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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相府美人 ...

  •   高山流水阁一如既往地破败冷清。屋顶又多了两个不大不小的破洞,墙底青苔有增无减,梁间蛛网上,老蜘蛛生了小蜘蛛。坑坑洼洼的桌面上,琴谱又多了几个虫洞。

      楚东留一动不动地站在一张桌子后面,出神地望着屋顶的一个大洞。赤乌季灼目的阳光和店外的欢声笑语从那里洒进来。

      他没有理会那对拿着一本琴谱窃窃私语的姐弟。

      “你确定我们能在这里遇到他?”男童用琴谱挡着嘴,小声道。

      “楚东留说他常来的。”少女轻轻皱着眉头,回答道。

      他们已经来这里等了三天,可别说祁望之了,这家店里除了楚东留和他们两个,就没进过别的人。

      一开始楚东留还饶有兴趣地试图跟他们搭话,可天被楚向不小心聊死几次之后,楚东留也就不再搭理他们了,只当他们是无聊来找乐子的小孩。

      豆蔻商祈九的心一天天沉下去。太子已经下葬,皇帝追杀令的悬赏一天比一天高,这几天里小周城除了这个再也没有别的话题。

      他们一边在高山流水阁等着祁望之,一边拿着这些一文不值的琴谱打发时间。可琴谱已经看完了,祁望之还是没有出现。

      日已西沉。

      “店门要关了。”楚东留有气无力道。

      商祈九忍不住恨了他一眼。别家店铺都是要开到夜里升落月升至半空时候的,只他这么早就关门。

      不知道这是生意冷清的原因还是结果。

      她把琴谱从楚向手上拿走,放回桌子,拉着一脸懵懂的男童出了门。

      现在走回相府,差不多也是晚膳时间了。

      ——

      “我亲眼看见的!一只花猫,又肥又胖,动作却特别快,叼了鱼就跑了!”一个厨娘信誓旦旦地说。

      “我也看到了,那花猫还带着两只小猫呢!”一个侍卫点点头应和道。

      相府管家摇了摇头。这几天相府一直在找一只来无影去无踪的偷吃花猫,很多人都说见过它,说它敏捷狡猾,根本捉不到。但他知道的,根本没有什么花猫,都是编出来的。估计是哪个仆人贪吃,才偷拿了食物。

      他叹了口气。其实相爷宽宏大量,仆人们想多吃点东西只管告诉他就是,不必这么多花招。

      让仆人背了锅的肥胖花猫商祈九背着楚向,悄悄咪咪地摸向了花园。她有点内疚搞得相府仆人们鸡飞狗跳,每天忙着捉一只根本不存在的小偷猫,但她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找食物了。

      她和楚向身上都没有钱,没法去市场买东西。她也不能去【武馆】挂牌当武师赚钱,毕竟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去做这个,太容易引人怀疑。她不想去偷陌生人家的东西,也不敢去皇宫厨房,只好骚扰相府。

      『玩家:害,说白了就是坑熟人吧。』

      她正在屋顶上偷偷摸摸地爬着,刚准备跳下,就忽然听见了不远处的人声。她狐疑地凑了过去。

      楚向死死抱着她的脖子,低声道:“不要节外生枝啊!”

      “元相很少有客人的。”她敏捷地跳上另一处屋顶,好奇心让她一步一步地靠近了人声传来的地方。

      院落西边的一座亭子。

      亭子周围种着两三颗槐树,树上满是粉白的槐花,像白雪染上霞光,落满空枝。槐花香气随枝叶摇摆,一阵阵,馨甜可人。

      却被一种更怡人的清香遮盖了。明明是似有若无,却摄人心魂,引人沉醉。

      商祈九轻轻皱眉,她闻到过这种味道。那是在她生辰的时候,在糕饼店外。

      “流月引……”楚向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那是什么?”商祈九嗅着这种让她心悸的气味,莫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不祥。

      “整个上殷城都只有半瓶的东西,而且没有人知道它是用来干什么的。”楚向已经完全沉浸在惊奇中,他不自觉地从商祈九背上爬了下来,努力伸头看向传来香味的亭子。

      亭子是个普通的方亭,圆柱上刷着红漆,黑色瓦片上隐隐有些斑驳的痕迹。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里面传来,伴随着更加浓烈的流月引香气。

      屋顶上趴着的两个人都不自觉地揪了揪心。

      “你可有证据?”一个中年男声问道。

      “咳咳……那就要丞相自己,咳咳,去找了……”一个柔婉的女声答道。

      屋顶上的男童情不自禁地小小惊呼了一声。虽然是被逼的,但他也是个天下闻名的琴师,对声音极其敏感。他曾经以为自己手下已经弹出了人间最美妙的声音,可直到遇见名琴点声,才知道这世上原来还有天籁。

