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楠花开(上部)》跳跃的火焰

44、第四章 阴婆

　　这女子面容绝美，身材曼妙，双手交握于身前。诡异的是她超乎想象的长发蚕丝一般紧紧地缠着自己的身体，倒是遮盖住了重要部位。完颜朔只看了一眼，便对毒焰点点头。后者示意侍卫们重新将棺盖合上。
　　“死了就要入土为安。”
　　完颜朔淡笑，不知道为何那笑容却带着几分寒意：“咱们就好人做到底，送她一程。”
　　为了安置棺木，后面侍卫们的马车不得不腾出来一辆，揭掉了上面的车棚，临时变作一个平板车。
　　天黑的时候一行人到了距离汾州不远的乐家镇。镇口立着一块威风凛凛的牌坊，说是祖上曾经出过一个有名的猎户，那牌坊便是朝廷为了奖赏那猎户而修建。
　　乐家镇是南下通商路上的一个要道。北往南来的商人都要经过这里，连带的这个镇子生意兴隆，超乎想象的热闹。虽然已经是掌灯时分，可是街上流连的行人还不少，一反北方城市天黑便禁城的习俗。路两旁的酒店里食客依然高朋满桌，特别是那烟花之地，女子的莺声笑语和着音乐传出来，为夜色平添了几分活色生香。
　　一行人带着棺材，也算是怪异了。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完颜朔花重金在客栈里定下了几间房。掌柜的虽然觉得店里停尸不吉利，可是耐不住金钱的诱惑，于是便吩咐几个伙计将后院收拾了出来，进行临时的停放。完颜朔对这样的安排不置可否，一切都交给了毒焰去做，自己则带着楠生上了楼。洗漱之后，一反常态的早早就安睡了下去。
　　完颜朔会离开自己的军队在东丘游荡，肯定不是为了了解这边的风土人情这么简单。楠生思忖着，可是又摸不清这个男人到底的用心。翻了个身，不知道为什么，这晚手腕特别的疼。仿佛从骨头里钻出来，一阵一阵的钻心刺骨。楠生辗转反侧，完颜朔倒不知为何睡得格外的沉。楠生起了身子，屋子的正中央漂浮着那团水晶火，安静而无声的燃烧着。然而就在楠生起身的瞬间，水晶火完全没有预兆的突然熄灭。眼前顿时限入一片黑暗。
　　空气中慢慢的浮起透骨的寒意。这样的感觉很奇怪。寒冷不是从四面八方袭来，而是一丝一丝的飘荡着，仿若空气中的冷意全部凝结成了丝状，丝丝缕缕的侵袭上来将人包围。
　　楠生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屋内的黑暗。这才发现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借着屋外清冷的月光，空气中诡异缓慢的飘荡着一缕一缕银色的丝状物，仿佛墨汁滴入了水中，在空气中缓慢的蒸腾缭绕弥散开来。
　　唇鼻间一紧，完颜朔不知道何时已经醒来，他的手捂住了她的唇。另一只手环过她的腰腹，抱着她轻轻的一旋身，就从床铺之上无声的滚落到冰冷的地面上。他贴近她的耳边，极轻极轻的开了口：“别动。”
　　完颜朔搂紧了楠生，这样亲密的接触让楠生顿然紧张。身后他的身体仿佛火炉一般驱散了空气里的凉意，紧紧地将她包围。楠生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银丝在空气中盘旋着盘旋着绕到了床铺的位置，突然之间加速，仿佛一把把尖刀一般，猛地刺向方才他们躺着的地方。
　　完颜朔在银丝攻击的瞬间一跃而起，撞破了木质的窗棂来到外间，轻轻一个旋身落在屋外的大树上。和他同时窜出来的还有护着白泉的小侍和毒焰，以及完颜朔手下的几个人。
　　出了房间视野顿然开阔。楠生看清楚眼前的情形，不由得浑身发寒。
　　只见原本开阔的客栈后院，不知道什么时候牵上了蜘蛛网一般的银丝，铺天盖地。每一缕银丝下面都吊着一具尸体，紧紧地被勒住了脖子，面色发青尸身发僵，在夜风的吹动下缓缓地原地旋转着。
　　“这是……什么……”
　　楠生下意识的抓紧了完颜朔的衣服，这个小小的动作引得他低头向她看来。不过是短暂的一眼，完颜朔便扭过了头，沉声对着毒焰开口：“烧。”
