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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瘟疫(二) ...

  •   钟离央一吃饱又回琴房,一进不知辰光,秦年跟在他后面,低头看着地面边想着,不若等钟离央年老离职以后,回家开个乐班子吧,教教一群小孩子弹琴什么的,也蛮好的,转念一想,不行,他不会说话,凶巴巴的,怎么教得了孩子,他那个凶神恶煞脸指不定把娃子们都吓坏了呢。
      前面脚步一顿,白衣转身,吓得秦年立刻停下脚步,抬头一看,钟离央身正影直,道:“不揍我?”他倒是心里有数。
      秦年赐一个白眼,心道:从未见过这么欠揍的人,一天不打还自动请缨,贱绝。她道:“明天你要进宫么。”
      钟离央点头,转身开门,进了琴房,道:“面圣,提亲。”
      秦年后脚进入,关了房门:“婚事缓缓。”
      他侧首而问:“怎么?”
      “我想去查查瘟疫的事,外面瘟疫起难民生,喜事也成丧。”秦年料到钟离央又要骂她,直接坐到他腿上,扯扯他的衣袖,双目泛秋波,乃美人计也。
      “别来这套。”钟离央环上她的腰,敛目道,“你师父没教你吗,这种事岂是你能管的?”
      向天阑教她的那些明哲保身、不染红尘,秦年确实一点也没学会,独善其身也非她所愿,尽管她知道对于钟离央来说,这种事最好离他越远越好,一点微风吹到他身上就有风声说是将军作祟,独善其身对他来说太不容易了,但对秦年而言却不一样,既然身在红尘,放任不管实非她心所从。
      “我不会连累你,我可以自己做,这事不关你,不关钟离府,我住到外面......”话还没说完,就被钟离央打断,他疾言厉色道:“什么叫不关我?你出事了怎么办?遇险了怎么办?你叫我怎么办?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什么事你都要掺一脚,计后果否?考量自己未?”
      钟离央冷静半刻,又道:“不是所有事情单凭一腔孤勇意气就可以做到的。”
      秦年被他骂得一愣一愣的,末了,钟离央又心平气和说道:“我帮你,我们一起,好不好?”
      怀中人儿一点头,道:“我知道了。”她又一顿,咽下满腔苦闷情绪,道:“你先弹琴吧,我好好想想。”
      钟离央摸了摸她的头发,调整了她的姿势,让她倒在自己腿上,双手勾弦作曲。一曲似柳絮轻柔一曲如落雨飒沓,耳外如何秦年皆不管,认真想着自己的事怎么处理。
      靠,这人弹琴跟催眠似的,又想睡觉了!秦年突然起身,音断弦停,她埋怨道:“难听。”
      钟离央俊眉一挑,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弹琴难听。
      秦年出于无法持续思考的原因才骂出来的,她也意识到自己可能太小家子气了,心虚地望了钟离央一眼。
      没想他道:“好,不弹了,坐。”秦年闻言端坐了身子,剑鞘碰到椅子,这才发现她躺在钟离央腿上的时候,九渊也是一直抵着他的骨头的,那样弹琴,该多不舒服啊。
      “钟离央,等你以后老了,带不动兵了,就在府上开个班,教娃娃们弹琴。”秦年又想了一想他变成老古板教书先生的样子,胡子长长,头发花白,弯着腰拿着木条走下去打孩子手心,生气的时候便吹胡子瞪眼,秦年一时忍俊不禁。
      钟离央瞥她一眼:“那你呢?”
      秦年托腮,略一思忖,道:“我就烧饭做菜,做做点心给孩子们吃,当厨娘呗。”
      她耳边传来钟离央一阵低低的笑声,他道:“听上去不错,媳妇,你是不是惦记着要孩子了?”
      “滚!”秦年又是一脚,钟离央未卜先知地躲开了。
      之后迎来一阵沉默,秦年面容惆怅,面对瘟疫风波不知从何下手。
      她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非要插这一手,分明解药已出,动荡了三个月的瘟疫也将随之一点一点地安定下来,林府的败落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可直觉告诉她,这一场瘟疫爆发,并不是意外,而像是有人精心谋划。
      她低眉垂目的时候,钟离央一直盯着她看,眉目温柔,秦年一抬眼,钟离央便问道:“有何指教?”
      不知为何,她的心跳又漏了一拍,怪了,第一次跟他亲密接触就一直漏心跳,到现在跟他呆在一起这么久了还在漏心跳,是不是得病了?她咽了咽口水,道:“我想从卖药人查起。”
      此时高价出售必定牟取暴利,如果兴风作浪的人不想丧国灭族,那么他闹出可怕的瘟疫,必定要通过散播解药才能平息,而通过药坊入手,多多少少能查出些凶手的交易痕迹,但这一切建立在秦年的猜测正确的前提上。
      药坊以三大著名家业为首,回春坊和白医堂她不熟,眼下唐家堡是最好人选。
      秦年道:“明天去药坊一趟,问问唐门的人,解药的来源。”
      钟离央道:“等等,夫人,你想查什么?不是林王爷?”
