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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

  •   阿檀长得快。一眨眼就有五岁了。这一年,七王谋反,皇帝平息事态后开始彻查此案。在成妃母家徐太傅的卧房中,搜出与七王之首岐王通联的罪证,徐家上下二百来口人全部下狱,成年男子收押在监,老弱妇孺一致流放,成妃降为嫔,禁足淑香殿。太子苏暮被送到东宫里养着,他和小九则住在皇帝的侧殿,每日和皇帝一同起卧。

      那时候,整个雍和宫的风向顷刻就变了。他每日战战兢兢,生怕失了分寸再惹大祸。阿檀年纪小可却懂事,见不到成妃,也不哭闹,只在没人的时候悄悄问他,“哥哥,阿檀什么时候才能见母妃?”

      那年他才十一岁,亦是不知是非的年纪,可却已经长成了一个可靠的兄长,“阿檀不急,母妃只是病了,过些时候,我便带你去看她。”

      小小的阿檀点点头,满是期待地望着他。可他却不敢与阿檀对视。

      皇帝虽恶成妃,待他兄弟三个却还是一如既往,平素有什么国宴家餐,还令他们去,只是每每这个时候,面对金碧辉煌的大殿,觥筹交错的权臣宠妃们,心境与从前大为不同罢了。

      阿檀出事的那天,大雪飘飞。他带着阿檀去三鲜斋念书,皇帝却派人抱了阿檀走,“阿檀既想念母亲,朕便带他去瞧瞧。”

      原是俪妃设宴,邀后宫妃子锦水池赏雪,成妃得了皇帝允诺,三个月来,头一次得以踏出淑香殿的大门。他想,阿檀一直念着此事,必然十分欢喜。 可他不曾想到,那次他牵着阿檀的手交给宫人,竟是让他追悔莫及。

      阿檀落水了。合宫上下都说是俪妃推下去的。

      那时他刚下学,嬷嬷领着他往回走,神色慌张的宫女们提着裙摆急急地赶往锦水池的方向,有人惊呼,“九皇子和俪妃娘娘落水了!”

      他慌地不成样子,撒腿也往跟着人跑。那个时候他想啊,要是阿檀没了,阿檀没了,就没人再叫他哥哥了。

      锦水池人声鼎沸,可他却没看到阿檀的身影。有人说阿檀在淑香殿,最好的太医都聚在那里,于是他又着急忙慌地过去。却只看见哭地梨花带雨的成妃,皱眉面色肃穆的皇帝,以及,闭着眼小脸惨白的阿檀。

      在场的宫人皆称是俪妃推的九皇子,九皇子挣扎,扯着俪妃的袖子把俪妃也拉进了水里。皇帝震怒,彻查,后来在仪菡宫中搜出了俪妃和母家的私信,因此牵扯出徐家的事来。竟是俪妃母家唐氏伪造证据诬陷徐家谋反。皇帝为自己错怪帝师徐太傅而痛心疾首,替徐家正名的同时,又查抄唐家。而俪妃畏惧龙颜大怒,则三尺白绫,自缢在仪菡宫里的那棵歪脖树上。

      俪妃的死,自此成了雍和宫的禁忌。

      然而,哪怕罪魁祸首得到惩治,阿檀却再也回不来了。冬日的锦水池寒如冰窖,落水的阿檀浑浑噩噩病了大半年,各方救治,倾天下之力,好不容易救回来,人却烧傻了。

      成妃哭地厉害,守着目光呆滞,偶尔有了生气却也只是嘿嘿傻笑的阿檀寸步不离。

      好好的人变成这般,他心疼阿檀极了,“母妃,我来照顾阿檀,把阿檀交给我照顾好不好?”

      成妃的眼睛还是肿的,她抱着阿檀摇晃的臂弯慢慢停下来,然后杏眼望着他,笑了笑,“客儿,这是你第一次开口和母妃提要求。”

      “可是客儿,”她说,“阿檀没了心智,你是阿檀的哥哥,却也是皇六子,你是皇上的皇六子,是天下的皇六子,不是阿檀一个的。”

      他便想,或是他长大了,就可以保护阿檀了。太子哥哥不是他所想的未来,即使身为太子,却也还是对欺负摒弃阿檀的那些人无能为力。他想要成为强大的存在,成为,旁人一提起阿檀的兄长,便不敢亏待阿檀半分的存在。

      十五岁那年,他请命去前线战场。要走的时候,九岁的阿檀牵着他的衣角,却像是三四岁孩童一样,唤他,“哥哥。”

      “哥哥不要走,好不好?”