　　“是。”
　　毒焰将白泉护在身后，双手微动，院子里腾然凭空冒出燎天的火焰，仿佛从地里生长出来一般，卷涌着翻腾而上，瞬间向着那些尸体吞噬而去。
　　被火焰卷到的尸体都惊跳了一下，方才还安静悬挂的银丝在火焰下突然开始卷绕，牵扯着那些尸体猛地绷直，随即便如同一个一个牵线木偶般，机械的向着完颜朔所在的位置攻击而来。
　　楠生手上有伤，不能保护自己。完颜朔微侧身体将她护在了身后，一抖手从袍袖里摔出来一条碧绿的软鞭，抖动中流转荧荧的光华，却凌厉无比的卷上了第一个扑到近前的尸体，绞杀为两半。
　　银丝一顿，疯狂的缠上被绞碎的尸体，拉扯着退向黑暗的深处。一旁毒焰也取出了自己的金链，抵挡着木偶一般的尸体疯狂的进攻。完颜朔眉眼一沉，神色间显出些许的不耐烦来，手中的长鞭突然暴涨，朝着那些尸块被拉扯的方向猛地击打了过去。
　　空气仿佛都在震颤，长鞭击打之处无数尸块飞溅，带着黑红色的血液浸染了整个大地。
　　“三爷，没想到这具阴婆这么厉害。”
　　毒焰微喘。完颜朔的这一击让那些被牵扯着攻击的尸体们一顿，瞬间乱了步骤，给了毒焰一个喘息的时间。
　　完颜朔没有搭话。脸上的戾气更重。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楠生从这个男人的身上感觉到剧烈的杀气。完颜朔带着楠生几个纵跃到了树冠的高处，俯视一圈。楠生眼尖，看见有什么东西迅速的在夜间镇子的墙壁上蜘蛛一般的快速爬行。那些无边无际的银丝尽头，就牵绕在那具黑影身上。
　　“好奇这是什么？”
　　完颜朔垂眼看了看楠生震惊的表情，脸上露出一丝懒懒的微笑，瞬间冲淡了他身上的凶戾之气：“这是阴婆。”
　　“阴婆？”楠生喃喃的咀嚼着这个字眼，依稀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看过关于阴婆的记载。要用年方十六，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具有极寒体制的女子，用很多残酷而特殊的方法炼成：“东丘怎么会出现阴婆？”
　　“东丘怎么会有这些阴邪之物。”完颜朔微微一笑：“此乃从我南原出逃的一些杂碎罢了。”
　　两人说话间阴婆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毒焰不敢疏于防范，警惕的紧守在完颜朔的身侧。完颜朔偏头看了毒焰一眼，语气毫不在意：“照你看，这阴婆如何处理？”
　　“三爷，那阴婆被封在棺木中已久。此番出来必然要吸够了血液补充自己的法力。只怕不将这个镇子封起来，等到阴婆窜出去就更加不好处理。”
　　毒焰小心的斟酌着话，说的都是完颜朔知道的东西。最后的决定还是巧妙的抛回给了他。天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心血来潮做出什么奇怪的决定。他宠你时，做什么都是好的。等到他不宠你时，曾经做过的所有决定都会是他讨伐你的借口。毒焰深知完颜朔的为人，小心的守在自己的界限之内。
　　“焰儿。”
　　完颜朔似笑非笑的扭过头看着她：“你跟在本王身边已有多久？”
　　“回主上的话，十九年有余。”
　　完颜朔突然称本王，毒焰心里已是一惊。完颜朔点点头：“你倒是把我的喜好摸了个分明。”
　　“毒焰该死！”
　　毒焰不敢造次，单膝跪地。揣摩主上的心思可是杀头之罪。完颜朔笑得高深莫测：“噢，你有罪吗？本王为何不知？”
　　楠生没有心思听完颜朔戏弄毒焰。远远的眺望着前方暗沉沉的小镇。此时已是深夜，整个小镇除了大户人家和花楼前面还亮着灯笼，鬼火一般星星点点的烧着，到处都是一片昏黑。小镇不大，地形却也纵横交错，此刻已经不知道那阴婆隐匿到了何方。
　　“既然怕那阴婆窜出镇子伤人，就把这个镇子圈起来烧了吧。”
