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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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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瞬,视觉被剥夺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白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询问宋轻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精力去思考别的东西。在此刻,白梨做出的唯一反应就是——把身体控制权夺回来。
承诺也好,交易也好,她都不想管了。
现在的状况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她的视野里一片漆黑,每一寸灵魂都在因恐惧而尖叫,尖叫着要拿回视觉,拿回自己的身体。
所以白梨直接调动全身的意志,去排斥宋轻的控制,要把控制权从宋轻的手里夺回来。
然而,她失败了。
失败了……
为什么会失败?
她才是身体的主人,怎么可能抢不过宋轻那个外来者?
“宋轻!你要干什么?”白梨喊出了声。
那个女人没有回答。
似乎有一层保护的屏障笼罩着宋轻的灵魂,让宋轻在此刻变得格外强大,哪怕白梨作为身体的主人,一时半会也无法打败这个女人的灵魂。
白梨怔住了。
这是第一次,她彻底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这意味着,她之前以为自己所掌握的底牌都只是虚幻,意味着,她对自己的身体并没有绝对所有特权,意味着宋轻的能力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厉害。
她只能将灵魂蜷缩在大脑的意识区域内,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是未知的。
白梨不知道宋轻要干什么,这个女人又设下了怎样的圈套,要将她逼到何种境地?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黑暗中,未知的恐怖被一点点放大,白梨能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正在因恐慌而战栗。
冷静。
冷静。
冷静下来。
白梨在心里默念着.她现在身体的呼吸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只剩下思维还在运转,她无法借助动作或者外界辅助来平复情绪。
她现在连身体都没有,只有黑暗中一条孤零零的灵魂,连呼吸频率都不受自己的控制。
冷静啊。
快点冷静下来。
白梨又默念了一遍。
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身体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扑咚扑咚,平稳而有力。
在一片黑暗中,白梨听着耳边清晰的、自己身体所发出的心跳声,缓慢地,心绪平复下来。
她开始思考。
这应该只是暂时的状态,宋轻或许依靠系统的某个道具屏蔽了自己的视觉,并在短时间内提高了灵魂强度,压制住了自己的灵魂。
但肯定只是暂时的。
而且宋轻必定付出了某种代价。
白梨不相信一个小小的支线任务奖励能让宋轻突然获得永久性的特权,所以宋轻应该只能在一定的时限内维持这种状态。
只要撑过这个时限,白梨就能重新夺回控制权,重见光明。
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白梨的情绪已经彻底平复了下来,头脑一片清明。
她一边冷静地思考着自己所处的现状,一边用调动剩下的感知,来分析宋轻的行动轨迹。
宋轻只屏蔽了她的视觉,她还有触觉、听觉、嗅觉、味觉,同时,她也能感受到自己躯体的挪动。
“宋轻,你想做什么?”白梨又一遍这个问题。
只是现在问话的语气镇定,已经没了刚才的慌乱。
“适应得真快。”
宋轻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意味不明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语气冷淡如一。
白梨强压住内心的恐惧和焦躁,并没有顺从地规避话题,而是继续追问:“宋轻,为什么屏蔽我的视觉,为什么我不能夺回控制权,你用了什么手段,到底想做什么?”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宋轻的操控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别紧张。”宋轻慵懒地走了两步,淡淡地说道,“一个小时的控制权而已,用完了就把身体还给你。”
