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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情错 ...

  •   成安四十二年,大晋皇宫,帝寝。
      身着杏黄衣衫的少女独自走进了空荡荡的帝寝,室内没有宫人也没有侍卫,只有龙床上病重的皇帝。
      沈朝如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仿佛床上濒死之人不是赐她骨血的生身父亲,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又或者说,是仇敌。
      她今年十九岁,去年被封为皇太女,如今她的父皇油尽灯枯,她即将接手这偌大的山河。
      沈朝如很兴奋,前所未有的兴奋。
      她即将成为大晋之主,成为天下的女帝。
      她的哥哥们都输了,她战胜了那群自以为是的哥哥们,战胜了支持他们的傲慢的世家,夺得了兵权和京城禁军的指挥权。
      一年前,她用哥哥们的命逼迫自己的父皇立她为皇太女,在那之前,她亲手杀了太子沈朝成。
      沈朝如微微眯起眼,满足地回忆着她敬爱的太子哥哥临死前的表情。
      惊惧、难以置信、痛心。
      哦,还有眷恋。
      她的太子哥哥,用一种带着浓重爱意的复杂目光,一直看着她,直到死。
      沈朝如嗤笑一声,重新把目光聚到床榻上的皇帝身上。
      皇帝呼吸粗重,眼里布满血丝,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沈朝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说不出话来,就别勉强自己了,父皇。”沈朝如淡淡道。
      皇帝眼神中的恨意更加浓重,像是要把沈朝如生吞活剥了一般。
      沈朝如坐在床边,给皇帝掖了掖被角。
      “嗬,嗬——”皇帝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被拉动一般难听的声音。
      一年的时间,沈朝如给皇帝下的慢性毒药,如今终于有了成效。
      “不管你甘不甘心,这帝位都是孤的,怎么,你还指望着你那不争气的太子从地底下爬出来杀了孤不成?”
      一听她提到沈朝成,皇帝充满了恨意的眼神里,多出一分痛悔。
      “怎么,听不下去?”沈朝如目光冰冷,语气却带着笑意,唇角也弯了起来:“当初你知道他的那些龌龊念头后,将孤送上他床榻时,可曾有过不忍?”
      皇帝移开眼。
      沈朝如偏不如他的愿,一手揪着他枯白的头发,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怎么,现在不忍心了?”沈朝如仍是笑着的模样,目光却冰冷无比,眼珠像是冬日里雪里埋的石头,触之,寒凉刺骨。
      看着皇帝目光躲闪的模样,沈朝如厌恶地撇了下嘴,很快恢复笑容。
      “这江山注定是孤的,至于孤的那位哥哥......能不能活下去,得看孤的心情。”
      历经十年的夺嫡之争,最后得到皇位的是沈朝如,最后的幸存者是皇三子沈朝雪。
      “若他在封地上安分守己,加上孤心情不错,可以考虑留着他。”
      沈朝如唇边的笑容渐渐消失,话锋一转:“若是他有了二心,孤不介意背上个六亲不认的嗜杀恶名!”
      不理会皇帝剧烈的反应,沈朝如又开始笑:“明日,便是孤替代你的日子。”
      沈朝如突然懊恼般敲了一下自己的头:“不对,现在......已经可以自称朕了呢......”
      在皇帝怨毒的目光中,沈朝如从荷包里取出珍珠大小的丹药,捏成粉末逼迫皇帝咽下去。
      “父皇啊,沈朝成他该死,死在孤手里,他也该瞑目了。”
      说完这句话,沈朝如满意地离开了帝寝。
      天光交织在她身后,洒在金黄色的琉璃瓦上,沈朝如裙角的繁复纹路如同团花锦簇,随着她的移动,裙摆褶皱间金线绣成的纹样闪烁着细碎浮光,熠熠生辉。
      待到明日过后,她的衣裳便不再是杏黄色的太子常服,而是明黄色的天子衮服。
      沈朝如唇角勾起,冰冷的笑意浮现在脸上。
      惨烈的夺嫡之争,历经十年,最后胜利的,是她这个平日里名不见经传的十一皇女,燕回公主。
      沈朝如微仰起头,任凭天光灿烂也照不进她眼中。
      我赢了,她想。
      赢得彻底。
      沈朝如登基三年,在朝堂上充分展现了自己的手腕和魄力。
      她本就是个于政事上极有天赋的女子,如今仿佛被束缚了很久的苍鹰终于放归天空,如鱼得水一般,将朝堂上老奸巨猾的臣子耍得团团转
      同时,在她的统治下,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她或许不是个好人。
      但她绝对是个好皇帝。
      这日,沈朝如批完奏折,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大晋有护国宝物,所在之地代代帝王口耳相传,但她的父皇至死也没有将宝物所在告诉她。
      或许,父皇早已把宝物所在告诉了沈朝成。
      沈朝如眯了眯眼,那如今可能知道宝物所在之处的人,岂非就是沈召南?