      很多年后,他在战场上砍下一个人的头颅,忽然想起这句话。暖流便滚到了肠肚深处。

      可他终究没能护得住阿檀。

      阿檀十岁的时候,发疯冲撞了宫里的一位嫔妃,那嫔妃受惊,当天夜里小产,流出两个未成形的胚胎——是双生子。

      雍和宫上下最为重视这一胎,自阿檀降生,雍和宫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喜事了。太后大怒,追究阿檀和成妃的罪过,彼时成妃已升为贵妃,却还是被太后罚跪在仪门之外,来往妃嫔,多少戏弄嘲讽,还是太子去求了情,才暂免惩罚。

      只是阿檀,却不能留了。太后的懿旨,要将阿檀送到行宫去。

      他还在边关,闻此消息,快马加鞭赶回,可一切都晚了,回到淑香殿,只有满园的春花,云云一片开着。

      阿檀的去处。四哥不肯让步,成妃也不愿带他去,他求了许久,都未曾得到去看望阿檀的机会。太子宽慰他,“阿檀在行宫过得很好,你且宽心。”成妃训斥他,“阿檀不懂事,你如何也不懂事起来了?”

      他不甘心,可滞留盛京的时间久了,宋生勋急招他回去。他只好离开,却暗地里寻找机会。

      然,没找到机会,却有意外之喜。

      他的人寻访到一位当年带着阿檀的嬷嬷,老嬷早已出宫,如今在宫外过着平凡的生活。老嬷虽不知阿檀如今何在,却告知了他当年阿檀落水的所有细节。

      “九皇子聪明可爱,生的又好,老奴实在是于心不安。殿下,这就当是老奴,最后的良心吧。”他从那儿离去的时候,那位老嬷嬷朝他磕了三个响头。

      阿檀的落水,不是意外,也并非俪妃一力所为。是他一直敬爱的母亲,也就是阿檀的生母,成妃策划。成妃盯上俪妃的母家唐家,为使其露出马脚,竟不惜以自己亲生孩子为引子,设计摧毁盛京唐国公府这座泱泱大厦,并一举除去自己在后宫的劲敌。

      最毒妇人心。他在十六岁的时候,将这句话体味地淋漓尽致。

      一年后。阿檀便走了。他匆匆回去。行宫里白茫茫一片,到处挂着白绫,哀声阵阵。

      太子告诉他,行宫外爆发瘟疫,阿檀疯癫,跑了出去,找回来的时候,已经受了感染,不过十日光景,人就没了。

      “当真?”那个时候他说话的声音都是颤的。

      “十日前,他才刚过十一岁的生辰。”

      没有人回答他。

      阿檀的身体一片狼藉。病入膏肓的人,哪里是鼻子,哪里是眼都分不清,只有那副身骨,是十一岁少年的模样。

      后来他毅然决然地回到边疆,一呆两年。年初才因杀敌重伤,回到汴京疗养。

      “她害死阿檀,却还想做本王和阿檀的母亲,你觉得配吗?”汴京还是那个汴京,只是再没有半分人情味。是他苏郁,厌恶极了的地方,哪怕仅仅是提到,仅仅是呼吸一口,都会觉得这世间都是彻骨的寒意。

      卫书容跟了苏郁四年。大晋这位秦王的心里,到底有怎么样的深渊沟壑,他不是不清楚。只是有的话,他也不得不说。

      “殿下并非不知当年情景,逝者已逝,生人当自立。是活在有九皇子的过去,还是活在有成妃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当今,殿下心里当真不清楚么?”

      苏郁的双眸微暗。卫书容跟着他,处事越发凌厉,可要数学的最多的,就是清明察物,洞若观火。如今卫书容这小子得旁观者清,又兼不掺私情,倒是敢数落起他来了。

      秦王念此,攥拳锤桌,愠怒道:“卫书容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而坐在他对面的翩翩公子却只举杯比着天边的那轮银月,半晌才抿唇微微一笑,淡淡道:

      “难道不是殿下默允的么?”

      他抬起眸子,里头全然是笑意,“也便只有卫将军得与殿下这般,瑛仇观殿下,是难得被堵地开不了口。”

      苏郁偏过头端详唐瑛仇,总觉得自己这位客人,名冠天下的才子唐三公子,怕是和卫书容一起厮混多了。

      不然,如何也学会了挖苦顶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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