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大过天》Wincess

8、胭脂玫瑰

　　等和陆青逐条讨论完毕，已经是午饭时间，大家请她吃了顿饭，又约好下次和华英资本现场谈判的时候再过来。然后，林瀚一行人重新回到了会议室。

　　四人在各项条款上终于达成了一致，林瀚便宣布散会，催促大家各自去忙。

　　临出门前，他招手拦住了狐狸精：“何霏，等签完投资条款，华英资本就会开始对我们进行尽职调查了。财务数据这块，你好好准备准备，抽空和我过一遍。”

　　“好的。”何霏低眉顺眼应了一声，妖妖娆娆扭着身子，和林瀚一前一后出了会议室。

　　“大权旁落啊，好受咩？”顾晖凑上来撞了撞周绮的肩，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财务算什么权？苦力活，谁爱干谁干去！”周绮抬腿踩他一脚。

　　“哎——哟——心态不错呀，得！那我搬砖去咯。”顾晖冲她挤挤眼，迈开长腿，越过几枚平头戴眼镜的程序猿，弓身低头，龟缩在了自己最爱的超大显示屏前面。

　　周绮脑子空空地回到了工位上。

　　真忙起来的时候，好像也顾不上那些小情小爱的细微情绪了。上午高强度脑力运转的间隙，她能注意到林瀚与何霏之间一些专属情侣的互动，比如，那格外轻柔的语调，那欲语还休的眼神，这些细节就像一株株密密的小刺，不停往她心房上扎啊扎，有些酸痛，有些难受，但总能承受得住。

　　“也不是那么难嘛！”周绮自嘲地笑笑，开机点了点鼠标。

　　九州逍遥游的游戏策划案她简直熟悉地不能再熟悉了，九州的场景规划、人物风格等很早就定了下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游戏的架构和人物过于庞杂，原画工作量就很大。她虽然被冠以美术总监的头衔，手下却只有一位刚毕业的小女孩，画功不错，但限于经验，工作效率十分低下，大部分原画还得自己动手。

　　周绮挽了挽袖子，有点儿后悔之前休的什么鬼假：“果然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她点开之前未完成的一副宫阙喋血的原画，还没开始，便眼瞅着林瀚跟着何霏，进了她工位一侧不远处的小办公室。

　　那间小办公室是专门用来存放文件和财务票据凭证的，周绮当初图方便，就挑了就近的这间，抬脚就能进去趴在办公桌上开始整理凭证。

　　周绮心中不由泛起淡淡的酸意。

　　当初，她也曾拉着林瀚在这间小屋里对账。小屋逼仄，四周又橱柜环绕，两人挨得很近，呼吸相闻之间，林瀚便会趁机偏头吻她，等周绮避开，他便只就势吻吻她的发顶，还有面颊，小鸡啄米似的，一下接一下，轻柔而克制。

　　林瀚也会在这屋子里吻何霏吗？周绮愣了愣，突然想起来，何霏今天的唇彩颜色尤其好看，粉粉润润的，阳光下泛着薄薄一层儿水光。

　　她厌恶自己这没羞没臊的联想，却又控制不住地，眼神不停往小屋那儿瞟。手下焦躁地点着鼠标，整个人左右扭动，如坐针毡。

　　“绮姐！绮姐！”

　　眼前的红裙子女孩一团火般冲过来，炮弹似的扎到周绮身前，气喘吁吁地点头叉腰：

　　“怎么啦？”周绮伸手点点她：“毛毛躁躁的，好好的丸子头都散啦！”

　　女孩一把抓过她的手，兴奋地眉眼弯弯。

　　“哎呀！绮姐！你的花儿，花呀！赶紧过来！”女孩不由分说拖着她到自己的座位。

　　座位上果然有花，一大捧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胭脂色的花瓣层层舒展，又簇簇地熙攘堆积，灼灼似火，灿如明霞，晶莹的露珠在花瓣上跳跃滚落。

　　周绮恍惚间记起来一早就看到这片火红了，却没想到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她惊异地问：
　　“这花是给我的？”