      “不是啊,我查老王爷做甚,我要查谁害出的瘟疫。”秦年坚定道,一个人被害死,或爱恨情仇或恩怨纠葛,不值得她大张旗鼓地查,可若是有心人害死的是黎民百姓,掀起满城风雨,那么瘟疫过后,难保这个人不会再兴风作浪,将京城弄得马乱兵荒,甚至国破家亡。
      庙堂损失一大世家固然可悲可叹,但若是真能抓出这目无王法嚣张跋扈的凶手,岂不是比失去这一条人命重要得多?
      钟离央惊于这个姑娘的眼见和魄力,喟叹她的天真傻劲儿,凭她无权无名一己之力,怎可能从那些精打细算之人身上查出东西呢?可她满身上下全是少年意气,不见棺材便不肯相信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他道:“你觉得你能盘问出什么吗?”
      秦年摇摇头。
      钟离央干脆转了身,面对着她,道:“他们那些人精得很,要真有你想的那种事,也不会与你说,不若你同江落梅一块去,她善打听,你善打,事半功倍。”
      钟离央的意思很明确了,叫秦年与钟离府的手下一同去,没人敢为难她。换句话说,便是钟离央揽过这个事情,顺便捎上她而已。

      次日初曦,钟离央正装上朝,在府门临别前同秦年贴耳交代了几句,分明没过门娶亲,二人却像是寻常老夫老妻般,动作神情也不刻意。
      谷沛心中五味杂陈,好奇自己不在主子身边的几个月,前前后后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钟离央这个不弯腰不低头的七尺大丈夫对一个女人俯首称臣,谷沛摇了摇头,不懂,怪不得说爱情让人脱胎换骨,岂止啊,简直是夺舍重生。
      谷沛随钟离央车马走后,秦年和江落梅也行车走了,车后还偷偷摸摸跟着一个鬼祟身影,车马方行一段路,秦年就注意到了,江落梅淡然道:“那是兄长,我明察,他暗访。”
      秦年颔首,她是知道的。
      “听秦姑娘之前讲,此番可是去查问唐家堡的人?”
      秦年道:“是,我与唐门常有联络。”
      江落梅道:“唐门的人我们不熟,势力太广太大,堡中光是内斗就不少,少堡主和他二舅舅就是最典型的两派,从早吵到晚,钟离府平时都与白医堂打交道。”
      “堂主白仲堂?”
      江落梅点头:“对,‘回天神手’,他的千金承袭了他老人家高明的医术,早年就投入到王爷帐下,想必秦姑娘也有所耳闻吧。”
      秦年对白露不予置评,只问道:“白仲堂人如何?”
      “既是王爷时常交往的人,自然是不错的,不论医德还是人品,都是有口碑的,如果秦姑娘不固执一处的话,其实我们也可以向白医堂的人打听的。”
      一早街上袂云汗雨,每条长街上都总有一两家医馆子排着长龙似的队伍,三五店铺开张,陆陆续续行人上街买菜,看样子日子正在一点一滴地恢复原貌。
      秦年阖目而歇,忽车顶传来两声短促的鸟鸣声,江落梅扯了扯秦年的袖子,轻声道:“小心了,有情况。”
      秦年正要拉开帘子,前方爆发出一阵人群轰动声,车夫勒马道:“前面好像是吵架了......”
