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动物在锅里》山外有水

2、鹿角隧道

　　沈静松老师一直在见到顾淮叶之前，都在耿耿于怀教务处不给他配大摩托。

　　沈静松老师虽然头已经秃了，将军肚已经出来了，喝二锅头还放两把枸杞，但他依旧真挚地爱着自己的大摩托。他年轻的时候喜欢摇滚，尤其迷崔健，现在年纪大了，摇滚听不动了，还是长情地喜欢着大摩托。

　　设想一下，一个墨镜男骑着辆大摩托，风驰电掣地停在学生楼下，啪地把录取通知书拍在小姑娘手上，多江湖气，多潇洒，那个瞬间他沈静松就是方圆十里最靓的仔。

　　教务处的方老师把眼镜摘下来看了他一眼，直截了当地说：“只有玛莎拉蒂，爱开不开。”

　　沈静松老师表示他是一个有骨气的靓仔，就算步行走遍全国去招生，也绝不开除了大摩托之外的交通工具。

　　被第一所高中当作推销轰出来之后，沈静松老师只好宣布面子不重要，忍辱负重地坐进了玛莎拉蒂。

　　当沈静松老师的玛莎拉蒂开进一中的时候，顾淮叶正在和后桌的学霸对模考答案。

　　她的同桌宁紫涵趴在桌子上，趁短暂的课间补觉。

　　课代表在课桌间来回穿梭着发试卷，她们学校考试非常频繁，进入高三之后每周都安排模考。往往上一次模考成绩刚出来，下一场模考又来了。

　　一中按成绩来排座位，第一名先选，按次序往后排，所以坐在一起的同学大多成绩差不多。比如顾淮叶和她的同桌宁紫涵，上次模考只差了两分。

　　也有例外，比如顾淮叶的后桌，许帆，他已经在左边靠窗的位置坐了整整三年了，从来没变过。但是坐他前边的顾淮叶比他低了整整五十分。

　　“考得不错啊。”许帆看完她试卷，说：“你数学这次绝对能及格。诶，你文综答案好像挺多和我不一样的，我这次不会要凉吧？”

　　“你看错了吧。”在课代表发下来的试卷把宁紫涵整个人都埋掉之前，她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加入了他们的对话：“班主任说这次命题老师是以前高考命题组的，很接近高考的难度，文综我感觉没有太难啊。”

　　顾淮叶幅度很小地笑了笑：“我看看吧，哪几个题目啊？”她文综学得很好，所以还能待在这个班里。

　　许帆指给她看，是地理的一组题目，判断区位因素。

　　顾淮叶刚定睛一看，恶心劲就上来了。她声音都有点不稳，但还抱着一点希望：“这题目说的是南美洲吧？”

　　宁紫涵微皱着眉头：“什么南美洲，是非洲。”

　　顾淮叶心里就狠狠一沉，头皮发麻，胃里犯恶心，她又仔细地看了看题目，确定自己这道题应该是一分也拿不到。

　　她试着笑了一下，没成功。

　　一边刚进来的地理老师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皱着眉头对顾淮叶说：“这样的题目也错？上课教了你们多少次要仔细看题目，都最后几个月了，犯这种低级错误，你高考怎么办啊？”

　　许帆见顾淮叶一言不发，又想是自己挑起来的话题，赶紧圆场：“就是不小心而已，下次改正就好了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地理老师又看了顾淮叶一眼，眼里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但没有再说什么，上了讲台。

　　宁紫涵也劝她：“没事的，下次注意点就好了。”但是仔细看她，还是能看见她脸上掩不住的如释重负，顾淮叶没考好，至少同分段她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宁紫涵未必有幸灾乐祸的想法，只是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这种无法苛责的小心思，却仿佛鱼肉里藏得好的小刺，更给人一种不期然的刻毒。

　　顾淮叶默默把试卷从许帆桌子上拿回来，死盯着那道地理题。

　　就是这个时候，有个外班的同学推门进来，和门口坐着的同学说了句话，那个同学就站起来，看向顾淮叶的方向，喊道：“顾淮叶！班主任找你呢！”

　　出教室要经过讲台，顾淮叶小心翼翼地从地理老师身后过去，想不好意思地笑一下，却发现老师根本没在看她。

　　顾淮叶不知道班主任找自己干什么，她战战兢兢地在办公室门口做了两秒心理建设，才郑重地敲了敲门。

　　她迎面看见了沈静松老师的秃头。

　　然后是沈老师脸上的笑脸，他仰头问：“是小顾吧？”

　　顾淮叶愣了下，才确定他是在叫自己，点点头说：“班主任叫我来过来的，有什么事情吗？”

　　“坐。”沈静松老师光明正大地坐在班主任的办公桌后边，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

　　顾淮叶环顾了下四周，并没有发现自己班主任的踪影，有点不安地坐在了椅子上。

　　“恭喜你。”沈静松笑眯眯地说：“我是歌乐山男子技术学院招生办的沈静松沈老师，接到你的申请之后，我们仔细审阅了你的简历，已经决定提前录取你了。”

　　顾淮叶迟疑着说：“……可是我没有给你们学校递过申请啊。”

　　她立刻想起了那个校徽是一只丑鸟的公众号，有些戒备地看着他。

　　“你递过。”沈静松斩钉截铁地说：“我还带来了。”

