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于》泓华

6、动心之失

　　既是庆功宴，木灵之礼也不能独自享用，于颜便将冰艳夫人所赠春日酿带到宴上，让众神分享，宴上一人一杯，尚可。
　　明堂殿内金碧辉煌，前池助兴的舞姬还未舞毕，果酿分于诸神，各自饮尽。
　　护城大君博山意犹未尽，起身向于颜拜谢道：“小神得尝这木灵百年难得的春日酿，全仰于上神的宽厚。”
　　丛闻长老一捋须发，举杯向于颜请罪道：“请原谅老夫的不敬之罪。”
　　“太翁何罪？”玑严不解。
　　丛闻长老一脸羞愧，摇头道：“老夫自持资历，妄求上神之尊，曾对烺山上神心存怨怼，以为烺山之神不过我族突来之人，不能全心维护我族，为我族谋利，此等小人之心，实在不堪。”
　　还未等于颜开口，乂衍便对丛闻长老玩笑道：“太翁如今都寿及万年，却将小人拿来说自己，可见太翁修为还在精长，我兄弟二人初登大位，族中政要决断还需太翁辅佐。”
　　于颜起身，回敬丛闻长老一杯，算是明了他的心意。
　　玑严见势正好，招来乂衍，一起举杯，对一众道：“火族日后的昌盛便仰仗于你们了，我与乂衍在此先以酒敬谢诸位，望诸位同心协力，助我族在长生天所向披靡。”
　　“族下得令！”诸神起杯回道。

　　比起木灵的果酿，火族的酒热辣非常，席间应对族人的盛情，于颜已饮了许多杯，不知不觉有了醉意。宴上歌舞美酒，看他们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她觉得眼前虽有许多人与自己在一起，可自己却是孤单的。
　　她招来随侍的女婢，托她代自己向玑严告罪，先行离席。
　　火族的王城，哪里都是明亮的，不似木灵，穷阳天珠收回时，有那么一瞬黑暗，在黑暗里，她什么也看不到，那一刻，她似乎在哪里感受过，莫名熟悉。
　　寻了悬崖之畔，周遭无人，她方觉自在。
　　想起冰艳夫人所赠花籽，不知会种下后会开出什么样的花来。
　　她取下一颗埋于尘土中，滴上一滴梵净水，眼看着光秃秃的石崖上顿时生出嫩绿的两瓣芽来，生出芽瓣后便不再生长，她等了许久，仍未见有何改变，有些茫然无措。
　　可否给它们一些自己的修文之力，助它们生长，于颜乍然想起花圃中的情景，于是汲取一些修为，洒向绿芽处，那绿芽受了于颜的气息，果真拔长出浓密悠长的绿色藤蔓，藤蔓向悬崖边缘蔓延，挤出数多浅绿的花骨朵来，一边长大一边染成金黄，然后一朵朵绽开来，重重叠叠，摇曳生姿。
　　眼见自己所种花种开了花，她笑得眉眼飞扬，开心得像个孩子。
　　看着那花随风摇摆，十分曼妙好看，于颜也学起那花儿摇曳为舞，没有声乐相和，在这无人空旷之地，她感到无比自在，无比洒脱。
　　没有舞姬的浓妆艳抹，没有她们的妖娆身姿，她由心而发，天人之姿，干净纯粹，这样的舞，恰被出来醒酒的玑严无意看了去。
　　醉眼悄看，撩动心扉，痴迷不知醒。

　　宴上笙箫渐没，人皆散去，玑严在王座之上，看着座下空旷，本想叫乂衍先回去休息，可转眼一看，身旁早没了乂衍的身影。
　　见玑严似在找乂衍，一旁伺候的天官回话道：“乂衍尊主先前已向您告离回去了，是否要小仙叫乂衍尊主回来？”
　　玑严摆手：“ 不必了。”
　　想来他又是去哪个地方清净快活了，如今火族士气大涨，又与木灵结盟，外族也不敢轻易来犯，这些日子族中之事也让他劳神伤力，也就随他了。
　　只是她的一颦一笑已丝丝缠绕于心，相见又不敢再见，想想她的由来，想想自己的身份，竟觉得自己对她的这番念想可笑，若他的修为定力能更精进，兴许便不会这般了。

　　于颜应约到云和台时，乂衍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见于颜来到，乂衍上前来，说道：“我见你早早离席，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尊主相邀，于颜自然遵从。”她笑答。
　　乂衍稍微打量了她，见眉眼带着笑意，便道：“你看上去心情不错，不知烺山上神是遇到了什么样的好事？”
　　“不知乂衍尊主要带我看什么有趣之物？”
　　乂衍爽快一笑，指着云和台断崖，说：“有趣之物难得，若是上神敢从此处跳下，自然便能见到。”
　　于颜走到云和台断崖处，见崖下云烟笼罩，深不见底，若是寻常小仙从此处跳下，必定殒命。还不等于颜多想，乂衍便在她眼前几步上前，一纵跃下，身影瞬间淹没在浓浓的云烟里。
　　如此当真有趣，于颜也不再多想，当即随他跳下。
　　穿过浓云，坠入烟潭，见烟寥之中，一颗光珠空悬，光珠之下，竟是一方青绿，近了之后才发现，青绿之中是攀壁的藤蔓，是横生的果树，是直坠杨飒的飞泉，是清脆的啼鸣，是漫漫多姿的炫彩小花，是翠蓝的飞鸟······
　　乂衍停在枝头，她一时贪看，直直坠入碧潭中，溅起一凼水花，那水中，她看到还有许多游动的鱼儿，她高兴地追着鱼儿去，仿佛自己就是一条鱼。
　　见她许久没有从水中出来，担心她出了什么意外，乂衍也扎身水中去寻，于颜却在那头追着飞鱼从水中一跃而出，将枝头的鸟惊散，她又觉得鸟儿好看，又要飞身去追，被乂衍抓住她的手，将她带落地上。
　　一只孔雀飞落花枝，于颜高兴地拉住乂衍的手指着孔雀道：“乂衍快看，它长得真好看！”
　　侧看她那干净无邪的笑脸，如孩童得了至宝一般欢喜。
　　“不知烺山上神对我的这份谢礼可还算喜欢？”
　　“喜欢，我好喜欢！”她不假思索便答，“这里好美，真是有趣极了！”
　　环望四周景色，这样的美景，他也是十分喜欢，不管看多少次也不觉得够。
　　可于颜转念一想，似乎察觉不对，火族之地，怎会生长出如此多的花草树木，还有山泉水流、鱼族与鸟族，这些，乂衍是如何办到的。
　　转身看向乂衍，见他闭目享受，十分惬意。
　　“这里是什么地方？”于颜问道。
　　乂衍睁开眼，回答她道：“这里是云和台之下的出云潭，潭中的山水鸟兽皆是是我仿照人间所造，但天神之尊皆厌恶人间之物的粗俗不堪，我便将它藏在此处，将它叫作迷踪仙地。”
　　“人间？”于颜惊看他，他统领火族之神，在这长生天上，身份和其尊贵，竟向往被诸神厌弃的人间之景，若是被旁人知晓，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浪，这里的景致也将不复存在。
　　可她是喜欢这里的，于颜心中释然，比如神祗的金碧辉煌，她更喜欢这里的山水惬意。
　　“想去人间看看么？”
　　于颜一怔，回头看向他的双眼，从他的眼中，她似乎已经看到从未见过的人间，比这里更美，更有趣，更教人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