      在她统治的天下,她不允许有任何东西不在她掌控之内。
      她算着时间,今日也该召见沈召南了,便让女侍前往恭王府。
      沈召南见到女侍时的表情一如既往带着厌恶,莫迟陪在他身边,一脸警惕。
      皇命不可违,何况女帝喜怒无常,沈召南不敢保证惹怒了她之后,能全身而退。
      他不敢拿自己家人的性命做赌注,那个疯狂的女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出乎沈召南意料的,沈朝如此次并未将他召至帝寝,而是召到了御书房内。
      怎的,在寝宫行事不如御书房有趣么?
      沈召南苦涩地想。
      他和女帝之间的事,朝野皆知,这些年他嚣张跋扈,仗着女帝的宠爱在京城横行霸道,就是不愿让人当面骂他。
      沈召南站在沈朝如面前,眼眸低垂。
      “来了。”沈朝如并未抬头,执笔绘画,似是在画人。
      “是。”沈召南强忍下心中厌恶,恭顺地道。
      “听说昨日你打伤了孙相家的幼子,可有此事?”沈朝如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沈召南倔强地绷紧了下巴,闷闷地应了一声。
      “呵。”沈朝如轻笑一声,笔下的画渐渐成形。
      沈召南不敢多言,等着她的下文。
      此时已近傍晚,日光透过御书房的窗子洒在桌案上,沈朝如的睫羽上染着细碎的金光,旁边的麒麟香炉飘出的白烟彷如祥云。
      此刻房内寂静,沈召南恍惚间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仿佛他的皇祖父还活着,他在皇祖父的御书房玩耍一般。
      然而沈朝如开口打断了他的幻觉,把他拉回了现实:“孙相哭到朕跟前,字字泣泪,可是朕听得很不耐烦,故问问你,事实如何?”
      沈召南在心里骂了那讨厌的孙小公子,平静地道:“他先骂臣,所以臣打了他。”
      “哦?”沈朝如仿佛来了兴趣,声音略带了一丝笑意:“骂你什么?”
      沈召南心想你派那么多人跟踪我监视我,你会不知道缘由?不过是想看我难堪罢了。
      于是他极其艰涩地,一字一顿地道:“他骂臣,男宠。”
      “也不算是骂你。”沈朝如慢慢笑起来:“这是事实。”
      又是这样!
      沈召南愤恨地想。
      次次召他进宫,想尽办法让他难堪,又总是用那种深情的目光看他,却时刻提醒他的身份。
      真是......令人厌恶至极!
      然而厌恶又如何,沈召南无能为力。
      他只能默默承受着这样的羞辱,按照沈朝如的命令与她行那等龌龊之事。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也想过死,可他要保护三叔和母亲,保护恭王府。
      那场惨烈至极的夺嫡之争里,沈朝如是最后的胜利者,沈召南的三叔沈朝雪是最后的幸存者。
      “别那副表情。”沈朝如收敛了笑容,搁下手中乌黑的笔,抬头看着沈召南:“今日召你来,为的是其他的事。”
      沈召南顿时紧张起来。
      沈朝如看出了他的紧张,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怕什么,不过是问个问题。”
      沈召南更紧张了。
      没再给沈召南遐想的时间,沈朝如很快问道:“那件护国宝物的所在之处,太子哥哥可曾告诉你?”
      沈召南此刻很想怒吼一声“别提我的父亲!”
