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岛屿》流光未细

4、4颗星

　　叶疏雨继续说道:“我总觉得这次考试没有考好，所以我想等成绩出来了再看……可以的话，我打算复读。”
　　话一出，老两口都被吓了一跳。
　　从小到大自己孙女都是成绩拔尖的人，在学习上他们就没怎么操心过。平日里对学习信心十足的人，这会子直截了当跟他们坦白说自己可能考砸了，这怎么也不会是说来吓唬人的。
　　老人家神色一敛，转念一想这也算不上是孙女的错。
　　他父母当年离婚这件事给她的影响太大了，好好的一孙女养成了这样闷葫芦似的性格，也不爱跟家里人交流，尤其是跟他爸，每次见面都不欢而散。一直以来叶家两位老人都觉得对不住这丫头，所以每次她跟她爸闹，老两口都护着孙女，赶她爸走，弄得最近两年他爸索性少回来惹她生气。加上最近大半年心里又有这样那样的想法，缺乏安全感，所以高考时发挥不稳定也正常。
　　现在都考完了，说什么都晚了。
　　叶老爷子说道：“丫头，咱们家你知道，就这个条件其实并不需要你多么努力，你爸爸当年……虽然做了糊涂事，但这些年在物质上不曾亏待过你……无论是我和你奶奶也好，还是你爸你妈也好，最大的心愿是你能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地长大。一次考试不理想，咱别放在心上，看开点。”
　　叶奶奶也连忙附和，生怕孩子心理有负担：“你爷说的对，咱们啊，不是偏要靠这成绩证明什么，奶奶只要你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了。再说了，现在成绩都还没下来，你先别着急，如果真是考的不理想，再想复读的事也不迟。”
　　“嗯。”叶疏雨点点头，心里微微酸涩。
　　有这样的家人，原主多幸福啊。
　　因为预先给老人家打了招呼，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叶疏雨心里宁静许多。
　　而叶奶奶也第一时间给叶疏雨远在美国的妈妈打了电话，告诉她叶疏雨放弃去美国留学的事，叶妈妈尽管心里不舍，但也只好作罢。
　　她当年毅然决然地离婚出国，甚至主动放弃了叶疏雨的抚养权，这件事后来无数次想起，也令她后悔不已。虽然现在她又有了新的家庭，也和现在的丈夫生了一个孩子，但作为一个母亲，她对叶疏雨的爱还是一样的。
　　以前她跟女儿说过接她到美国留学的事，那会儿女儿对她有感情，但也埋怨自己扔下她，所以每次说到这事都极力回避。前些天叶疏雨哭着给她打电话，说要出国，她安慰她，心里很欣慰，想着等她成年了就可以一直跟他们一起在美国生活。没成想，这才几天，事情又变了。
　　那边叶妈妈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这边叶疏雨过得还算潇洒快意，全然没了前段时间心碎欲绝的样子。
　　周嘉佑现在正跟他那帮狐朋狗友全世界到处飞，时不时地还会拍照给她，微信里炫耀自己跳伞蹦极的冒险之旅。
　　叶疏雨都懒得理他。
　　周嘉佑这种男生，就是典型的缺乏家庭关爱所以浪荡不羁的富二代，中二时期凭着一张脸渣了多少女孩，尽管小说里说的许多所谓的女朋友连手指头都没碰过，至今还是个处，但是对于叶疏雨这种对感情近乎偏执的人来说，专一和长情是必须的。如果不确定喜不喜欢，干脆就别在一起，不然于对方来说都是伤害。
　　既然决定放弃男主攻略男二了，就得一条路走到底。
　　目前最大的问题便是，叶疏雨连男二什么样都没见过。
　　虽然书里用了很多形容词描述陈翊安——“身材挺拔颀长，长身玉立，性子深沉疏离，不易接近”
　　，说白了就是一腹黑闷骚霸道总裁范儿的男生。
　　但文字到底不比图像，不能通过眼睛直接看到，所谓“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叶疏雨看书的时候心里勾勒出的男人的模样，也只是存在脑海里的虚拟形象而已。
　　叶疏雨心理百转千回，既想见到心中男神，又怕跟自己想象的有出入。
　　刚好，21号那天，她爷爷从陈家回来，跟她奶奶聊天的时候说起陈翊安回来了的事，正好当时叶疏雨不小心听到了。