　　“当然啦，绮姐！”女孩努努嘴：“我上午帮你收的，你的座位简直太乱了，就先放我这儿了。喏，卡片上有你的名字呢。”她说着从那片红霞中掏出一张淡黄色的圆形纸片来。

　　卡片上除了她的名字之外，啥也没有。周绮两个字还写得歪歪扭扭如鸡爬，估计是花店的店员代笔的。

　　周绮捧着花束回座位，女孩蹦跶着跟在后面，语调欢快：

　　“绮姐，这花我都上网查过了，可贵啦，代表一生只爱一人。绮姐，你男朋友做什么的呀？”

　　她和林瀚的恋情，之前除了顾晖何霏之外，对其他员工都是保密的。小丫头不知道她和林瀚是情侣，更不知道这情侣刚刚分了手，还以为单身的领导刚新交了男朋友呢。

　　周绮侧头瞪她一眼：“还八卦？你活儿都干完了？”

　　这女孩便是周绮手下唯一的小兵王懿姿，整日里咋咋呼呼的，天真烂漫，活泼讨喜。

　　“喔~”王懿姿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你这才刚回来，也没给我派啥活呀。”

　　周绮理了理文件堆积如山的桌面，给玫瑰花挤出一个安身之所，扭头道：“你开电脑，我先看看你这段时间的工作成果。”

　　她挨着王懿姿坐下，刚看了没多久，便见林瀚与何霏前后从小屋里走出来。

　　周绮偷瞄着观察他们的表情。

　　果然，经过她座位时，林瀚脸色变了变，面无表情地快步走了。何霏倒是真诚地冲她点点头，由衷赞美：“这花儿可真漂亮！”

　　周绮只矜持疏离地冲她笑了笑，随即高傲地低下头，继续对王懿姿的画作指指点点。

　　她内心有个小人正翘着脚趾乐呵呵地左摇右摆，哈哈大笑，心中几乎要大吼出来一声：“痛快！”

　　指点完毕，周绮精心挑选了个角度，拍了一张玫瑰的照片，给江澄发了过去。

　　“谢谢你！”

　　对方许久没有回复。周绮撇撇嘴，埋头专心干活。

　　......

　　晚上周绮离开时，顾晖还趴在电脑前一动不动，老僧入定般对着屏幕发呆，一头乱发被挠得已成鸡窝态势。

　　“很难么？”周绮在一旁坐下，伸长脖子凑了过去。

　　顾晖挠挠头发，锲而不舍地立志让鸡窝更加凌乱一些：“地图庞大，交互性任务体系设定复杂。嘿嘿，有挑战！不过，我喜欢！”

　　“最重要的是，我们原本计划还要开发半年的时间。老大透露，华英资本的要求是注资后，三个月之内测试上线，所以，我得整个把控好进度，排好周期啊。这么大的任务量，我还是挺担心的。”

　　顾晖叹口气，下意识想从裤兜里摸根烟，瘦黑的手爪伸出去，又停在了半空。

　　周绮问：“现在技术这块，主要是你负责，还是林瀚负责？”

　　林瀚的程序天赋和能力是高出顾晖的，从大学时期就是如此。

　　“现在主要干活当然是我，和手下这几个呗。他定期运行检查，指导指导。”

　　“他以前不这样的。”周绮撇撇嘴，转了转椅子，很是不满。

　　顾晖笑笑安慰她：“这没什么呀，我能理解。他之前忙着四处参加路演拉投资，还得管公司的运行，哪还能一心一意坐下来当码农呢？再说了，他也负责一部分技术模块呢，又没全撒手不管。”

　　周绮不满：“投资不是都谈得差不多啦，公司就这几个人，有什么好管理的？他现在就该专心扑在游戏开发上，好好的技术实力，都浪费了！”

　　顾晖斜眼看她，似笑非笑：“哎呦，您还当自己是老板娘呢，白操这么多心！”

　　周绮瞪眼：“我这是就事论事。”

　　顾晖双腿一蹬，将办公椅滑开来，面向周绮，双臂枕在脑后，悠悠道：“我也赞同你的意见，要不，你抽空找他说说？”

　　周绮低头抿抿嘴：“你说比较合适。”

　　顾晖笑笑，避而不答，指着她手边的玫瑰：“新欢送的？苏州遇见的那个？”

　　周绮不太想解释这个，沉默着当是默认了。

　　顾晖眼神黯淡了一瞬，随即又嬉皮笑脸起来：“你这是要带回家去？”