      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仔细回忆着,回答道:“臣幼时被皇祖父带去过一间密室,那里似乎有面铜镜,密室就在帝寝。”
      饶是沈朝如也没想到答案这样简单,她慢慢眯起眼,怀疑道:“真的就在帝寝?”
      她从未在寝宫发现任何密室。
      沈召南道:“应该是。”
      沈朝如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挥手道:“今日你便先回去吧,朕也累了。”
      许是惊讶于沈朝如的话,沈召南站在原地半晌没动静。
      “怎么,舍不得走?”沈朝如挑眉,语气暧昧。
      沈召南猛地反应过来,确定女帝是让他离开,才慢慢行礼:“臣告退。”
      看着沈召南故作镇定实则逃命一般的步伐,沈朝如冷笑。
      她手撑在桌案上,低下头凝视着画上之人。
      秀润的脸庞与沈召南有七分相似,看得出作画的人很细心,连眼尾的痣都点对了地方。
      沈朝成。
      她画的,是先帝的太子,沈召南的父亲,她的嫡兄,沈朝成。
      沈朝如看了一会儿,突然无趣地撇撇嘴,拿起墨迹未干的画撕了个粉碎。
      然后她离开了御书房,往寝宫而去。
      沈朝如让宫人全部退下,走到了龙床边。
      这个寝宫在先帝还活着的时候,她就无比熟悉,没道理存在一个宝贝她不知所在。
      回想起来,似乎只有这个床,她没有细细检查过。
      先帝在时,沈朝如厌恶极了他,若非必要,根本不会靠近床榻。
      登基之后,沈朝如也没有仔细检查过龙床。
      沈朝如眼神晦暗,将手伸到床底摸索,竟摸到了一个机关。
      她微微蹙眉,手狠狠一按,轰隆声顿时响起,沈朝如看着床后的墙缓缓转动,眼中闪过一抹讶色。
      不过很快,她唇边便勾起一抹笑意。
      是她疏忽了,自以为这座寝宫尽在她掌握,却一直漏了这张龙床。
      也是,谁会怀疑自己日日安睡的床榻上有玄机呢?
      沈朝如对未知的密室并没有丝毫恐惧,整个天下都是她的,她有何惧?
      沈朝如拿着蜡烛沿着阴暗潮湿的楼道下去,一面半尺宽的镜子立在洞穴里,沈朝如走近镜子,若有所思。
      这便是......护国宝物?
      原来真的是镜子,沈朝如扯下镜子上的布,上面竟无灰尘。
      不是铜镜?
      沈朝如讶异地看着这面镜子,半尺宽,银色的边框在烛光的映照下闪光,照出来的人影清晰无比,连睫羽多少都似乎看得清楚。
      是什么做的?
      沈朝如伸手,按在光滑的镜面上。
      “啊,真是温暖呢。”空灵悦耳的少女声音突然响起,回荡在空荡荡的洞穴内。
      与此同时,洞壁上的烛台刹那间燃起火光,照得满室亮堂。
      沈朝如面上不动声色 ,内心却下意识地一紧,淡淡开口:“你会说话?”
      她问的是镜子。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惊喜和愉悦:“你是沈朝如,对吧。”
      许久没有人直呼她的名姓,沈朝如一时有些愣怔。
      她小的时候被人唤作十一公主,长大了得了燕回公主的封号,十九岁得封皇太女之后,便再无人胆敢直呼她名姓。
      从小到大,只有沈朝成会在床榻之上抱着她的时候,爱怜地唤她朝如。
      想到这里,沈朝如冷了目光。
      镜子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继续兴奋地道:“你可以站近一点吗?”
      沈朝如挑眉,但还是满足了镜子的要求,站到了镜子面前。
      “我真是喜欢你啊,朝如,你终于来找我了。”欢快的声音传来,沈朝如看见镜子里有白光聚集。
      白色的光团呈人形,看上去是与沈朝如身量相当的少女,少女跨出镜面,来到沈朝如面前。
      少女没有身体没有脸,只有白光聚成的人形,在她离开镜子的瞬间,镜子消失。
      “我是妖颜镜。”她如是介绍自己。
      沈朝如突然起了兴趣,勾唇轻笑:“这算什么名字,不若朕赐你一个名字?”
