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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二章 ...

  •   蓟京西南有山,名曰遥望,山下有水,名曰渡海。蔡华嫦便住在渡海之畔的竹屋中――竹屋是江聿赏给她留京暂住所用的。

      这里遍地药材,附近的百姓大多不懂医理,即便采到草药,也以为是寻常野草,弃之如敝履。蔡华嫦住下后如获至宝,房前的院子里摆放了好些木架,堆得满满当当。她时常将一些打理好的药送人,也曾有猎户请她治病。由于不收诊费,日子久了,便有人心怀感恩,唤她“神医”或“女菩萨”。她推辞过几次,见无果,便由着去了。

      半日倏忽而过,眼看风云变幻,蔡华嫦连忙把药材收进屋。听到身后有动静,约莫婢女清儿送药该回来了,她头也没回就说:“近来天象反复,看样子又像是要下雨了,快来帮我把木架抬进去。”

      身后之人似乎一动没动,片刻后应声道:“蔡姑娘,宫里传来消息,明日大内官便会亲自接姑娘入宫。姑娘若有细软,趁今晚拾掇了吧。”声音低沉,是个男人。

      蔡华嫦回身,来人虽是寻常布衣扮相,相貌平平无奇,气质倒是不俗。她认得他,此人是江聿派来保护她的。

      手中的药材无声掉落,蔡华嫦弯腰打算拾回,想了想作罢,随即心不在焉地颔首施了一礼:“多谢壮士。还请壮士回禀大内官,民女自当在此静候。”

      那人离开后不久,清儿就回来了。然而为时已晚,雨珠急速落下,院中少数药材被收进房内,余下的大半只能眼睁睁看着被雨打湿。

      “好可惜,这些药女郎采了好久的呢。”

      半空雷声滚滚,雨铺天盖地,山川河流都变得模糊了。清儿半是焦心半是惋惜,蔡华嫦却只是静静地望着。

      “明日进宫,应该是不回来了,来时带的东西整理一下。至于这些药,恐怕没机会送给猎户们了。我会同大内官商量,他若愿意,便交由他处置。”眼睛瞥到地上一株孤零零的草,蔡华嫦弯腰捡起,骤然想起一件事,“把止痛的药带上,若是遇上明姑娘或者她身边的丫头,留给她们用也好。”

      清儿应和后叹一声气:“前路茫茫,女郎还一心念着别人。”

      蔡华嫦弯了弯嘴角,笑意极浅:“毕竟缘分一场,她的命是阿娘救的,我这么做,算是为阿娘了了一桩心事。”

      刘拂越被救起后,一些大夫介于男女有别不愿医治,愿意出手救治的却医术不佳。耽搁了两日,明澜的表兄找到了蔡华嫦的母亲。第一日,蔡华嫦同母亲一起去的,那时见到了刘拂越的模样,对她怪异的着装尤其印象深刻。之后为了留在家中照顾病弱的哥哥没再去,刘拂越究竟是何来历,蔡华嫦并不清楚,但总之不是明澜就对了。

      没想到数月后再见面,竟然是在同行蓟京的路上。更没想到,刘拂越一跃变成了明澜,成了富家女公子。

      入宫当晚,刘拂越逼问她为何出手相救,她不想当面拆穿引发不必要的麻烦,遂才说“瞧着面善”打发过去。不晓得刘拂越可曾听出话中的含义。

      蔡华嫦道:“她的模样太过抢眼,即便眼下明珠蒙尘不得宠幸,恐怕他日也难逃有心人追究。一旦身份败露,可能就生死攸关了。”

      “那姑娘是聪明人,不会有事的。”清儿默默叹了叹,自家女郎又发了菩萨心肠,总有无尽的精力操心别人的事。

      外面雨声似乎稍稍减弱了,蔡华嫦走到门前,伸手接了些飘进来的雨,望着山间茫茫白雾,轻声呢喃道:“只怕当局者迷。”

      -

      地图用的是羊皮,工笔手法,线条勾勒,标明了前朝和后宫。后宫以江聿住的养居殿为中心,东边有东宫、皇后的凌台宫、贤贵妃的福粹宫,西面是德妃的栖霞宫、梅妃的昌芷宫、刚刚解禁的延信宫,外围还有西寰宫、尚明宫等,大大小小数千屋宇,可以想见小庆子为了它费了多少心思。

      但若说这是小庆子画出来的,刘拂越是打死都不信。这样浩大的工事,至少占用小半年空闲时间才能画完,短短十几日怕是小庆子不眠不休也交不出。

      大致扫了一眼,刘拂越满意地点了点头:“十分详尽。小庆子,可有替我谢过送你这份地图的人?”

