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楠花开(上部)》跳跃的火焰

46、第六章 居庸关

　　楠生心下大惊，表面看去却是不动声色：“子楠不知王上所指何为。”
　　“这七窍之体也乃阴寒之体，若是男子便也罢了，阳气自行调和没有大碍。偏偏女子性属阴，阴上加阴，再遇上那些个不干不净的东西，免不了大病一场，更有甚者几乎丢掉性命。唯有蒿草煮水，能缓解一二。或者干脆找个男人渡些阳气也未尝不可。”
　　完颜朔说着唇边勾起一个魅惑无比的笑容，懒洋洋的开了口：“娘子，为夫与你行了合卺礼后，你可是觉着自己身体好多了？”
　　楠生脸色一白，心下顿时知道面前的男人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特殊之处。当日里空尘大师便是一见便知。事后自己处处小心，怎的还是被他看出了破绽。
　　“那日里从禁婆身上，你看见了什么？”
　　楠生顿了顿，心知再瞒不住，便也坦然相告：“初时觉得极冷，耳边似有人哭，然而转瞬之间那禁婆的身形就在前方陡然放大颤抖，如同一层一层的残影相套，耳边无数凄声厉嚎，如刀割脑。”
　　完颜朔点点头：“我们只见禁婆在原地未动，也并未听见那些凄厉之声。”
　　楠生看了眼完颜朔：“你身上阳气极重，又有几种异火傍身，这些阴寒之物躲你尚且不及，你又怎会听见这些？”
　　完颜朔淡然一笑，并不作答，话题一转：“当日临城一战，催动尸僵之时，你所见又是如何？”
　　楠生便将那日在临城城楼上的所见说了。完颜朔眉头微皱：“绿色的荧光？我等所见那尸僵通体青白，并未见甚荧光。”
　　完颜朔说完了这句，突然抬头看着楠生，眼睛里有狡黠的笑意：“娘子。为夫倒是不知，当日里临城一战，娘子竟然身在城楼之上观战。”
　　楠生顿知失言。大战之时，那城楼之上又岂是普通妇孺可以上去的。楠生不语，完颜朔也不追问，依旧是那般慵懒的笑着：“怎的说起这些，倒显得你我二人之间生分了。”
　　完颜朔说着话，坐起了身，探手入怀，摸出一样物事来抛到楠生脚下：“你既是七窍之体。这东西便不可离身，你好生带着。”
　　楠生定睛一看，正是当日里翟阳送于她的密银匕首。此刻一见顿时心里百感交集。楠生不言，拿过匕首握在手上，一瞬间心里转过了千百个念头。完颜朔就这么将匕首丢给她，难道就不怕她侍极刺杀于他？
　　“娘子。”
　　楠生正自思虑间，鼻息一暖，那个男人突然靠的极近，他的手暧昧的握住她拿着匕首的手，轻轻的抵到了自己的心窝处：“娘子可是在想，如何杀掉为夫？”
　　楠生抬头，对上了他的金银妖瞳。深蓝色的眸子妖异无比，仿佛要将人的全部神志都吸进去一般。他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向前。楠生几乎能感觉到刀刃的尖刺进了他的皮肤，只要再用力一点点，就可以刺穿。
　　完颜朔垂眼紧紧看着楠生的神色。她的眼底倏然闪过一丝绝然的光芒。几乎是与此同时，楠生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处一麻，方才还握在手里用力刺向前的匕首此刻已经易主，落到了完颜朔的另一只手中。而自己和他已经转瞬间从华帐里消失，来到巨象的头颅之上。
　　这所有的一切发生都不过在转瞬之间。楠生看着紧紧拥着自己的男人。他的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娘子，你若是想杀为夫，未免动作太慢了。”
　　月凉如水。银色的月辉从毫无遮挡的天空撒落下来。穹幕下，营帐外通往居庸关的道路上难得的一片漆黑。正如完颜朔所言，这几日为了给楠生疗伤，国师便下了命令，休战三日。先前铺陈于道路上战死的那些尸骨都被东丘居庸关驻军将领徐炳下令，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于是那道路上便铺陈着厚厚的一层骨灰，风一吹，便漫天扬洒，说不出的凄凉。