      “好啊!”少女的声音带着发自心底的欢快。
      听着少女天真欢快的声音,沈朝如莫名就想起了三年前,先帝驾崩的那天下午。
      暮色苍茫,霞光照着金色的琉璃瓦,她从帝寝走出,走向未知的路途,义无反顾,无怨无悔。
      曾经的她,也如这般天真过。
      “阿暮,如何?”沈朝如轻声道,似是在追忆般呢喃:“朕所见过的最美的景色,便是皇宫的傍晚,暮色苍茫,霞光灿烂。”
      阿暮抬起手放在沈朝如头上,声音温柔:“你别难过,以后我陪着你好了。”
      从来没被摸过头的沈朝如:“......”
      她突然微微笑了一下:“谁难过了,朕不会难过。”
      从来不会。
      沈朝如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阿暮似乎在笑,虽然身体由白色的光组成,但声音里透露着明媚笑意:“朝如,我可以跟着你吗?”
      顿了顿,她走到沈朝如背后,双手环抱住她:“我可以保护你。”
      沈朝如不自在地挣脱,蹙了蹙眉:“你既是我大晋护国宝物,你有什么本事?”
      阿暮:“可以保护你啊。”
      见沈朝如不说话,阿暮连忙道:“我还可以让你......容颜不老!”
      闻言,沈朝如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自己的脸。
      从小到大她唯一骄傲的,就是这张脸。
      继承了她母亲那双顾盼流光的杏眼和飞扬的柳叶眉,沈朝如的眉眼精致清晰,如花似玉的美貌曾一度是支撑她活着的倚仗。
      在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沈朝如时常会待在铜镜前一坐就是一日。
      她固执地认为,自己这般的美貌和聪慧,不该困在这冷清的宫殿里一辈子。
      所以现在,听到阿暮说可以令她永远年轻,她也如世间平凡女子一样,动心了。
      “真的?”沈朝如不由带了些期待地问道。
      阿暮听她心动,用力地点头,无比肯定:“真的!”
      沈朝如却突然眼神一冷,连带着唇边的笑也泛着冷意。
      “不会如此简单。”她笃定道,然后推开一步,略带讥讽地看着阿暮:“你要朕付出什么代价?”
      想要得到一样东西,必得用另一样东西来交换,这个道理,沈朝如比谁都明白。
      为了得到皇位,她付出了极其惨烈的代价,她对这句话一直笃信不疑。
      被人往坏处想的感觉显然让阿暮不高兴了,阿暮的声音有些委屈起来:“朝如,你怎么能这么想?”
      她伸出手,白色的光霎时包裹住了沈朝如的手。
      “朝如,我只是想把最好的给你,因为我很喜欢你。”少女声音诚恳,若是她的脸不是一片白光,沈朝如应该能看到她眼中的温柔。
      这般温柔的话却未能打动沈朝如分毫,她微微挑眉,唇边笑意冰冷:“朕可没有磨镜之好。”
      阿暮微怔,不知如何接话。
      沈朝如转移话题:“你是被困在这里,还是自己不想走?”
      阿暮老老实实回答:“我想时时刻刻看着你。”
      沈朝如:“你说你能保护朕?”
      阿暮连忙用力点头:“对!”
      我可以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朝如,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沈朝如轻笑一声,目光淡淡:“那你就继续待在这里,等朕需要你了,再来找你。”
      “好啊。”阿暮答应得很爽快。
      关闭了密道的墙,沈朝如站在墙前,仍不敢相信大晋的护国宝物是一个似乎有些天真的“少女”。
      好吧,一团人形的白光,似乎不能称之为少女。
      少女的声音有些耳熟,可沈朝如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许是自己一直睡在这帝寝,梦里听过吧。
      半个月后,沈朝如下旨召见沈召南,回到寝宫,突觉脊背一凉,天生的警惕敏锐让她瞬间抽出搁在一旁架子上的剑,猛地往身后刺去。
      这些年来,在她的铁腕统治之下,有异心的人都收敛了许多,却也不是没有兵行险招的,刺杀她的人,数不胜数。
      沈朝如年幼时,久居冷宫无人管束,时常跑到皇子们的练武场偷看,久而久之,竟看会了。
      其实若沈朝如不是女儿身,先帝或许在太子沈朝成之外,会考虑沈朝如做他的继承人。
      因为沈朝如,真的是天才。
      她的一切手段都是自学,帝王之术深谙于心,仅凭看就能学会武功招式,且根骨奇佳,比起同龄人学东西事半功倍。
      可惜,她是女子。
      这便注定了她走过大晋第一位女帝这条路上的艰辛。
      沈朝如的剑并未刺到实物,阿暮委屈的声音响起:“朝如,你干嘛伤我?”