这个女人冷淡的声线配上白梨身体的低哑嗓音,有一种奇异的安抚效果。
白梨安静下来。
既然注定问不到答案,白梨也没再问无谓的问题。
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身体上,关注着宋轻的一举一动——
宋轻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在卧室内走了几步,而后停了下来,似乎是停在了床头柜前。
宋轻打开了床头柜,拿出了一个瓶子,然后从瓶子里倒出了两小片东西,扬手吞下了下去。
白梨想了想,想起来了。
应该是自己用于治疗失眠的镇定片剂。
她对这种药物已经有了抗性,但还是有一点轻微的效果,很快,脑内泛起了浅浅的困意。
这时,宋轻拿起了一个金属质感的东西,是自己的手机。
宋轻轻车熟路地解开锁定,放了首白梨常听的、用于舒缓心情的钢琴曲。
再然后,宋轻戴上了耳机。
白梨的听觉也被钢琴曲所屏蔽了,耳朵里只剩下钢琴曲的声音,除此之外,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
在镇定剂和钢琴曲的作用下,她失去了对世界的感知。
注意力开始涣散。
她只能凭直觉,依稀判断出宋轻似乎出了门,似乎还买了什么东西,也不知走了多远,七拐八拐的,手里好像有过钥匙的触感,她可能出门走了一圈就又回家来了。
白梨的方向感并不太好。
她只知道,宋轻停下脚步,站住了。
至于站在哪里,她也不知道。
“你的脸真好看。”宋轻突然说话了。
除了耳边的钢琴曲,宋轻的说话声就成了世界里唯一的声音。
在一片茫茫的黑暗中,宋轻的声音是唯一的一道路标,显得格外亲切又悦耳,让人想要听更多,想要依赖上去。
白梨下意识地还嘴:“只能迷倒某些庸俗的人。”
比如李尔欢,比如许安琪,再比如这个庸俗的女人。
宋轻没接话。
这种夹杂着试探和撩拨的交流方式,很熟悉,仿佛回到了刚认识宋轻的时候。
刚刚神经一直紧绷着,一切都是未知的。
现在宋轻终于肯主动交流了。
白梨稍稍放松了一点。
她猜测,宋轻可能正站在镜子前面,因为她能感受到自己的手指正在一寸寸摩挲过自己的双眼、鼻梁、嘴唇。
力道很轻,像是微风拂过,痒痒的。
是自己的手指正在抚摸自己,所以也不算讨厌,白梨并没有感到和陌生人接触时的那种抵触。
“很多人喜欢你这张脸。”宋轻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白梨答。
一段时间前,她们还剑拔弩张。
现在,却在一种诡异的形态下聊起了天。
或许是因为镇定剂起了效果,又或许是因为耳边的舒缓的钢琴曲,一切的氛围都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魔力。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慢慢地安抚了她情绪,带着她沉溺在一片轻松的和谐中。
白梨的神经已经彻底松弛下来了,原有的戒备也一点点散了,她开始放松地信任这个女人,跟着这个女人的节奏走。
“很多人喜欢你?”宋轻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问道。
“很多。”
“会感觉麻烦吗?”
“有时会。”
“那你父母呢?喜欢你吗?”
宋轻的声音很好听。
一句接着一句,像是轻飘飘的闲聊。
这个女人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寡淡的、中立的,却逐渐突破了防线,把话题延伸到了某个危险的禁区。
你父母喜欢你吗?
“当然。”白梨说。
“那为什么没人联系你?”宋轻接着问。
为什么呢?
为什么发出的短信、打出去的电话都如石沉大海?
为什么她连家里的一点消息都收不到?
“我不知道。”
“你对家里的情况一无所知。”宋轻说的是陈述句。
这次,换白梨不说话了。
“没人关心你。”宋轻的声音像是恶魔的咒语,披着无害的伪装一点一点地侵入进来,冷冷清清的,却又正中心脏。
白梨继续沉默。
“你的家人并不关心你在学校里如何,你做得好,做得坏,无人在意。”像是冰川融化成的泉水,涓涓细流,沁着微凉的冷意,蜿蜒着从耳根流进心底。
宛如魔咒。
“如果有一条轻松的路,和一条困难的路,都能到终点,何必要多废力气?”那道蛊惑人心的魔咒还在耳边念着。
“因为……”白梨的意识迷迷糊糊的,想要反驳。
“就算你走完了困难的路,也无人对此抱有期待,无人给你掌声。”
“可是……”白梨支吾着开口,却像忘了什么一样,说不出理由。
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女人说得很有道理。
很有道理,让人信服。
“很多事情没必要坚持,放松一就好。”
“放松一下,什么会过去。”
“一切烦恼和痛苦都会过去。”
……
白梨睁开眼。
她刚拿回身体的控制权,意识还没有适应身体,但是她发现自己的姿势和所处的场景都很熟悉。
她在阳台。
她的手里拿着酒瓶。
她手里的酒瓶已经打开了,手轻轻一样,酒精就能滚进胃里,一切烦恼都会消失。