　　这个时候全国大学都还没放暑假，陈翊安这次好不容易抽空回来也是因为两天后是他爷爷的七十大寿。
　　逢十过寿是京市一贯的习俗，何况是陈老爷子这种军人出身又曾身在高位的人。
　　所以尽管陈老爷子一再要求家里儿子儿媳不必操办，一家人像以往一样简单过就好，但是陈家夫妇还是早早就邀请了一些亲戚朋友，以及老爷子年轻时的战友，准备在自家搞一个小型宴会为老爷子祝寿。
　　陈翊安当然是得回来的，他可是陈家孙子辈里唯一的一个。
　　陈奶奶去世得早，就留下这么一儿一女，儿子现在已经是西山军区的司令员，身处高位，受人敬仰。
　　倒是那个不争气的女儿，因为10年前跟叶家独子的那点事，被当时气急攻心的陈老爷子动了家法处置，那丫头心气也高，受不了这屈辱和外人的指点，一走了之，这么多年来跟家里一直没有音信往来，现在陈家实际上也就只剩陈翊安这一脉了。
　　自从十年前叶家和陈家那件事发生以后，两家的关系就急剧恶化，好长时间就住隔壁都没往来。
　　以前是两个长辈关系好，孙子孙女也都爱在一处玩，所以两家关系走得近。
　　谁想后来叶家夫妇离婚竟是因为陈家那个女儿。
　　即使叶老爷子心里明镜似的，自己儿子什么样他最清楚了，商场上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性格，一到感情里就容易闹糊涂，没有主见。要论起来，错的最多的还在于叶疏雨的爸，一个到男人，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拿不定主意，最终害的是两个家庭。
　　但要说心里没有膈应，那肯定是可能的。
　　好好的家庭，这么多年了，孩子都七八岁了，结果就因为陈家女儿回来，把他们家生活搅得一团糟。
　　两个大人离婚，给他孙女带来的伤害是最大的，偏生他们两个老人家又不能劝什么，毕竟是自己儿子的错。
　　从那以后，叶疏雨性子大变，也不去找陈家孙子玩了，甚至在她面前都不能提起陈家的人，一说起就大哭大闹，整天就待家里，也不喜欢说话，他爸一回来就拿眼睛狠狠瞪他，对叶父比对仇人还凶。
　　因着对孙女儿的愧疚，和自己心里梗着的一点东西，叶老爷子没法坦然面对陈家人，陈家亦然。
　　就这样，两家的关系僵化了很久。
　　后来叶疏雨逐渐长大，有了新的玩伴，性格也开朗了些，学习和生活都没什么影响，就像忘了那事儿似的，叶家才敢明着面和陈家打交道。
　　直到前两年，陈岚跟一个加拿大的男人结婚，移民加拿大以后，多年前的事情才算有个了结。加上叶疏雨心思完全放在其他地方去了，对陈家的事情漠不关心，老人家也没在她面前主动提起，每次都只背着小姑娘聊。
　　毕竟不是原主，叶疏雨在听到陈翊安要回来的消息时心里更多的反而是隐隐的期待。
　　天晓得这两天她虽然表面看起来云淡风轻，该吃吃该睡睡，跟之前“失恋”的模样大相径庭，但其实心里还揣着事，日子离查成绩那天越近，她就越慌。
　　叶疏雨清楚地记得小说里女主高考遭遇滑铁卢，没考上心仪大学，又遭遇失恋，爱情和理想都破灭了，后来索性出了国。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成绩下来，跟小说里一样的。
　　但叶疏雨莫名还是紧张，心里某个地方有种悄然滋长的念想，祈祷这次也能有所不同。
　　现在又听到陈翊安要回来的事，心里更焦灼了。
　　叶疏雨心里百般斗争，脸上没什么表现，却表现在了食欲上。
　　到了晚饭时候，说天儿太热，吃不下饭，叶奶奶好说歹说，才喝了碗鸡汤就放下筷子上楼了。
　　老人家知道出成绩的日子逼近，她心里紧张，晚上也没去打扰她。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后，多年雷打不动要晨练的叶老爷子竟然出门，而是坐客厅里看电视，手里摆弄着遥控器。
　　叶疏雨照例吃过早饭就上楼了，叶奶奶去瞅了下，人好好的在书房里看书呢。
　　下楼就把叶老爷子赶去晨练了。“今晚才出成绩，你跟着着什么急，去晨练你的。”
　　晨练时碰见熟人，大家都知道叶家孙女儿成绩好，也知道她高考成绩今天出来，跟老爷子打招呼时都提前跟他道了喜。
