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织梦》圣十字

2、青云坠

　　[何为现实？何为梦境？

　　人眼所见，耳所闻，体所感，皆转化为记忆，你曾经所处来自于此。人被表象所迷，被幻想所惑。那么，何为现实？何为梦境？]

　　梦罗感觉自己是被很多很多这样吵吵嚷嚷的声音叫醒的，这中间有女人的声音，也有男人的声音，有高兴的声音，也有哭泣的声音。他们都在热情地与他攀谈，声音却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当梦罗终于能够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棵很大的蘑菇上面。菌盖大得像一张床，雪白，但硬邦邦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的那些声音都消失了，是幻觉吗？

　　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怎么会在这里？祈罗到哪里去了？梦罗跳起来，脚下一滑，在圆顶形的菌盖上面摔了一跤，自然接下去就滚下来掉到了地上。

　　“好痛啊……”梦罗哀叫一声。要不是地面上有厚厚草皮，从两米来高的蘑菇上掉下来，屁股保证开花。

　　梦罗赶紧伸出手来看，自己的手脚还是手脚，没有变透明。伸手掐一掐脸。“诶哟！”还是会痛的！没有变鬼魂，还活着啊。梦罗高兴得快要手舞足蹈，屁股上的疼痛都忘光了，一蹦又跌了回去。

　　不过，他的衣服好像不是在家里时所穿的T恤衫了，而是一件雪白的布衫，长袖，领子很奇怪，左衽、右衽……怎么好像……是古装呢？裤子也是，用腰带系住的。

　　还有，从刚才开始一直有点在意，散在肩膀上白色的东西是什么呢？梦罗低头往肩膀上瞄。一丝一丝的，刚好长到肩膀处，好像是……头发？用手捏住一拔，果然是长在头皮上的！这这这……这太诡异了！他头发明明没有这么长，更没有得少年白头。难道、难道他一睡睡了几十年，转眼变成老公公？

　　惊悚了！梦罗吓得乱用手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还好还好，怎么摸都没有摸出皱纹，没有成浦岛太郎了，稍微放心了一。还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环顾四周，发现蘑菇是森林里蘑菇群中的其中一棵。他现在身处于昏暗的深山老林中。也就是说，他身边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这种状况，让梦罗有点担心了。他长这么大没有一个人在森林里面迷过路，不知道在森林里应该怎么生存，不知道怎么找食物、怎么对付野兽。这树林静得出奇，一眼望过去看不到任何动物，连鸟叫声都没有。

　　“爸——你在哪——”梦罗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高呼，声音很快便被众多的树木吸收掉。跑来跑去喊了好久，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梦罗背靠一棵大树直叹气，但在这片他以为空无一人的森林中，这时却响起了沉重的脚步身，由远及近……

　　附近有人？梦罗勉强打起精神朝声音的来处张望，但满眼都是草木的叶子和蘑菇。脚步声渐近，通过空气也已经能够听到，仔细想想这脚步声过于沉重，不像是人的脚步声。

　　梦罗思及此，不由自主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在叶子空隙间出现的黑影相当高大，隐约能够看到全身覆盖着棕黑色的皮毛。那动物正是被他刚才赌气的喊叫声引过来的。

　　梦罗吓得转身拔腿就跑，刚才的消极情绪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黑影一见他跑，也四肢并用地追赶上来。梦罗能够感觉到地面随着它的起落而震动，发出压路机碾过一样的巨响。那黑影身体虽然庞大，动作却一点也不笨拙。梦罗听到它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自己，更是拼着小命加快速度。

　　那黑影追了一会忽然停下脚步，梦罗边跑边回头去看，见它长得与黑熊十分相似。“黑熊”停下来后，马上直起上身，两条上肢握在一起，掌中居然凭空出现了一只铁尖铰。“黑熊”像大力士一样，一下把铁尖铰对着梦罗丢了过来。

　　这、算、什、么、事？

　　为什么动物会用工具？而且是不知道怎么出现的杀人工具！

　　梦罗奋力滚到旁边的草丛中，听到身后“嘭”的一声巨响。他刚才呆过的地方被砸出一个大坑，树木东倒西歪，尖铰却不见了。开什么玩笑？熊用尖铰已经够夸张的了，尖铰还有这么大的威力，又不是炸药做的。

