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邂逅 ...
-
十年前，秋季，秦家泰在北方海滨城市D城出差。
一个傍晚，吃过饭，无事可做，秦家泰信步走出住宿的酒店，走到街边，四下张望。他是一位身材颀长的中年男人，打扮得很讲究，上身是庄重的深蓝色西服，下面配灰色法兰绒裤子，脚下是锃亮的牛津皮鞋，他皮肤白皙，相貌俊逸，气质斯文儒雅。
只是他眉头微蹙，好看的脸上有一丝抹不去的愁容。
酒店前面是一个树木葱郁的街心花园，花园外围是一条环路，有五六条街道由环路向四面八方放射而去。那些街道都很窄，两边生着密密的法国梧桐，树后是四五层高的破旧凋败老房子，都是西洋古典风格的。老房子和树都笼罩在深深的暮色里，郁离迷蒙，弥漫着忧怀感伤的气息，颇象怀旧风格的电影中的场景。这里在民国时代是外国租界，老房子都是那个年代留下的，只是物是人非了。
秦家泰随意捡了一条街漫无目的地走着，边走边打量陌生的街景和满街行色匆匆的路人。夕阳将没，光线迷蒙，那些滚滚而来又滚滚而去的陌生人们大都脸色疲惫，穿着潦草。
而观望他们的秦家泰，由于最近事业的坎坎坷坷，心情也有些沮丧迷茫。
那年秦家泰40岁，和一位叫周溶的朋友合股经营一家建筑设计公司，秦家泰负责公司的技术和日常管理，忝为总经理和总建筑师，周溶是副总经理，他人脉广，负责跑市场，招揽业务，平常不怎么来公司。
公司已经做了三年，头一年势头很猛，接了不少设计任务，一年下来，业务额将近千万。当时，秦家泰们脑子一热，把公司扩张到50来人，办公地点也迁到市里一个高档写字楼，租了有近400平米的场地，年租金就要100多万。但接下来的两年，由于国家经济政策紧缩，百业萧条，具体到他们这个设计公司，业务越来越少。
周溶也束手无策，他认识的开发商大部分都缩减了开发计划，“现在市场大势不好，不能硬抗，咱们还是想办法止损吧。”他建议。
秦家泰在经营上很尊重周溶的意见，于是公司开始裁减员工，办公场所也从高档写字楼搬到低档写字楼，面积缩水到150平米，人员只剩下十来个人了。
这次来D城出差，是为了秦家泰的一个大学同学介绍的住宅区项目。这个项目是此地一个中等规模的房地产公司开发的，同学在这个公司里做设计总监。秦家泰来了已有四天，与那家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接触了一下，介绍了一下他们设计公司的情况，也暗示了有好处费。但大家只是虚谈，因为握有最终决定权的董事长在外地出差，说是两天内回来。可昨天打电话去问，同学说董事长逾期未归，他还支支吾吾地说，又来了几家当地的、外地的设计公司竞争这个项目，都很有背景。他让秦家泰自己决定还要不要等。
秦家泰不愿放弃，准备再等等，见到董事长再说。
“师傅~！”
一声轻软而熟悉的女孩的呼唤从后面突至而来。秦家泰从沉沉思绪里猛然惊醒，蓦然回首，竟然，看到了钟雨。
那女孩站在暮色里，一袭碎花长裙，上面是敞着连帽堇色短杉，长发垂肩，目光明澈。她的背后是满天瑰丽的晚霞，象舞台布景般的虚幻，这让她仿佛是在过去，又象仿佛是来自未来。
秦家泰和女孩互视对方，一时间，仿佛都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发自内心的喜悦象圣洁的玉光，互相辉映。
钟雨是秦家泰以前在H院工作时带过几年的徒弟，和秦家泰的感情至真至深。此外，她还是秦家泰公司里一个骨干员工江飞的女朋友。秦家泰有近两年没见过她了。她的模样几乎没变，依旧美丽、青春、可人。只是稚嫩的神态中增添了一份干练。
他们站在街边的一棵梧桐树下，热烈地交谈起来。钟雨目前在一家香港人开的著名建筑设计公司工作，这次是和几个同事被公司派来参观此地的几个大型购物中心。她们一共5个人，下午刚到，凑巧和秦家泰住在一间酒店。钟雨也是刚吃过饭，从酒店里出来本来是想去D城的一个亲戚家看看。
“师傅，我们公司接了南方一个20万平米的shoppingmall，公司让我做方案主设！”女孩小脸上容光焕发，志得意满。
“是吗？！好啊，你终于独当一面了，都能负责那么大规模的公共建筑了！”
秦家泰内心由衷地喜悦，脸上露出微笑。
“那还不是多亏了您当年的指导，多亏了您当初介绍我去这家公司……”
女孩言笑暄暄，明眸皓齿，照亮了暮霭沉沉的街道。
她高兴了一会儿，端详着秦家泰的脸色，小心翼翼问：“师傅，您最近怎么样？我说的是公司……”
她已经从男朋友江飞那里知道了师傅公司目前的窘境。
“去年很难，今年更难……”秦家泰一言以蔽之，脸上不由得露出愁容。
“是吗……师傅，您和你们公司一定能渡过难关的！”
女孩夸张地紧握小拳头给秦家泰打气。可是，连她自己也觉得言不由衷吧。
钟雨大眼睛转了转，突然神情活泼地对秦家泰说：“师傅，咱们去海边玩吧，我知道一个海滩，风景特别美!到那里，您一定会忘记烦恼的！”
她俏立风中，歪着头，发丝飞舞。
“是吗？你不去要去亲戚家吗？”秦家泰微笑地看着她。
“一会儿也可以去吗，我想跟师傅多聊聊吗！” 钟雨撒娇的口气和几年前一样。
“那好吧！”
秦家泰想，反正自己晚上也没什么事，就和她过去看看吧。于是，他们并肩向腥咸海风吹来的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