　　叶老爷子面上不显，黝黑的面孔依旧肃穆着，心上却跟着骄傲起来。
　　那丫头打小成绩就好，极少让大人操心，一直以来都是长辈嘴上的骄傲，也是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
　　跑越远，遇到的人越多，都这么跟他提这事儿，老爷子心里反而不太踏实了，加上回想起前段时间丫头在他们俩面前说的高考没发挥好的事，叶老爷子索性折了回来。
　　盛夏六月，天气依旧炎热，吃过午饭后暑气不降反增，好像只有待在空调房里才能活一样。
　　已经预料到成绩的叶疏雨心里渐渐放松下来，打算平静地接受这一即将到来的现实，吃过饭就待在客厅里吹空调，顺便抱着半个西瓜拿着勺子舀着吃，一边看新出的肥皂剧。
　　不愿午休的叶老爷子已经被叶疏雨她奶奶喊回屋了，此时客厅里只剩她一人，除了电视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以外，一切都安安静静的。
　　屏幕里正放到这一集的精彩之处，男女主人公刚确定彼此心意，动情拥吻。
　　视野由近及远，将整片湛蓝的天空都纳入麾下，唯美浪漫，看得叶疏雨少女心澎湃，忍不住脸红，心跳也跟着加快。
　　少女眼神飘忽闪烁，脸颊绯红，勺子里的西瓜都忘了放进嘴里。
　　陈翊安走进客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咳。”
　　突如其来的一声轻咳，将叶疏雨吓得不轻，身子一抖，差点把勺子抖掉了。
　　身后的人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好似轻轻笑了一声。
　　少女回头，便被眼前的人吸引了全部目光。
　　年轻的男生身着浅蓝色衬衫，白色休闲裤，就这么站在那里，长身如玉，如芝兰玉树。
　　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如墨的深眸，眼睛轮廓却似桃花，眼尾上翘，瞳孔并不分明，下巴挺括，鼻梁高挺，薄唇轻抿。面如刀削，眉若星裁，说的应该就是他吧。
　　以前看着书中那些作者极尽笔力形容的人物，尽管作者将他们吹得再天花乱坠，描绘得再优秀俊美，对着一页页的纸，叶疏雨却无法想象出那种样貌来。
　　但就在这一瞬间，她分明透过眼前男生的样子找出了当初作者浓墨重彩描摹的地方来。
　　叶疏雨盯着陈翊安，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咽了咽口水。
　　然后就听到了从电视机里传出来的动情的声音:“现在你知道我的心意了吧。”
　　叶疏雨认命地回头，便看到电视机里的男主声音充满磁性，双手轻捧女主的脸蛋，嘴唇却靠她很近，似有若无的吻她。
　　所以，陈翊安站那儿多久了？
　　是不是把她花痴入迷的表情尽收眼底了？
　　一瞬间，叶疏雨感受到了上天对她满满的恶意，绝望地当着男生的面，将电视换了个频道。
　　气氛很微妙，也可以说是尴尬。
　　叶疏雨心理建设一番，回头对男生道:“那个，你……回来了啊。”
　　陈翊安没有走得更近，只是那么站着，身材颀长，脊梁笔直。
　　进门的时候他按了门铃，没听到声音，看到门开着，隐隐有说话的声音，还以为是叶奶奶在。
　　没想到，竟然是她。
　　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和周嘉佑一起毕业旅行的么？
　　睫毛闪了闪，看向她时，表情淡漠如雪。
　　“嗯，昨儿下午回来的。我来送请帖，你一会儿跟爷爷奶奶说一下。”
　　将请帖放在茶几上，没停留，随即转身往回走。
　　叶疏雨也不知怎么地，他眉眼清淡，什么都瞧不出来，又怕他生气了，没来由地，“喂。”
　　“那个……翊安哥，坐会儿再走吧，现在外面……天太热了。”
　　话出口便后悔了。
　　他们之间横亘着将近十年的时光，很多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眼下这么仓促地喊住他，也不知道过去的时候原主跟他都是怎么相处的，万一表现得太明显了怎么办。
　　面前的人顿了脚步，迟迟没有回头。