　　楠生一击不中，倒也坦然。完颜朔不以为意的将匕首复又放回到楠生的手上，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拿好。”
　　受黑暗所制，视野除了有亮光的地方，并不能看的很远。楠生遥望灯火通明的居庸关，依稀可见那上面有驻兵在来回巡逻。便是夜间，他们也不敢放松分毫。
　　风将那些将士们的骨灰吹到了南原的营地。完颜朔的身上蓦然腾起一层淡淡的火苗。驱赶走了那些灰色的粉尘。楠生看着那些扬洒的骨灰，突然间说不出的辛酸。这些将士们，离家背井，生死相拼之后，那些敌我立场早已不复存在，尸骨不过是这么一掊尘土，彼此合着，便这么消散了。
　　这样暗沉的夜里。居于巨象头颅之上，毫无遮挡，身体表面泛着火光的完颜朔无疑醒目异常。楠生尚且还未感伤完毕，空气中突然传来裂帛之声，但见完颜朔神色一凝，伸手便轻飘飘的捏住了一枝木身铁簇的长箭。
　　第一支箭的裂空之声方歇，紧随着第二枝第三枝已经逼来。完颜朔依然是那般轻飘飘的出手，浑然没有看在眼里。岂料这次那箭他却捏不住了，第二枝箭与他的手差之毫厘错了过去，刮破了他的衣袖跌落到巨象的头颅上。第三枝箭逼到了他的颈侧，完颜朔堪堪偏头，仍是被那箭枝的尾翼划破了面颊。
　　第四枝箭射出之时，整个营地已经发现有敌军来袭，顿时响起了警戒的兽螺。那第四枝箭逼到半空的时候，被凭空而出的一道火墙活生生的挡住了，随后毒焰便提着自己的金色铃铛，不知道从空中哪一点急冲而下，猛地扑向了前方的黑暗。
　　完颜朔弯腰，捡起了方才刮破他衣袖的那只箭。只见这箭与第一支并不相同。并没有羽翼和铁簇，通体是木头雕成。只是那箭身之上，雕刻着古朴典雅的一道花纹。完颜朔的手指方触到那花纹，从箭身上便腾的冒出几缕青色的烟，完颜朔脸色一沉，扬手间那枝箭便如同方才从满弓之弦中射出一般，准确地朝着方才毒焰扑的方向而去。
　　“东丘徐炳，请战！”
　　黑夜里蓦然爆起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随着吼声前方荡起一阵兵刃相接的火花。然后便是毒焰一声闷哼，身子轻飘飘的飞了回来，被完颜身后电射而出的黑狼接住，安全落到了地上。这一个照面之间，毒焰竟然吃了大亏。
　　“焰儿，国师好容易才撤了你那三道追杀令，你可不要一回来就葬身此处。”
　　完颜朔在巨象之上站直了身体，看着前方走出来的那个彪形巨汉朗然一笑：“南原完颜朔，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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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话音的落下，两个男人同时扑向了对方所在的位置，在半空中撞出惊天动地的一下巨响。以他们为中心，巨大的气浪爆发开来，距离战圈最近的人纷纷被狂暴的气浪掀翻了起来，遥遥的摔到后方，疼得哀鸣不止。
　　楠生距离那二人的交战中心不远，气浪猛然间便逼到了毫无防备的楠生面前。楠生尚未有所反应，只觉得腿间一暖，什么东西猛地在自己的身后掠过，双膝一软，身体不由自主地便往后倒去。然而并没有摔倒在地，正好坐到了扑过来的黑狼背上。
　　黑狼一跃而下，躲避到了巨象的身体后方，利用巨象庞大的身体挡住了那股冲击。等到冲击过去，方才带着楠生走了出来。
　　这黑狼动作迅疾灵敏，难得的是将身上的楠生照顾的极好。一狼一人绕过巨象的身体重新出现的时候，完颜朔和徐炳的战圈已经清理了出来。周围的人识得他们的利害，都躲避了开去。
　　楠生想要下地，那黑狼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一般，匍匐了下来，让她依偎着它温暖的身体。楠生有些惊讶的低头看着身.下的黑狼，它低低的鸣叫着，用头蹭了蹭她犹豫举起的手心。楠生尚且记得出见时黑狼是如何凶猛的用獠牙刺穿了她的肩头，此刻却如此这般的温驯。
　　楠生和黑狼出现的位置特殊。周围的士兵们都退避之后，战圈里除了完颜朔和徐炳，便是那头安然不动的巨象。这种庞然大物极为听话。若非驯象师用特制的号角催动它行动，即使烈火焚身也不会挪动分毫，所以才会作为南原王室的专用坐骑。