　　他在随身的那个旧电脑包里摸索了一下，抽出一张申请表，上面端端正正地印着顾淮叶的笔迹。

　　顾淮叶一下子懵了，她翻来覆去地看那张薄薄的申请表，确实是她的笔迹，是她的措辞方式，但是她确定她从来没有写过这样的东西。

　　“你可能不了解我们的学校才会这么抗拒。”沈静松趁她的表情松动，赶快说道：“小顾，我们学校是一所历史非常悠久的高校，师资力量非常强，教学经费也很充足，在国内相关领域是当仁不让的翘楚。”

　　“你可能也收到哈尔滨男子技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了，不过你看，他们甚至都不亲自上门，明显诚意不如我们足。而且我们学校就在重庆，离小顾你家里很近，周末都能回来，就不要跑到哈尔滨那种很冷的地方去了。”

　　顾淮叶彻底懵了，试着插话：“那个……沈老师，你说的话我好像有点听不懂……而且为什么你们一个男子学院会来找我啊？”

　　沈静松总算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

　　他短暂地沉默了几秒，问道：“昨天晚上你没有见到一只鸽子吗？”

　　顾淮叶：“见到了。”

　　沈静松：“它没和你介绍……具体情况吗？”

　　顾淮叶并不懂一只鸽子要怎么介绍情况，她老老实实地回答：“那个，沈老师，我一不小心把它摔死了……”

　　沈静松：“……”

　　沈静松：“所以你也没有收到我们的开学大礼包？里面有对学校的详细介绍。”

　　顾淮叶想起那个来自重庆的华丽礼盒：“我有收到一个礼盒，但是里面是《电工手册》啊。”

　　沈静松默默地把手给捂脸上了。

　　“对不起，顾同学，是我们这边出的疏漏。”他轻咳两下：“那我重新给你介绍一下吧。”

　　沈静松用右手中指的指节在办公桌上敲了几下，他矮胖的身躯瞬间抽条，多余的赘肉收缩回去，身上那件有点好笑的蛙绿色休闲装变成了一套银灰色的西装。

　　顾淮叶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变成了一个高瘦的男人，原本和蔼可亲的秃头长出茂密的黑色短发，五官重塑，扁平胖短的脸部轮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深邃起来。

　　“正如你所见。”高瘦的沈静松老师咳了一下：“我们学校主要研究方向是魔法。这也就意味着，小顾同学，你是一位巫女。”

　　“我是什么？”顾淮叶深吸了口气。

　　“一位巫女。”沈静松老师说：“也是西南高等魔法学院2018级的第一千名新生。严格来说，你现在还不是巫师——但是当你从我们学校毕业的时候，我相信你一定是最优秀的巫师之一。”

　　他从西装袖子里抽出一只淡紫色的长筷子——等等，顾淮叶现在知道这应该是一根魔杖——在她面前轻轻一点。

　　一行标准的楷书立刻出现在了顾淮叶面前，凭空书写在空气上，笔锋肆意。

　　“亲爱的顾淮叶同学：

　　我们决定录取你进入本部校区进行学习，请持此通知书于六月三十日之前到校报道。随信附上直达车票一张，请在车票过期前使用。

　　校长：九方仪”

　　右下角那个签名刚收笔，整封信后就出现了一张雪白的信纸，把这些漂浮在空中的字纷纷收纳好，自己把自己折叠成长方块，钻进了一个黄色的信封中。

　　信封上出现了新的字迹：西南高等魔法学院校长九方仪寄；顾淮叶收。

　　一张浅蓝色的车票从沈静松手里跃起，在空中像片落叶一样打了个转，又奋力挣扎跳到了信封上，也钻了进去。

　　顾淮叶看见那张车票上写着：重庆鹿角隧道站——直达——西南高等魔法学院正门。

　　随后，信封把自己封好口子，乖巧地停在了顾淮叶手里。

　　顾淮叶看着手中的淡黄色信封发呆，她脑子里已经很久没有除了高考必考科目以外的东西了，现在唯一能想起来和魔法有关的东西只有巴啦啦小魔仙。

　　她觉得自己应该不信的，保持一个正常人的理智，把脑子塞回那一堆等着她改错的试卷里去。但是说实话，顾淮叶已经信了。

　　她从小就有一些特别的能力，身边经常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

　　比如妈妈给她买了个一直想要的冰淇淋，她很慢很慢地吃，因为很贵，妈妈一定不会再买一个给她。顾淮叶拼命祈祷，不要融化啊，我就可以再吃得久一点。于是冰淇淋真的吃了一个下午都没有融化。

　　但是当时顾淮叶以为自己是个仙女啊。

　　后来父母双双去世，她就再也没有类似的体验了。她也慢慢以为以前那些神奇的记忆都是小时候的幻想。

　　谁能够想到，她，顾淮叶，刚才还因为一道九分的题目沮丧得恨不得自杀，现在竟然要成为一个魔法师了。

　　顾淮叶还在试图维持自己作为一个正常人的尊严，于是她说：“您是不是哪个大学过来做心理调查的？我还要写试卷，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沈静松急了：“诶——小顾同学，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

　　顾淮叶严肃认真地想了想，说：“除非，你把我变成刘昊然。你把我变成刘昊然我就相信你。”

　　沈静松摸了摸下巴，拿起自己的魔杖：“现在的小朋友，提的要求真是奇怪得很啊。”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当场就信，立刻就提起书包和沈老师去重庆，绝对不会提什么把自己变成爱豆的奇怪愿望——

　　当顾淮叶同学被同级几十个高中女生堵在学校门口时，这么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