教练，云梦泽的学员大都是男性，从十多岁的青少年到五六十岁的大爷，分布均匀；作为一名英俊的男游泳教练，云梦泽的学员还有少部分的女性，花痴的少女或淡定的大妈，特点鲜明。
　　云梦泽每天在泳池边，盯着他的学员，或胖或瘦，或白或黑，就像流水线上的产品，固定的几个流程，固定的几类人群。直到出现了一个特殊的学员：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学员
　　这并不新奇。不少女学员都会在看完云梦泽的照片后，立刻指定他为教练。一般而言，这些女学员都会结伴而来，嘻嘻哈哈，不时夸一句“教练你真帅啊！”
　　而这个女学员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轻声说了一句“教练好”，然后就不再说话了。云梦泽让她去墙边拿两块浮板，她拿了过来；云梦泽让她坐下，她就紧抱双膝坐下；云梦泽说“我们要学的是蛙泳的蹬腿”，她就抿嘴点一下头；云梦泽说“把腿分大一点”，她就红着脸稍稍□□。
　　这样安静的授课过程，在喧闹的泳池边，显得有些尴尬。
　　云梦泽问：“你是自己一个人来学的？”
　　“嗯”
　　云梦泽又问：“你怕水吗？”
　　“嗯”
　　这样的聊天，云梦泽支撑不下去了。以前，他很不喜欢女学员过分的热情和花痴。此时他却有点窝火：云梦泽默认，女学员——尤其是年轻女学员，选他当教练是因为他颜值高，有魅力。对于女学员的吹捧，他虽不屑却又很享受，可是这名学员全程无感，明显忽视了他的这张脸嘛！你不觉得我帅也行啊，你可以选女教练啊！你选了男教练又害羞，动作做不到位，你这是几个意思？云梦泽换了个思路，说：“第一节课，你没有太多的任务，主要是熟悉水性。手抓岸边，到池子里走五圈吧。”
　　女学员终于说话了：“教练，1米5的水池，我会淹死的。”
　　云梦泽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孩只有1米6多一点的样子，穿的是一件很保守的连体泳衣，颜色却是张扬的鲜红，衬得皮肤白皙细腻，稍稍偏瘦，抱着胳膊一脸的怀疑。
　　“用手走，不是用脚。”
　　于是女学员下水了。像每一个第一次进到泳池里的人一样，小心翼翼。刚刚离开梯子，她立马抬起头，目光直直瞅着云梦泽，眼神从怀疑变成了惊恐。
　　云梦泽见多了这种情形，并不在意，径直去指导另一名学员的自由泳动作。指导完毕一回头，目光再次和女学员相遇。原来她依然抓着岸边的栏杆，丝毫没动。
　　这惊恐又企盼的眼神，突然让云梦泽心满意足，似乎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在女孩心中救世主一般的存在。他走到岸边蹲下。还没等他说话，女孩开始自己往前走。她的手攥得很紧，整个人看起来都很用力的样子。云梦泽正想让她放松，她却回头冲他笑了一下。
　　这个笑很突然，云梦泽甚至有点惊讶，但是他瞬间就理解了女孩传达的信息：她敢在水边走了，她很开心。
　　这个笑就是这样单纯的满足，像孩子寻求大人的夸奖，像学员期待专家的肯定。云梦泽瞬间原谅了她之前的沉默。
　　“很好，就这样走，放松，就当是玩水。”云梦泽忍不住夸了她一句。
　　女孩得到激励，走得更加大胆，没过多久就走完了五圈。这个过程中，云梦泽并没有时间关照她。今天，还有另外四名学员需要他指导。等他依次指导完毕，发现女学员自己坐在岸边，眼睛依然在看着他。这个眼神和其他的女学员并不相同，她只是在看动作，表情认真肃穆。发现云梦泽看她，又笑了一下，随即站了起来。
　　女学员的认真和恭谨，让云梦泽内心愈加满足和骄傲。他有点得意，得意于自己的专业水平成功吸引了女学员的目光。明明可以靠脸，却偏偏凭借实力，这种被肯定的感觉比“帅”带劲。云梦泽满满的心里戏：他认定女学员上课时的沉默，是对自己魅力的严重挑衅。自己怎么能输呢？上课半小时，云梦泽认定自己已经征服了这名女学员，这是巨大的胜利！