      可现在他又发现,天籁之上,还有更美的声音。

      深谷流水淙淙,高山冰雪消融,都不足以用来形容这个声音,它不似凡间之物。

      一个杯子被重重放在石桌上。下一刻,元相怒气冲冲地从亭子里走了出来,棕红暗纹的朝服下摆被茶水浸湿。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花园。

      商祈九屏住了呼吸。

      一个红衣女子慢慢从亭子里走出来。她右手捧在心脏的位置,左手握成拳,身形颤抖,像是在忍耐极大的痛苦。

      但即使是那样痛苦的表情,也遮掩不了那种美丽。

      天边万里霞光在美人走出来的那一刻失去色彩。

      美人浑身上下唯一可称作瑕疵的,大概是腰间玉牌上歪歪扭扭的三个字。

      ——九见月。

      楚向死死抓住了商祈九的胳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七岁的娃娃楚向好像听到了心动的声音。

      ——

      “山有木兮木有枝!木有枝兮木有枝!读书这么多年,喔,天呐,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赞美她!”

      楚东留终于低下头来,瞥了一眼站在角落的男童。太吵了,像青蛙一样。就算是他,也要受不了了。

      他把右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道:“你们……”

      ——你们可不可以滚出去?

      楚东留这毫不客气的话刚开了个头,一道光突然落在他身上。

      门开了。

      有个神色疲倦的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常服,长及脚踝的黑发略有些凌乱,眼周隐隐有些青黑。

      “啊!木有枝兮木有……呜!”表情半近疯癫的男童被捂住了嘴。他身后的少女轻咳一声。

      祁望之没有留意角落里的两个陌生人,径直走到楚东留面前,从怀里拿出三本陈旧的琴谱,递给他。

      楚东留一愣,没有伸手接过。

      男童踮着脚,虚着眼睛,试图看清琴谱上的名字,却被身后的少女戳了一下腰。

      “我怕痒的!”他小声不满地说。

      不满归不满,该做的事还是要做。他走到摆着琴的低矮四脚桌前,嫌弃地打量着两把琴。

      “看上去都不怎么样……不过调调音应该还可以救一下……”他嘴里嘟哝着,摇摆几次之后终于选中了一把,把手放在了上面。

      划碎耳膜的杂音从他手下传来。

      豆蔻少女不自觉地捂上了耳朵。楚东留先是眉头一皱,扭头准备呵斥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孩子,却在看清他手下动作的时候愣住了。

      左祭司也转身看着那个魔音制造者。

      娴熟流畅的调音动作。

      男童撇着嘴,这桌子矮归矮,对他来说还是高了一点,踮脚踮得很辛苦。最后试了一次音之后,他深呼吸一口气,面色沉静下来。

      与从前忽然判若两人。

      稚嫩的手指轻抚,清泠的乐曲在琴弦颤动,流入琴身,传向四周。

      琴音里,大圆月季之初,百物颓废,月光凄凉。旷野空无一人,唯有寒霜里,风瑟瑟。深谷空无一物,唯有山涧里,水潺潺。远处的高城人来人往,烟花喧嚷,有人独立阁楼之上,一杯清酒映着月光。月影中,风瑟瑟,水潺潺。

      《生秋》。

      一曲罢,男童如释重负地把踮起的脚放回地面,双腿颤颤。

      室内一时无声,店主人还在琴曲中回不过神来,左祭司闭着眼睛。

      少女神色复杂地看着一脸傻兮兮笑容的男童。弹琴那会,她看见的是一个淡漠超然又深情于世的琴师,可这会……

      又幻灭了。

      “好……好!”楚东留终于回过神,大喜过望地走过来,蹲下身把手放在男童双肩,激动道:“你叫什么名字?”

      “向楚。”男童在店主人的大力摇晃下说不出话来,身后的少女代他平静地回答道。

      可她看着的却不是问问题的人。

      她对上的是左祭司的视线。

      店主人又激动地说了些什么,但另外三个人谁也没在意。

      祁望之问,“那么你呢?”

      『请选择:
      【向九】
      【向祁】

      玩家:能调戏就调戏不要放过。』

      商祈九张张嘴,本来要说出那个事先想出的名字“向九”,却在他的视线下,说出了另一个名字。

      “向祁。”

      左祭司愣住。

      『玩家:祁望之肯定是在想,怎么会有人叫象棋呢好奇怪的名字唷,哈哈哈哈哈哈哈……』

      商祈九静静地看着他。

      他慢慢回过神来。

      然后轮到商祈九愣住。

      眼前人眼里竟是浮出笑意,不深不淡,但足以让灰绿的眼瞳轻轻亮起来。他的眼睛很漂亮。

      她的头顶被一只宽大的手掌覆住,指腹上的琴茧触在发丝上,令人安心的暖流从那里传进她的身体。

      那个一直远在天边的人笑起来,对她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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