　　完颜朔语气轻松，谈笑间便决定了这一镇数千人的性命。下面守着的侍卫们得了令，迅速的分散去向镇子四周的界碑处。完颜朔看了看毒焰，笑得温和：“焰儿。你可要把白泉兄弟给我守好了。若是他有什么差池，我为你是问。”
　　“是。”
　　毒焰不敢再多留，轻飘飘落到了树下。白泉的小伺也并非普通人，紧守着闭目养神的白泉。支开了毒焰，完颜朔低头看了看楠生的脸色：“娘子为何不悦？”
　　“完颜朔，你杀人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心颤吗？”
　　楠生抬头直视完颜朔的眼睛。她的问题像是让他困扰了一下。完颜朔微微偏头，仔细的思考了一会儿，随即露出一个坦然地笑容：“……不会，这可如何是好？！”
　　楠生待再要说话，完颜朔已经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再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大鹏展翅般无声无息的从夜空中划过，奔向镇外正东处的界碑。毒焰和白泉紧随其后。
　　那时东丘为了界定下属分地的具体情况，每一座城市，镇子，乃至村落都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立有界碑。明确的标出了地理位置和具体的面积。此刻乐家镇正东处界碑旁侍卫们已经在地上洒下了许多银色的粉末，将界碑团团围在中心。
　　“人都出来了么？”
　　完颜朔开了口。下面的人应了一声：“回三爷的话，都出来了。”
　　“可惜了我那几辆马车和上好的茶叶。”
　　完颜朔叹息一声，倒真像是一个生意人。挥挥手，围绕着界碑的白色粉末瞬间变了颜色，透出淡青色的光，光芒一闪，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连接成线，迅速将整个乐家镇包围，转瞬即逝。
　　“娘子。这是界地之术。”
　　完颜朔此刻已经放开了楠生，任由她站于他的身后：“用此法可以将范围内的人畜界定，使之无法寻路而出，到时候任杀任剐，都是我们说了算。”
　　楠生动了动嘴唇，脸色苍白无比。完颜朔扫了一眼楠生的表情，满意的笑了起来：“娘子是否终于明白，当日临城一战，为夫是多么的谦和？不过使出了南原巫术中最下乘之术便将东丘的军队一网打尽。”
　　完颜朔扭了头看向前方，语气很淡：“这整个天下，迟早不都是我南原的囊中之物么！”
　　楠生捏紧了拳头。越是和完颜朔相处，她就越为南原所展示出来的巫蛊之术惊心。完颜朔所言非虚。如此看来，当日临城一战，他们是尽了全力浴血奋战，而对于完颜朔来说，却是胜券在握，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游戏罢了。
　　这样的想法让她无比的揪心，如果东丘和南原的实力相差如此之远，那么被吞并也许真的只是一个时间上的问题。
　　若是如此，翟阳日后会面对什么？！
　　说话间完颜朔对着旁边的毒焰一伸手，后者毕恭毕敬的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贝壳放到他的手心上。完颜朔对着楠生摇摇手上的贝壳：“追魂螺。”随即放到嘴边，轻轻的吹了起来。
　　悠长的声音仿佛是风轻柔的刮过风铃带起的声响。细听却又连绵不绝。那声音层层叠叠直逼向小镇内部，一波接一波，恐怖的是先前的声音未曾消失，后面的声音已到，竟然如同巨浪一般，一波接一波，最后在小镇上空形成了极为恐怖的嘈杂声响。
　　小镇里有什么东西发出痛苦的嘶吼。夜空中蓦然爆出无数散碎的银丝。一具黑影腾上半空，身形一闪，朝着镇外的众人逼来。
　　“啊，我忘记了一件事情。”
　　完颜朔拍了拍脑袋，看向身旁的毒焰：“界地术可以困住人畜，这阴婆非人非畜——又如何困得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