      小庆子挠了挠头,颇为赧颜地笑道:“主子慧眼如炬,此物确实是奴才从内庭司讨来的。不过由于年代久远,有些地方已有改动,改动之处奴才已经为主子标注出来了。”末了,强调一遍,“是奴才亲手标注的,未曾假手于人。”

      听得出是实话,想来这点小事确实不需要假手于人。让刘拂越眼前一亮的是,小庆子字写得不错,估计周子临教他时下了狠工夫。

      打头重新阅览,从上至下,刘拂越原本散漫的目光倏地定在了某一处。“这是何物?”长长的细杆,中下方横出一块较宽的东西。因为是俯视角度,看不出所以然。

      小庆子凑近看了看,解释道:“回禀主子,这是秋千。端敏皇后在世时,陛下为其庆贺生辰,特地找工匠做的。听说是陛下亲自画的图纸,在端敏皇后生辰之日抬进的东宫。”

      登时,刘拂越便不吱声了,小庆子以为她是吃端敏皇后的醋,却不知道让她疑惑的是另一回事。

      “石桌上是……字?”秋千不远处安置了石桌和四个石凳,石桌石凳没什么稀奇的,奇怪的是上面刻了一个繁琐的字。

      小庆子道:“应该是字。只是奴才愚笨,没认出是什么。问了内庭司的人,他们也说不出,大家伙都没见过。”

      字虽然繁琐,好在刻的精细,刘拂越很快便明白了。其实那不是一个字,而是四个字――招财进宝。过春节的时候,外公就会在家里贴上写有这四个字的红纸,图个喜庆。刘拂越心头一惊,脑海中蓦然浮现六个简体字――想回去,就进宫。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把方向搞错了。

      -

      东宫不比延信宫,该有的侍卫宫奴都有。庆幸的是眼下未立储君,不需要伺候,留守的人零星分布,刘拂越要混进去就方便多了。

      琳琅却放不下心,三更半夜在刘拂越耳边喋喋不休:“东宫究竟是怎么个境况,女郎人生地不熟,万一迷路了,万一被人当成刺客捉了!女郎就不能带上奴婢一起去么?”

      “正因为不熟悉,带上你便是多了个负累,人多眼杂你不是不懂。”穿上琳琅的衣服,刘拂越转过身,等着琳琅为她梳宫女的发髻。“再说了,我非得像你说的那么倒霉,一进去不是迷路就是被捉?”

      琳琅垂下眼小声嘀咕:“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只是担心女郎的安危。”

      刘拂越长长叹了一声:“好了好了,你也别担心我了。只管在此给我看紧了其他人,尤其是小庆子,尽可能不让他知道我出门了。”转而又问,“小庆子睡了吗?”

      琳琅应声:“奴婢亲眼看见他回了房,这工夫想是睡得正香。”

      -

      星夜之下,摘星楼像是昂首挺胸的巨人,时刻守卫着脚下的土地;又像是邪恶凶猛的异兽,暗中窥视着诡变的人心。

      不久之前,江聿刚从摘星楼出来,每每天生异象,他便会进去查看一番。可自打摘星楼建成之日,楼内藏有什么,除了江聿和周子临,再无人知晓。

      今夜江聿留宿摘星楼下的落云筑,此刻正在房中批奏章。由于连日操劳,批了一会奏章便觉得身心俱疲,随即搁置笔墨闭目养神。周子临心领神会,悄悄上前为他揉按放松。

      然而江聿不是个享得了清福的人,身体虽未劳作,神思却一刻不停歇。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遂从桌案下的抽屉里找出一封信,递给周子临,吩咐道:“过些日子,把信送出去。”

      信的内容原是江聿口述,周子临代笔写的。但因事关紧要,就一直存放在江聿手里。

      周子临接下,转而从袖中拿出一节小指长的空竹,双手奉上。“十三送来的。”

      江聿微微蹙眉,抽出竹节里的信条,快速扫了一眼,冷笑道:“都道是‘山高皇帝远’,这些人当真以为他们做的那些龌龊事,朕就不知道了?”

      周子临道:“远水解不了近渴,霍大人眼下还在秦州,一时半会恐怕回不来。”

      江聿抬手把信条放到烛火上点燃,火光映照进他的眼中,恍若两把利剑在烈火中煅烧。“事情没闹大,尚且不需要他出手。你让十三过去,暗中提点一下当地的县官。”

      话音落地,屋外忽然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说道:“奴才小庆子,求见陛下。”

      周子临微微一怔,不晓得小庆子此刻前来做什么。倒是江聿开了口:“让他进来吧。”

      小庆子终归是以江聿为尊,把刘拂越近来情况以及地图之事的始末分毫不差地上奏。

      周子临听完当即请示道:“是否需要奴才前去打点一下。”

      却被江聿阻止:“不必了,东宫人少,应该没事。”顿了顿,似乎不太相信刘拂越夜探东宫的原因,于是自言自语似的再问了一遍:“她当真是为了石桌上那个字?”

      小庆子点头称是。

      周子临心生疑窦:“可是有何问题?”

      江聿没再说话,片刻后嘴角攒出丝丝笑意。

      ……

      “这是什么字?”

      “分开看。”

      “招财进宝?怎么,本太子的房契、地契、租赋都交由太子妃打理了,还嫌不够?”

      “我求的不是那些,是……呵,兴许若干年后,能为太子殿下求个美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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