这里是出租房的阳台。
白梨失意时总喜欢来阳台,第一次戒酒失败的时候,她就是一边哭,一边在阳台上喝得酩酊大醉。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姿势。
很容易重复熟悉的行为。
反正没人在意,放松一下,什么痛苦和烦恼都会过去……
女人的声音仿佛在残留在大脑中,牵扯着她的神经,诱导着她喝下这瓶酒,只要喝下去,就能沉入深渊。
数不清的回忆纠缠在一起,她太熟悉了,酒精的味道、麻醉的欢愉、一片迷蒙的世界连着另一方白茫茫的净土。
喝下去,反正她已经糟糕透顶,坠下去,和深渊融为一体,倒也快活。
喝下去。
可是。
可是……
下一秒,白梨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强烈的痛觉沿着神经末梢传入大脑,疼得白梨一个哆嗦,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猛地把酒瓶丢开,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酒瓶一下子被甩出去,重重地砸在灰白的墙面上,发出一声响亮的清脆的响动,而后皮球般,弹跳着落入坚实的水泥地板。
酒泼了一地。
如梦初醒。所有迷蒙的魔咒和幻影在此刻消散。
“宋、轻。”
白梨一字一顿、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
无人应答。
气氛陷入死寂。
长久的僵持。
白梨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那个酒瓶,回忆起刚刚朦胧的状态,仍旧心有余悸。
脊背上全是涔涔冷汗。
白梨将手压在锁骨下方,深深地吸气,大量空气挤入鼻腔,输进肺里,再大口地吐出来。
她能听见自己快速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好似刚刚和死神擦肩而过。
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处处紧逼,处处算计,非要把她拖进无底洞里。
也从来没有这么一刻,让白梨感受到如此大的威胁。
“宋轻,我懂了,之前是我愚蠢,居然想着和你这种人合作。”白梨听着自己飞快的心跳声,眯起眼,哑着嗓音说话。
宋轻不回应。
白梨便继续往下说——
“你刚刚说,如果有一条轻松的路,和一条困难的路,都能到终点,那么……宋轻,你当然会选轻松的一条路。”
“所以,你从来就没想过要帮我。毕竟,帮我提升成绩费时费力,哪有你亲自上场来得轻松?你从一开始,就想用最高效的方式通关副本——那就是取代我,成为白梨。”
“所以你催眠我,让我怀疑父母,让我以为自己孤立无援,然后骗我喝酒,让我戒酒失败,重蹈覆辙。再趁着我灵魂最虚弱的时候,用你系统的那套办法,取代我的灵魂。”白梨思路清晰,现在回忆起先前的聊天内容,字字都是诱哄。
“宋轻,你想,抹杀我?”白梨哑着声音,问出了最后一句。
话音落地。
白梨的心跳声依旧在耳边扑腾扑腾地作响,快而不乱。
如果她喝下那瓶酒,她可以想象,自己的精神意识会崩塌成什么样子,相应的,灵魂强度也会大大削弱,宋轻凭借系统再趁虚而入,应该相当轻松。
毕竟宋轻没有酒瘾,而她有。
这个女人,是真的想要抹杀自己的灵魂,然后抢占这具身体。
只要抢到了身体,想做什么都可以,再也不用受限于白梨,也没必要谈什么合作与交易。
真不愧是这个女人能做出的事情。
她眯着眼眸。
白梨感到被逼迫、被威胁,感到压力和恐惧,但同时,还有一种奇异的兴奋感顺着血液流淌入全身。
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在这种威胁中,竟然感受了她穷尽手段想找到的那种活着的感觉。
心是跳的。血是热的。
在和死亡擦肩的瞬间,活着的感觉是如此明显,活着的目的和意义也都更加明确。
白梨缓缓地扯出了一个微笑,笑得真心。
这时,宋轻打破了僵持的沉默。
“我没想杀你。”宋轻淡淡道。
声音里还是听不出任何情绪,没有加害者的惭愧,也没有失败者的沮丧。
什么都没有。
宋轻确实没打算抹杀白梨。
毕竟难得有个灵魂和□□同样可口、还如此贴合自己审美的人类,为什么要抹杀?
在宋轻的计划里,只打算切断白梨的精神联系,夺走身体主导权的身份,从此以后便由她自己控制这个身体。
至于白梨,可以养在意识区里,偶尔兴趣来了就放出来,随她操控。
她确实没想抹杀白梨。
她只是,想把白梨养成禁脔而已。
“无所谓。”白梨笑着喊这个女人的名字,“不管你怎么想,宋轻,这次是你输了。”
白梨没喝那瓶酒,灵魂依然好好的活在身体里,掌控着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这一局,是白梨赢了。
“如果你只有这点手段,那也不过如此。”白梨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微眯眼眸里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