　　没时间给梦罗感慨，“黑熊”又大吼一声，扔出尖铰袭击梦罗。梦罗在树林里面狼狈逃窜，左躲右闪，很快累得气喘吁吁，手脚上多了好几道口子。但那“黑熊”的攻势一点也没有缓下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就算是相扑运动员连续扔了十几个尖铰也要会手酸的。再这样下去他的动作肯定会先慢下来，到时候一个尖铰就够把他砸成肉酱了。梦罗这样想着，又要跳开躲避一次攻击。非常、相当、严重不凑巧的是他的脚正好被地上的藤蔓绊住，身体向前跌去。难道天要亡他？神啊苍天啊大地啊，至少先让他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眼看尖铰瞬间就要打破自己的脑袋，梦罗在那一瞬间不自觉地作出了使用咒术的手势。他右手臂上同时浮现出一道刻印，与祈罗手臂上一模一样的刻印。梦罗脑中是一片空白，手掌一张，在空中出现一圈咒文。尖铰仍是一声巨响撞了上去，像是碰到了一层通明的墙壁，爆炸消失了。

　　梦罗记得那是祈罗传给他的，是祈罗自身武器的一部分，关键时刻让他的咒术生效了。是祈罗在救他？

　　梦罗站起来，抚上刻印闪动的右臂，仿佛感觉到祈罗就站在他身边，恐惧渐渐被压了下去。

　　不过，那“黑熊”还是没给他开小差的机会。梦罗接下去用同样的方法一一挡掉了攻击，但他很快知道了使用咒术比跳开躲过攻击更累。尖铰每一下都像是砸在他手掌上一样沉重，梦罗没有力气一直用下去。而“黑熊”也放弃了继续投掷尖铰，直接朝他奔来。

　　梦罗跪在地上，汗一滴滴从他的额头上流下，滴落在草丛里。

　　“黑熊”靠近他，一掌将他拍飞。虽然用法术阻挡，作用只是不让力道直接打在他身上，他的身体还是摔了出去。这样下去死的仍会是他，不管是多摔几次，还是挨熊一掌他都吃不住。

　　被摔了好几下，梦罗全身无处不疼，每根骨头都好像要被打散，手脚发麻，恐怕连站起来都做不到。难道他就的要命丧于此了吗？他所剩下的体力不多，不能再逃避了。

　　“黑熊”再次迅速靠近他，一掌袭来。这次梦罗没有再阻挡，像是等死的人，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眼看那一击就要打在他身上，梦罗在那瞬间侧转身体，右手直指它的心脏。“黑熊”的爪尖划过他的背部，血沫飞溅，钻心刺骨的疼痛。梦罗右手臂上的刻印再次腾空，如满弦之箭射出，穿透“黑熊”的胸口，在空中化为虚无。

　　“吼——”“黑熊”发出痛苦的嚎叫，声音响彻云霄，震动整片树林。梦罗又顺势几下翻滚，藏入树丛中。眼见那“黑熊”倒在地上，抽搐数下之后不再动弹。

　　梦罗背上是火辣辣地疼，他趴在地上等体力恢复。过了个把小时后，才小心翼翼坐起来，看到“黑熊”的尸体还躺在不远处，捡起一颗石头扔过去，没有反应。向前走几步，还是没有反应。一脚踹上去，仍然没有反应。梦罗在心中长舒一口气，看来是真的死了。

　　梦罗抬头，从叶间望见的是一片发白的天空，没有明媚的阳光，林间也一直是昏暗的。树林被这头“黑熊”弄得乱七八糟，梦罗刚才一路跑来，眼前都是不变的景色，现在仍然是。

　　“可恶！可恶啊！”梦罗狠狠地踹尸体泄愤，也不管背上的伤口疼痛。眼中的两颗泪珠掉了下来，才发现自己哭了。不知是因为伤口太疼，还是心里太委屈。胡乱用袖子去擦，却越擦越多，心想如果被他老爸看到的话一定会骂他没出息。

　　所幸他走了没多久，森林中出现了一条小溪。在梦罗心里，森林的景物因为这条小溪发生了变化，流水给了他莫大的安慰，天色仿佛也因为水光而变得明亮。梦罗欢天喜地地跑到河边，河水清澈见底，倒影出他的容貌。

　　“诶——？！”梦罗陡然发出一声惊叫，“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脸……脸……我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头发颜色长度变了他还能接受，连脸都变得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这根本就便成另一个人了嘛！可爱的圆脸，又大又亮的双眼，比他本来的样貌还幼齿，白发红眼的根本是只兔子，他现在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梦罗意识到了事情不同寻常，无论是这个奇怪的森林、会使用法术的动物、还是他的外貌，都不应该属于他所生存的世界。他和祈罗的灵魂应该是被从自己的体内吸了出来，那么这里是哪里？祈罗是不是也在这里？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

　　梦罗边想边洗手洗脸，然后觉得全身都很脏，干脆脱光衣服跳进河里。天空虽然仍是阴沉，梦罗在河里直打哆嗦，但他不愿意上来。背上的伤口也需要清洗，于是背对水流，忍痛让溪水冲刷在他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