　　“嗯，带回去泡花瓣澡！”

　　顾晖白她一眼，挥挥手：“暴殄天物！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

　　周绮的玫瑰花瓣澡还没泡上，江澄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浴池刚刚放满水，片片殷红柔嫩的花瓣慢悠悠漂浮在透明的水面上，红花如锦，白瓷似玉，
　　本是落花流水的意趣，在这朦胧的灯光下，无端地呈现出旖旎香艳之态。香薰味蒸腾在水汽中，弥散着漫天浓郁的清甜，营造出一方极致浪漫而梦幻的方寸天地。

　　周绮衣衫已经半褪，长发披散，香肩裸露，这样半蹲在浴池边，接一个男人的电话，自己脸上先飞红了一片。

　　“你怎么知道是我送的？”对方低声轻笑，周绮只觉得他的声音里也暗含着丝丝缠绵挑逗之意。

　　“我猜的呀！你之前答应好的，要帮我圆谎。对么？”周绮娇言软语，尾音不自觉地上翘，颤巍巍的，甜甜腻腻像绕着糖丝一般。她自己听着都吓了一跳。

　　要死了！她赶紧拉拢衣衫，边说话边趿拉着拖鞋快步走到客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又笑了起来：“我这样，不算冒犯吧？我想着要送就送最好的，所以就买了那个牌子的玫瑰。”

　　周绮笑：“怎么会冒犯呢？我很感谢你，真的！”

　　“不用客气！我们也算盟友嘛，这叫一致对外。”江澄问：“今天怎么样？有信心么？”

　　周绮吐口气，开口问：“你究竟打算怎么对付林瀚？我看过你们的投资条款了，条条都很苛刻，三千万的业绩对赌指标，你们是怎么定的？”

　　江澄轻笑：“我其实没想对付他。”

　　“指标是公司考虑各种因素综合推算出来的，条款也是公司统一定的。周绮，我并没有刻意为难林瀚。”

　　“嗯哈——？那你当初极力劝我回来？”

　　江澄柔声道：“我早说过，劝你回去的主要目的，是拿回你自己应得的那部分。”

　　江澄顿了顿：“最重要的，是你要看到，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你越是逃避，林瀚和你之间那些美好的过往，就越会在记忆中发酵庞大，痛苦也就愈加深刻。想象才是爱情最致命的武器。”

　　“反过来，你坦然去面对，今天，明天，后天，面对面接触越多，时间久了，你慢慢就会无爱无恨，等你过了这个坎，就算他再功成名就，你也会视若无睹、心无芥蒂的。”

　　周绮沉默半晌，开口道：“江澄，那个，你是不是还挺喜欢做别人的情感导师的？”

　　江澄张口结舌。

　　“又或者，你曾经是某个知名电台的午夜情感主播？啧啧，你分析感情这么透彻，应该有很多女粉丝吧......”

　　江澄哭笑不得：“你这丫头简直是不知好歹!”

　　周绮忙连声道：“我开玩笑的，别生气啊！别生气！”

　　“你分析得真的很有道理，我重回瀚远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我挺感谢你的，真的！”

　　江澄恶声恶气道：“那就专心把业绩做好，多给我挣点钱！”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末了，江澄提醒她：

　　“我工作时一般不看手机，有急事就打电话。”

　　“好的，我知道了。”双方挂了电话。

　　周绮趿拉着拖鞋回到浴室，倚着池沿掬一捧花瓣水，温热的水流过指尖，还冒着丝丝氤氲的热气。她却有点无心泡澡了，垂手让花瓣飘回浴池，一抹醉红在水面伶仃地打了个转，随即纹丝不动地倚在池沿，悄无声息。

　　她起身倒了杯红酒，晃着高脚杯踱步到了阳台，夏夜凉风习习，轻柔地拂过发丝，说不出的舒爽惬意。

　　周绮仰头含口酒，这才发现暗夜无星，月光没有了它的衬托，光芒也似乎黯淡了不少，在人间璀璨灯火的逼视之下，局促而窘迫地躲进了一缕轻纱般的云层身后。

　　她心中熄灭的灯火仿佛也渐次被点燃了，心内敞亮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