      江落梅与秦年眼神对视,她道:“下去看看。”
      里三层外三层堆满了看热闹的人,秦年和江落梅是女子,断没有身高优势,仰首看了半天也不知所以然。
      又一声鸟叫,江落霞不知从何处蹿出,一手提着江落梅的胳膊一手揽了腰就飞到茶楼房顶之上,秦年很快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立于高处,俯瞰喧嚣。
      五个大男子围着在白医堂的招牌门口,正大声喧哗着什么,为首的一名壮年不停把手中白玉瓶朝空中抛去,另一人突然推了白医堂的小姑娘一把,姑娘摔到桌后椅上,泪眼婆娑,周遭人帮了她一把,喧嚣声更大了,众人对着这些欺人太甚的男子指指点点。
      “抢药了。”江落霞双手抱胸前,道:“那些是蒋明的走狗,为虎作伥惯了,这时候还欺压百姓,简直找死。”
      他说的在理,猪上树狗跳墙,这时候人人为了活命,被逼急了可不比往昔有所顾忌,横竖索命不如自己反抗去争。
      人群中不知谁斥了一声,几个男子上前挥拳直揍向蒋明的手下,那些个人也不是吃素的,双方开始扭打起来,瓶瓶罐罐砸落在地,白医堂的医女们和百姓纷纷弯腰去捡。
      江氏二人还没看清秦年什么时候消失的,蒋府的五个人就发出了凄惨的叫声,红衣女子冷眼道:“滚。”
      江氏兄妹对视一眼,心有灵犀道:“坏了。”
      整理完散落的瓶罐残局,百姓们又开始排队买药,白医堂的管事对秦年欣欣然施礼感谢,江落梅此刻也正好现身,盈盈施以万福,出面介绍秦年。
      管事一看,太好了,钟离府上的,是个熟人,她道:“真的是太谢谢你们了,江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您看我这实在抽不开身,排队人太多了,没法好好招待你们,若是江姑娘和江姑娘的这位朋友有时间的话,一起到屋里坐坐,等人不多了我这就来,若是没时间也无妨,鄙堂改日必定登门拜访,送上谢礼。”
      江落梅道:“登门还礼便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能相互扶持一把就多帮帮,小妹这次前来正好也有事想请教贵堂。”她说到这,使了一个眼神给秦年,秦年会意,来到管事身边,道:“我来接手。”
      秦年留下药铺门口帮忙,江落梅随着管事一同进了房内。
      江落梅懂得说话,管事一下子就把蒋家的人为什么来闹事的事说清楚了,还顺便吐了一肚子苦水。
      早先解药研制出来准备抛售的时候,蒋蒲两家就看准了里头的利润,准备来插一手,可三大药首态度强硬,断不同意,你又不是医者,解药也不是你搞出来的,凭什么你白赚一笔是不是?于是两恶人不爽了,四处为难他们,唐门实力最强,他们不敢惹,回春坊背后有药王谷势力撑腰,药王谷虽是离得十万八千里,天高皇帝远,可各地宝贝药材都是从那出产的,别的不敢说,钱多得光是雇打手就可以把十个蒋府十个蒲府打得连祖宗都认不得,回春坊他们断然是惹不起的,只剩下个老堂主白仲堂经营起来的白医堂好欺负,可以摆布几道。
      三天两头过来一趟,推人抢药砸东西,就怕坏不了堂里的生意,老堂主没朝廷势力,任凭着鹰犬爪牙欺负,咬着牙坚持下来,等过了这一阵子便好了。
      江落梅故意又把话绕回去,道:“其实当初把利益让给他们一些,也不至于让白医堂像现在这么狼狈吧。”
      “哪能啊,你是不知道,我们白家和剩下两家联手,花了多少功夫才研制出的解药,当时瘟疫传了半个京城,上上下下急得焦头烂额,我们当时都想着,非得要把药王谷老谷主请来,这事儿才有的解决,结果还是唐家堡人多势众,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一张纸,竟写了解药秘方,唐少堡主和他二舅还因为要不要独吞这一份吵得天昏地暗呢,最后还是少堡主英雄慧眼,拿出来同两大医家共享,说来也奇怪的很,有秘方也难配出解药,又是熬煮又是隔着空气抽压,实在难弄,从研制到发售又花了好一阵子。”
      江落梅略一斟酌,道:“这解药听起来花费成本很高,怪不得售价高昂。”
      管事拍大腿,一慨叹:“是啊,民声哀怨的很,就以为我们趁火打劫,一个劲的剥削他们,他们倒是没亲眼见到制作流程,辛苦要命哟,奇奇怪怪折腾,倒像是西域制毒一样做出解药,我也不是很明白,管他的,有用就行,大家伙儿不得病就好了。”
      江落梅跟着点点头,道:“医者仁心,不是每个人都能懂得,活得久了,人情味自然也会变,要是人人都能像贵堂一样干净不染,日子就安定多了。”
      管事拍拍她的肩膀,略显疲惫地笑道:“小姑娘家的,也别想太多了,坏人总会有,好人自然也不会少,去日苦多,比起前七八年的混乱世道,现在好太多了,日子总会一天天变好的。”
      江落梅莞尔一笑,道:“今日多谢夫人陪小妹一叙。”
      管事疑惑道:“诶,不是说有事要问我吗?”
      江落梅笑笑不说话,该问的她都吐露出来了,自然不再问了。
      江落梅起身道谢,管事的仍有惑,不知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要紧的,被她套话了去,待江落梅走出三丈后,她还在踱步思忖,半晌开始怵惕不宁,这个姑娘真不凡,平和安静的面容之下简单几句话便勾出了自己的腹肠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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