      沈朝如转过身去,觉得有些好笑,明明那把剑透过了阿暮没有实体地白光聚的身子,根本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她却这般委屈。
      沈朝如收了剑:“朕没有。”
      阿暮凑上去:“朝如,你是不是要召见沈召南了?”
      她似乎知道一切,沈朝如眯了眯眼:“怎么?”
      阿暮不屑地撇嘴:“他哪里有我好,值得你这么喜欢他?明明更厉害,而且我比他喜欢你,我会对你很好。”
      沈朝如淡淡道:“朕说了,朕并无磨镜之好。”
      阿暮不依不饶地坐到了床上,一副你不让沈召南走我就赖在这儿的模样。
      她没有实体,若是真赖在这不走,沈朝如也没办法。
      生平第一次,沈朝如对一个人这般无可奈何,新鲜的感觉让她莫名有了些耐心:“听话,回下面去,等朕需要你了自然会找你。”
      阿暮歪头“看”她,晃了晃脑袋,忽然道:“反正还有好一会儿他才来,要不你应了我一件事吧!”
      这般理直气壮地找她要承诺,沈朝如还没见过。
      莫名地,她点了点头,无奈地笑:“可以,那你先回去。”
      阿暮得了承诺,欢喜地消失。
      沈朝如唇边的笑意没有消失,她看着阿暮消失地地方,笑容里竟带了几分真心实意。
      磨镜之好,在这寂寞冷清的宫廷里也是常见,毕竟皇帝只有一个,长年的寂寞难耐也是人之常情。
      可她是女帝,她身边从来不缺人。
      看,即便是厌恶她如沈召南,还不是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待在她身边,忍受她日复一日的嘲讽羞辱,也不敢当面有半句怨言。
      若是沈朝如年轻十岁,或许真的会接受阿暮。
      毕竟十三岁的沈朝如,还是孤身活在清冷宫廷的女孩,没见到过这世间最险恶的人心,唯一惧怕的只是孤独。
      若阿暮在那时出现,沈朝如定会让她常伴身边,排解自己内心的孤,且阿暮为护国宝物,定能护住她平安,不让她遭受这么多不公之事。
      可惜,时间不对,人也不对。
      沈召南恭顺的模样不知惹了沈朝如哪里,匆匆一次过后,沈朝如便将他遣出了宫。
      许是惊讶于沈朝如竟然提前放自己走,沈召南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恰恰就被沈朝如收到眼底,她顿时冷了脸:“怎么,舍不得走?”
      沈召南连忙回头走了。
      沈朝如挥手让宫人全部退下,独自坐到了铜镜旁。
      名为姑侄,实际上沈召南只小了她几岁。
      可......沈朝如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阿暮的话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永远年轻,永远有着这样美丽的面容,这般巨大的诱惑,一定伴随着巨大的危险。
      可......当诱惑大到一定程度,危险便不再是危险,而是助力。
      沈朝如握紧了拳,暗暗咬牙。
      对于这世间任何一个女人来说,不老的容颜甚至比长生不死更具有吸引力。
      哪怕她是女帝。
      这张脸......沈朝如恍然失神,这张脸是她那命苦的娘亲给她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呵......”沈朝如自嘲地笑了笑,独坐到暮色沉沉,才起身来到龙床前。
      轰隆声响起,墙面转动,女帝如花似玉的美貌隐没在漆黑里。
      阿暮惊喜地看着她。
      “你真的答应了吗?”
      沈朝如缓缓点头。
      阿暮凑近了些,手触上沈朝如的脸,渐渐地,白光聚成的身体自手开始,有了少女的肤色,看上去细滑柔软。
      阿暮的身体逐渐变得跟普通人一样,眉眼唇鼻,无不精致漂亮。
      沈朝如缓缓睁大了眼,瞳孔微缩。
      阿暮变成了人,眉眼渐渐清晰,那张脸,杏眼水润明亮,柳叶眉修长飞扬,如花似玉的容貌,与沈朝如一模一样!