　　然而黑狼并没有刻意的避忌。它与完颜朔在战场之上从来都是形影不离，自然而然的，便带着楠生突兀的停留在了此刻显得光秃秃的战圈里。
　　楠生轻轻的抚摸了一下黑狼的头部，站直了身体。她身材本来便高挑，此刻更是披了完颜朔宽大的外袍，远远看去像是一个面容清隽的男子，安抚着狂暴的黑狼于那月下卓然而立。
　　破空声便于此时倏然再起。不过这一次目标却不是完颜朔，而是长身立于巨象之前的楠生。
　　这几个呼吸之间，战圈里的完颜朔和徐炳便已经交手数次。那徐炳生就可生撕虎狼之力，武器是一对合重达五百斤的大锤，普通人与他交手，不过一个照片，便可被他活活打飞。然而那完颜朔却空手与他相交了数个回合，丝毫不落下风。
　　“痛快！痛快！”
　　徐炳打得兴起，一双大锤更是舞得虎虎生风，完颜朔双手横推，正要去卸徐炳那正面猛击而来的力量，然而就在此时尖锐的破空之声顿然响起，一道寒星在空中一闪，带着阴冷的光芒向着毫无防备的楠生而去，完颜朔眼中神色顿然一沉，足尖点地，身体向后疾射，他的身影顿时从徐炳面前消失，下一刻已经出现在楠生面前，在空中带起一道厚厚的深蓝色气墙，挡住了那道夺命的寒光。
　　寒光与气墙一接触便发出波的一声闷响，随即那气墙就爆裂开来。完颜朔伸手紧紧抱住楠生的腰肢，再一闪身，瞬移到了远远的草地上，而此刻，徐炳方才失去了目标的双锤才重重的砸在地面上。
　　完颜朔等到那气墙的爆炸声消失，才哧然冷笑开口：“都道东丘大国礼仪之邦，岂料竟然行这小人之事，于两军将士交战之时偷袭后方的妇孺！”
　　“混账！”
　　徐炳一声怒吼，冲着的却非南原而是己方：“哪个混蛋偷袭？！给老子站出来！”
　　“将军。”
　　徐炳身后的黑暗里走出来一个清秀的年轻人。他身上一袭淡青色的布衣，显得与战场上人人身披金甲的情况格格不入：“此人贸然出现在站圈之中，身携黑狼，晏井担心将军安危方才出手，还望将军原谅。”
　　徐炳的满腔火气在见了这个说话客气，却又隐隐带着几分威严的男人之后顿时消弭无踪，竟然没有再说什么，摸了摸鼻子，转身看向完颜朔的方向一声大吼：“南原小儿！尔等出来与我再战！”
　　然而不容徐炳再迈出一步。不知道何时走到他身边的晏井已经轻轻伸手摁住了他的胳膊。这轻轻一摁似有千斤重，一下就让这战意勃发的野蛮将军安静了下来。
　　晏井看向完颜朔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阁下便是南原国的王储完颜朔？久仰大名。”
　　这男人看着完颜朔的眼神带着掩饰不住的蓬勃战意，此刻徐炳已经静悄悄的退下，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宛若一把尖刀，散发着与他的外表截然不同的森寒气息。
　　“方才那几箭，都是你射的吧？”
　　完颜朔上下打量了一番晏井，唇边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容：“未料东丘国内竟然会有精通素术之人。”
　　“在下一生精研素术，未曾与习巫术之人有过交手。不知完颜阁下可否满足再下的这个心愿，与再下一战？！”
　　“就凭你？”
　　完颜朔的眼神里带着绝对的轻蔑，无视晏井因此而涨得通红的脸庞，突然间却又破颜一笑：“本来你这样的雕虫小技，本不需本王亲自动手，不过，”完颜朔放在楠生腰间的大手蓦然一紧：“你若是要伤害本王的王妃，本王便断不能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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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问翟阳什么时候出来。嗯，放他在家长了这么久的蘑菇，下一章也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