　　云梦泽收敛心中的笑容，继续教女学员蛙泳腿。为了展示自己的专业，云梦泽对细节的要求变得吹毛求疵，恨不能每个脚指头的姿势都要纠正一遍。他拿着浮板对着女学员的动作指指点点，女学员继续保持沉默。但这一次，云梦泽不再认为这种沉默是挑衅，而是服从。
　　指导完毕，云梦泽让女学员自己练习。
　　趴在岸边模拟游泳的蹬腿动作，受到的束缚很大。加上之前云梦泽的指导耗时太长，没过多久，女学员就体力不支停下来休息了。云梦泽看到她停了下来，延续刚才的苛刻指导方式，开口教育：“这么快就累了？一定要练标准、练熟练。这是基础，继续。”
　　女学员没动。
　　“学游泳必须要专业，别偷懒。”
　　女学员抬起头，说“我累了。”
　　“我知道你累了，但是你要明白，一个专业的游泳教练必须严格要求。”
　　女学员起身问道：“别人怎么可以休息？”
　　这句话虽然说得很平淡，声音也不大，但是云梦泽感受到了浓浓的火药味。他本来只想用自己的严肃来展现自己的专业，但是女学员并不买账。看起来，女学员并没有认可自己的水平。云梦泽一时语塞，愣愣地蹦出一句：“别人是别人，你是你。”
　　女学员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继而恢复了最初的怀疑：“教练，我怎么了？”很明显，她的画外音是“我怎么得罪你了？”
　　女学员的这个问句，让不友好的气氛瞬间升级。这句话其实很好接，随便开个玩笑找个台阶，就能缓和，可惜云梦泽不是这种人。他意识到，是自己的急于表现造成的错误，可是他不愿承认。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从这名女学员到来，自己就成了一个戏精，一会觉得自己被轻视一会又觉得自己被崇拜，反反复复跟个小女人一样。自己像个小丑一样，演了一晚上的独角戏，还演砸了。他越想越窝囊，于是，他也沉默了。
　　短短一分钟，凝固的时间一点点蔓延着。
　　终于，女学员打破了僵局：“教练，不好意思，请问可以换教练吗？”
　　“原则上不行。”云梦泽机械性地说了规定，其实很希望能够换教练。换呗，能换最好，爱谁谁！
　　女学员沉默了一会，大概也发现说了一句很不恰当的话，在想办法找补。然后说：“教练，我向您道歉。刚才是我不对，学员应该听教练的安排。希望您能原谅。”
　　有了台阶下，云梦泽立马绅士起来：“刚才对你的要求有点太严厉。以后我会调整一下。”
　　女学员欲言又止，然后又笑了一下。云梦泽发现，她的笑容真的很好用，可以在所有她不想说话的场合使用。只要她笑，他心里就舒服了很多，放松了很多。为什么一定要端着呢？想到这些，云梦泽冲她也笑了一下。
　　女学员笑得更舒展了：“我还以为教练不会笑呢。”
　　原来自己一直的装X，都被看穿了。云梦泽有些尴尬：“怎么会。”
　　女学员收起笑容，说：“我先去练习蹬腿了”，随后就走开了。
　　云梦泽看她努力又有点笨拙的样子，突然想多知道点她的信息。他回到办公室，找来学员登记簿和学员卡。
　　原来她叫姚瑶。云梦泽盯着学员卡上的照片看了一会。泳池旁所有学员都戴着泳帽，和照片上的感觉有点差距。照片上的姚瑶长发过肩，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衬衫，眼睛澄澈淡然。云梦泽脑中只有一个词语：洗净铅华。云梦泽从照片里感受到了不忍触碰的距离感。这样的姚瑶就应该不说话，就应该安静地一个人。可是这样的姚瑶为什么要找一名男教练？不过好在教练是我啊！似乎自己一下子拯救了姚瑶。
　　下课时，姚瑶说了一句“教练再见！”就消失在女更衣室的门口了。云梦泽很想多看一眼，就像对着照片那样看。泳帽和那件保守的泳衣，让他错过了很多。
　　云梦泽盯着蓝色的水面：今天的事情，真够波折的。等等，今天发生什么了吗？似乎什么也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