      “你......”沈朝如下意识地摸自己的脸,触手干枯,她惊愕地推开阿暮。
      阿暮未着寸缕,笑吟吟地看着她,若不是那眼中笑意纯粹至极,笑容干净明亮,活脱脱就是另一个沈朝如!
      那一刻,沈朝如终于明白为何阿暮的声音如此熟悉,那分明是自己年轻时的声音!
      “你做了什么!”沈朝如控制不住地嘶吼,惊惧地发现自己的声音苍老嘶哑,她猛地低头,入目的是起了褶皱的苍老的手。
      “你做了什么!”沈朝如似乎只会这一句话了,愤怒至极地嘶吼。
      阿暮爱怜地凑近,双手捧住沈朝如苍老丑陋的脸,俯身在她唇边亲吻:“以后每一天,我都把容貌给你,这样,你就可以永远年轻了。”
      这样,你就永远都离不开我了。
      妖颜镜,可夺取他人容貌为己所用,阿暮夺取了沈朝如的容貌,虽可将容貌还给她,但只是一日,且时间会越来越短。
      阿暮满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默默期盼沈朝如与她形影不离的那天。
      沈朝如猛地推开爱她,胸膛因极致的愤怒剧烈起伏,她颤抖着指着阿暮,说不出半个字。
      阿暮歪头轻笑,身形如光闪过,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套沈朝如的衣服。
      那是沈朝如少年时期的衣裳,一直未仍,阿暮当着沈朝如的面,换上了她的衣裳。
      “从今往后,我便是你,你便是我,我们再也不会分开。”阿暮笑容温柔,却让沈朝如感到彻骨的寒意。
      “朕杀了你!”沈朝如挥袖,看着阿暮的目光里带着刻骨的杀意和怨恨。
      阿暮歪头,笑容依旧:“不行哦,朝如若是杀了阿暮,这辈子都会是这幅模样呢。”
      想了想,阿暮带着几分期待给沈朝如出主意:“不过朝如可以把阿暮关在这里,然后每天来找阿暮,阿暮就会给朝如一天的年轻容貌。”
      似乎是很期待这样的事,阿暮唇边笑意深深。
      所以她补了一句:“朝如,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
      沈朝如猛地对上阿暮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了隐藏在温柔笑意下的,恐怖且偏执的占有欲。
      那样的视线,仿佛沈朝如一个不慎便会落入她精心设计的陷阱,从此万劫不复。
      令人胆寒。
      从决定成为帝王到现在,沈朝如第一次直面这般可怖的恐惧。
      “你就不怕我恨你?”极度的愤怒和惊恐之下,沈朝如忘了以“朕”自称。
      阿暮愣了一下,半晌,轻轻地笑,声音温柔,却莫名带着些残忍的味道:“若是能让朝如永远记得阿暮,爱和恨不都一样吗?”
      “恨就恨吧,”阿暮很无所谓地道,“我不在意的。”
      此刻在沈朝如眼里,面前这个与自己拥有一模一样容貌的少女,如地狱恶鬼般可怖。
      她几乎是狼狈地离开了这里,颤抖着坐到了铜镜前。
      入目的是一张沟壑纵横,苍老丑陋的脸,皮肤暗黄如柴,干枯的触感让沈朝如内心的愤怒渐渐压过了恐惧。
      她想起阿暮说,只要去找她,她就把容貌还给自己一天。
      沈朝如双手握拳,身体微微颤抖着。
      良久,她认命地吐出一口气。
      你不是想要我把你关在这里一辈子么?
      你不是希望永远都不离开我么?
      阿暮,你的名字是我赐给你的,你的容貌是从我这里夺走的。
      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沈朝如缓缓站起身,面向那面墙。
      她深吸了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往那边走去。
      阿暮,我不会就此认命。
      朕是女帝,朕走到这一步,靠的从来不是运气。
      我不信这世间没有能制伏你的人。
      等我找到能制伏你的人......
      我会亲手取你性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情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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